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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121节

  陈婕妤是有这个信心的,因为她生的美,比现在那个靠肚皮争气而上位的贵妃、谨妃,比靠一点过去的旧情面而晋封的慎妃,她比她们都美。就算这一回新进宫的美人里头的赵美人、唐才人都要更具风情。
  可是有什么用呢?
  陈婕妤现在终于慢慢明白过来了。她根本就走不到皇上面前去。不管她做了多么别致的衣裳,戴多么新奇的首饰和鲜花,全都没有用。
  之前她总想着,是别人在跟她作对。不管是专宠虚伪的贵妃、翻脸不认人的白洪齐,还有那些过去对她逢迎讨好现在却不理不问甚至冷嘲热讽的那些人,都是他们不好,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可是今天陈婕妤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要是皇上心里有她,想见她,那么不管她在哪儿,她穿了什么做了什么事,皇上想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随着这一线了悟,镜子里映出来的她,脸容变得扭曲而绝望。
  那些温存,那些宠爱,全都是假的!全是假的。皇上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这愤恨就象一把火在胸口烧,她觉得喘不上气来,胸口就象要被撑的爆开了一样。
  这股愤恨让她曾有的过的得意、虚荣,甚至对皇上抱有的算计和心虚都化为了泡影,被怒火烧的一点也不剩。
  与愤恨同时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慌。
  皇上心里没她,那她怎么办?她才刚刚二十出头,未来还有几十年的岁月要过。难道就这样待在云和宫里,每天每天,从睁眼到闭眼这么冷清的过下去?一年,两年,陈婕妤感觉自己会象被人遗忘在墙角的一只果子一样,从鲜嫩饱满渐渐变得干缩枯瘪,最后发霉腐坏。
  不不不,她不想那样过。
  如果未曾得宠过,没尝过权势荣耀的滋味儿,也许现在她还能好过一点。可是她曾经风光过,曾经站在云端再跌下来,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红儿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陈婕妤日子不好过,她这种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深有感触。
  以前出去旁人追着喊她红姐姐,甚至喊她姑姑的也有。可是现在出去又得见人就赔笑脸,被人呼来喝去的。甚至还有人隐晦的提醒她,她的名字犯了新晋的唐才人的讳,最好还是改一个。
  陈婕妤这回倒是硬气的说不改。唐才人不过是个小小才人,她的就算现在无宠了也还是婕妤。被贵妃压一头也就罢了,连一个小小的才人她都要避让,那以后更没人把她这个婕妤当回事了。
  何况,唐才人这一回也并没有晋位。
  外头太监送了一张贴子进来,躬身说:“主子,慎妃打发人送了张贴子来。”
  “什么贴子?”
  回话的太监不识字,只说:“听送贴子的人说,是慎妃请主子中午赴宴。”
  红儿把贴子接过来递给陈婕妤。
  陈婕妤一边打开贴子看一边问:“送贴子的人呢?”
  “放下贴子就走了,说还有好几张贴子要送呢。”
  贴子上就寥寥几句话,无非是说正值佳节,请人过去赏菊花品尝螃蟹。陈婕妤对菊花没兴趣,也不爱吃螃蟹。她一贯都不觉得螃蟹有什么好吃的,又麻烦,又吃不着什么东西。可是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回有人下贴请她。
  “知道都有什么人去吗?”
  那个太监正好知道,连忙说:“回主子话,听说也请了高婕妤、曹顺容、李昭容、赵美人等人,可不少呢。”
  陈婕妤拿着那张贴子没有出声。
  红儿试探着问:“主子要去吗?”
  皇上早就说过过节不办节宴,慎妃这样请人去吃螃蟹,合适吗?
  再说,往年的节宴,总是主持六宫事宜的淑妃在操办。今年是没有办,要是办的话,也该贵妃来办才是。慎妃这么做,是不是在跟贵妃过不去?
  红儿也不识几个字,可是她却听说过一句话。
  宴无好宴。
  这菊花宴最好……还是不去。
  可是陈婕妤思量了半晌,却吩咐她:“给我更衣,把那两件新做的宫装拿出来。”
  红儿吃了一惊,却不敢劝她或是反驳,只好屈膝应了一声是。
  为了中秋与重阳两个节,陈婕妤掏钱打点人做了两身儿新衣裳。当然,不打点的话,一人两身儿应节的衣裳按例也是有的。可是针工局那些人多势力啊。新得宠的有势派的,那衣裳就给精工细做,失宠的无宠的就得往后排,用料和绣工也难得能好。要是不花钱打点,没准儿到过年时这新衣裳都作不出来。派人催问针工局推三阻四,只说人手不足,要是等不及,你可以把料子拿回去自己做啊。
  一身儿衣裳是青莲紫色宫装配月白绣牡丹团花碧波裙,这个是为了中秋做的,可中秋没办节宴,这一身儿也没派上用场。
  现在要穿就显得太单薄了。
  另外一身儿就是为了重阳节做的了。深玫瑰红长比甲,上面绣的海棠花用明珠缀成花蕊。
  这明珠还是陈婕妤的珍藏,一大盒子明珠拿出去,被针工局的人截留下一大半,只有一小半用在了她的衣裳上头。
  “主子,就穿这件吗?”
  陈婕妤有些恶狠狠的说:“就穿这件。”
  花了她这么大本钱,本来是打算给皇上看的。现在要再不穿,天就冷了,到了明年春天这衣裳说不定都不鲜亮了。
  红儿小心的藏住心里的不赞同。
  主子近来脾气越发不好了,她有话也不敢劝。
  照红儿看,这衣服不好。红的太深也太正了,穿着也太扎眼了。慎妃下贴子请客,穿这么红的颜色去,只怕会喧宾夺主啊。
  早上搬来的那盆花,最好的两朵她已经剪下来戴头上了,可现在那两朵花已经死无全尸。枝上还有两朵,不比那两朵好,陈婕妤挑剔的看了又看,才把花簪到头上,带了红儿往延福宫去。
  陈婕妤到的时候不算早了,从云和宫过来到延福宫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已经有人在她之前到来了。
  陈婕妤站在殿门外看了看,进去之后先向慎妃见礼,接着坐在了高婕妤的下手。
  高婕妤的气色也不算好。陈婕妤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高婕妤看起来脸庞似乎有点浮肿,纵然敷了粉也不能完全遮掩得住。高婕妤身上那件儿衣裳同样精致华贵,可她的身形不算太苗条了。陈婕妤在心里恶狠狠的想,老了就得服老,就算把胸脯露出那么大一片,你也变不成二八少女了。
  高婕妤看她进来就淡淡的招呼了一声,陈婕妤也就挤出个笑来说:“高姐姐早来了?”
  “也没多早。”高婕妤没好气的说:“反正我是闲人一个,不来也没别的事做。”
  这话也刺了陈婕妤一下。她是来的晚了些,可她不来也一样没事做。
  慎妃打圆场说:“来来,尝尝这茶,这白茶与春茶比别有一番风味。”
  慎妃打扮的还是一惯老气,秋叶黄这颜色本就不起眼,哪怕是新料子看起来也带着一股自来旧的模样。陈婕妤看了她一眼就不再多看了。
  她觉得慎妃和她们坐在一起,不象同辈人,倒象位太妃。
  宾客到齐,场面也显得热闹起来了。后苑的几位是结伴来的,梁美人,白美人、赵美人、唐才人、刘才人几个都来了。慎妃请众人来赏菊花说话,摆宴时除了螃蟹,还有上好的金华酒,烫热了端了上来。
  高婕妤连喝了几盏,酒意往上漫,涂了粉的脸也透出红色来。
  “这么坐着喝没意思,”高婕妤转过头,挺不客气的对慎妃说:“让教坊司来几个,吹拉弹唱的助个兴啊。”
  席上其他人也静了下来。
  以前高婕妤就这么对慎妃说话,但那时候慎妃只是顺仪而已,现在她可是妃子了,高婕妤居然还这么不客气,毫无对妃子娘娘的的尊重。
  其他人都想看看慎妃会不会还象以前那样好欺负。
  慎妃看来并没有什么不悦,只说:“这样不妥,对逝者不敬了。”
  ☆、一百八十九 打脸
  可不是,贤妃去了还没百日呢,她们这会儿聚在一块儿饮宴要是严格按宫规来说也是不该,要是再叫上丝乐弹唱来助兴,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高婕妤碰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偏偏慎妃的理由让她无法辩驳,一时间脸更加红起来。
  不过刚才红是因为酒,现在红是因为气。
  陈婕妤在肚里默念一句,有好戏看了。
  今天的事儿不在于慎妃用什么理由拒绝了她,而是慎妃的口气不同了。
  过去慎妃对高婕妤何曾有过这种口气?那是一种上位者对位卑者的口气,不是商量,不是讨好,而是轻描淡写的用道理直接压服了她,仔细品品刚才慎妃的的话,甚至有一种训诫的意味在里头。
  以慎妃现在的地位,说这话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以前淑妃说高婕妤的时候只会比现在更不客气。
  但是淑妃那是什么出身?慎妃是什么出身?先皇后的丫鬟,一个家生奴婢而已。
  高婕妤果然忍不住了,撂下脸来说:“怎么就不敬了?慎妃娘娘难不成要治我的罪不成?”
  慎妃吩咐身边的人说:“高婕妤有酒了,扶她去一边疏散疏散吧。”
  就有一个宫人和一个太监过来,站在高婕妤身边行了一个礼,看那架式就是要让高婕妤去醒酒。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慎妃低头喝茶,高婕妤身边一左一右站的两个人也不挪步,场面尴尬之极。
  高婕妤下不来台,蹭的站起身来,头上步摇垂下的珠穗疯狂的前后晃动。
  “慎妃娘娘好威风啊,这延福宫也不是我能来的地方,我走总行了吧。”
  高婕妤的宫女赶过来扶住她,高婕妤迈出去的步子都有些不稳,一步一步又急又重的,转眼就出了设宴的偏殿,径自扬长而去。
  宫人们又上了一道热菜,慎妃若无其事的招呼:“来来,尝尝这道菜。”
  众人欲盖弥彰的纷纷兴筷,气氛显得比刚开席时开热烈。
  看到高婕妤被狠狠扫了面子,陈婕妤先是一阵快意,接着就没意思起来。
  慎妃这威风抖的恰到好处,明明就是杀鸡儆猴,打压一个高婕妤,也是给她们这些人看的。
  高婕妤是婕妤,陈婕妤和她品阶一样。而且高婕妤在宫中多年,资历之深仅次于慎妃。
  不不,准确的说,高婕妤伺候皇上的时日比慎妃还长。慎妃被皇上抬举,那是高婕妤进王府之后的事了吧?
  可是慎妃对高婕妤说打脸就打脸,一点不客气。这其中也有高婕妤自找没趣的缘故,可是接着慎妃让下人请高婕妤去“醒酒”,这下面子就下的太过了。
  陈婕妤不禁要想,要是刚才忍不住跳出来的人是她呢?
  只怕现在颜面扫地悻悻而去的人就是她了吧?
  陈婕妤看席上一片和乐,好象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突然觉得心里发凉。
  她们这些人冷眼旁观高婕妤被收拾了,没一个出来说一句话帮帮她的。
  下一回慎妃如果再想收拾一个,她们还会这样表现,直到所有人都被慎妃一个一个收服为止。
  新上的热菜吃到嘴里味同嚼蜡,陈婕妤接下去也根本没有心思坐席,硬撑着席散从延福宫出来,出门被风一吹,刚才喝下的酒仿佛都化作冷汗,从全身无数毛孔里渗出来,让她激灵灵一下打了个寒噤。
  红儿忙把搭在臂弯的斗篷替她披上,一边系颈绳一边轻声说:“主子累了吧?奴婢去叫人传步辇过来吧?”
  “不,不用了。”陈婕妤努力振作精神:“路不远,我们自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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