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日轮还是有些生气的。
有谁规定他不能生气吗?
没有。
没有人这样规定。
日轮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又把账册往后翻了一页。
下一页,是有关他们长期租借给产屋家的一处紫藤花地藤袭山。
产屋敷家所组织的鬼杀队的选拔方式,就是每年在藤袭山开展选拔比赛。他们会在布满紫藤花木的山林里面放入只吃过一两人的鬼,然后再挑一个特定的时间把来参加鬼杀队选拔的剑士们放进去。只要能够活着走出藤袭山,那么这个人就获得了加入鬼杀队的资格,就会当场被赋予等级。
一直以来,藤袭山都被租借给产屋敷家充当选拔地点。事实上,这座山对于他们家来说其实没多大用处。
嗯。
哥哥,理理我!红花夜瘪着张嘴,委委屈屈地说。
日轮听不见。
对不起是我错啦,你原谅我吧!他又用小小的声音祈求刀。
翻页。
不过提起京都的话日轮并没有忘记少彦名命村。依里陶所说,它就在京都的乡下。
而产屋敷家也在京都。
干脆下个月去给耀哉祝贺婚礼的时候,去一趟少言名命村。百鬼丸的事情越早解决越好,非人的身体并非完全的契合真正人形该有的姿态。
哥哥!不要生气啦!红花夜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扒着窗台,整个人吊在上面。他的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上的毛通通塌了下去,像只因为得不到铲屎官关注的小奶猫。
日轮的手指被抓住了。
红花夜手指头上的泥巴还是煤灰也沾在了他的手指上。
红花夜歪歪头,又掏出袖子在哥哥手指上胡乱地擦。
一小会儿以后。
下次别再那个样子了。日轮那根被对方弄脏的手指戳在红花夜的额头上,印出一个黑黑的、圆圆的小指印来。
红花夜咿咿呜呜地哭丧了好几声。
那你原谅我啦?
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原谅你了。日轮没有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很有威慑力。之前在对待那些欺负人的小孩子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样子,周身的气势就把那群脑瓜子不太聪明的小鬼们吓到回家抱着爸爸妈妈哇哇大哭。
可以说,这个版本的他真乃大魔王是也。
红花夜抿了抿嘴唇,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我会注意到啦!他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比蚊子的嗡嗡声还要细小,你千万不要不理我。
日轮将额头与对方相贴,温热便从那小小的接触的地方传递到了其他地上。
比如说两颗跳动着的心。
※
红花夜还是看百鬼丸不顺眼。
对于这个随手捡来的小孩子,他仍然抱着一种偏向于歧视的态度。
但是红花夜很满意的一点是,百鬼丸不像其他人的弟弟一样成天又哭又闹,好不得安生。但是很奇怪的是,就算是再安静的小孩饿了撒了都会嚎几声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百鬼丸到现在为止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过。
他怎么啦?他生病了吗?红花夜皱着细细长长的眉毛,心里想着:为什么家里人都生病呢?
啊被问了这个问题的哥哥将视线从账簿上转移到那个小包袱里面,不是生病了,他只是不能说话。
不仅不会说话,普通小孩子所能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不能做。
现在你也是哥哥了,所以你也要学会照顾弟弟,知道吗?
红花夜说:我不想做哥哥!
日轮道:你不想做也不行。
噫!
他揉吧揉吧自己一张带点婴儿肥的小脸,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红花夜思前想去,最终拜倒在对方的眼神之下。
有了弟弟的红花夜开始满村子找人抱怨这回事情。不到晚上,所有人家都知道紫藤家多了一个孩子。
但是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日轮气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现在村子里留言满天飞。
明明是他在河里捡到的孩子,到了后来居然变成了他辜负了别人家的女孩子导致女孩子生下孩子之后就跑了这样的话来。
红花夜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我不是是他们瞎说的!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每一个人见到日轮都要善意地玩笑一句:今天你的小妻子回家了吗?
在听到他们谈笑时的语气时才认识到他们知道真相根本就不是这样子一回事的日轮好歹在松了口气。要是真的变成了流言里的那样,那么他身上就要白扣这样一个锅了!
红花夜又说:真的不是我说的啦!肯定是阿真那家伙!他最喜欢编排我们家啦!
此事休要再提。
但是红花夜还有话要讲。
那个哥哥诶,你以后真的要结婚吗?红花夜只要一想到家里会多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也许那家伙会是个表面和善内心恶毒的大坏蛋,他的心里面就全是苦水。
日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以后你也会有的。结婚了以后,大家就要分开去经营各自的家庭了。
红花夜大喊道:那我不要结婚了!哥哥也别结婚了,我们两个一直生活在一起就好了呀。
别把这话讲给妈妈听,小心她气到打烂你的屁股。
红花夜:咕咕咕?
咕咕咕也没用。
时间渐渐过去。飞花落下,树上的叶子又换了一轮。这个月的月历被揭去,换上了新的一月。
时间到了。
他们即将要出发,启程去往位于京都的产屋敷家参加产屋敷耀哉与神官天音的婚礼。
但是出门之前,郁里却染上了风寒。
大概是最近的天气变动得太快了的缘故吧。明明这一天还是热太阳当头的,第二天就是冷风呼呼吹的日子了。
真是叫人难受郁里皱着眉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没关系,我会向耀哉说明的。之所以是向表兄而不是向叔父说明,只因为产屋敷家的男子从来活不过三十岁。耀哉的父亲正是今年,两个月前去世的。正是因为去世了,所以产屋敷家才换了家主。
总是感到很抱歉我去写一封信,到时候你就把这个交给耀哉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居然在出发前病倒了。郁里的脸上泛出一股红潮,内心的尴尬与害羞之意完完全全地浮现在了脸上。
我明白了。
那么要带上的东西里面要加一封信。
诶?妈妈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吗?红花夜想了一下,那就只有哥哥和我了?
你在做梦。难道那些礼品还要我一个人拎过去吗就你这个看戏的问的问题最多。说到后来,日轮忍不住笑了对方一句。
好吃懒做。
我明明也有做事的!
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大失败而已。
下仆按照礼品单上所列出来的项目准备了东西。在日轮检查过一遍之后,礼物先于他们上了路。
夜间行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在白天赶路。他们出发之前,日轮如此叮嘱道。
放心啦,这种事情我们心里都有数。而且又不是哪里都有鬼再说了,我们每个人都带了香囊呐。负责这趟事务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所以说起话来的时候特别有精神。
两个人互相道了告别之后,礼品车就先行上路了。
我们坐车去喽?红花夜心里没底,还以为自己要一步一步走到京都去,因而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的。然后我们要从岚山那边绕着走,中间还会经过清水寺。
哦我记得这个季节可以看枫叶!我们去看枫叶吗哦我们要去祝贺哦。红花夜还妄想着去京都的各个旅游点玩一玩,可他下一秒又想起自己的真正目标是去给别人家庆祝。
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日轮道:回来的时候有空的话就去吧。我还想去伏见稻荷大社给爸爸妈妈求一些御守。
那我给哥哥也求一个平安符吧!
别忘了给百鬼丸也求一个。
日轮戳了戳他的额头。
不要忘记你也是个哥哥。
可我是哥哥的同时也是哥哥你的弟弟啊不过哥哥会保护我的,那么御守就不需要了!
红花夜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他忘记了一回事。
日轮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或是温和的方式,或是惨烈的方式。
第24章
出门远行之前,日轮一个人呆在理子祖母坐着死去的那间小屋子里。这间屋子就是一件平白的,没有任何装饰物的木屋,干净得像是从来未有人住过。
凄凉。
有个人曾经孤独地在这里呆了超过百年的时间,然后孤独死去了。
祖母,你知道吗?耀哉成婚了。
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红花夜最近脸上好像长了那个斑
祖母,我们该怎么办啊。
日轮站在屋子的最中心,独自说了好些话。
但是不可能有人会回应他。
在静默了一刻之后,他又来开门,离开了这间没有人息的小屋。
房门在他身后再一次紧闭。而下一次开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年月了。
※
出门的时候把煚明明斩藏在了花伞里面。虽然说现在不是江户废刀令时那般凶险的境地,但一般的人见到持刀者总是会忍不住心生惧意。
日轮把它藏在红花夜的花伞里面。红花夜的那把伞,是女孩子才会用的红色蛇眼伞。之所以不用番伞藏匿,完全是因为番伞又重又大。不过这样一来,问题也出来了。
日轮的刀,比伞柄要长上许多。因此,在得到红花夜这个主人的许可之下,日轮干脆把整根伞柄抽了出来。
对方之所以不心疼据说是这样子我就可以去做新的伞了!我听说京都那边的和伞做的特别好这次我也要一把大番伞!
他完全没有考虑自己拿得起拿不起的问题。
日轮曾经观察过,红花夜的手骨比一般的孩子要轻,也就是说,在遇到同等冲击力的情况下,他的手臂会比他人更容易折断。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红花夜)都是个比其他人更加脆弱的孩子。因此,他就无法像他(日轮)一样拿起刀去战斗。不过如果他的人生一直被神明保佑的话,那么他所要做的,就是继承家产,娶妻生子,而后安度晚年。
一下子想到之后事情的日轮稍微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
去京都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找到产屋敷家的根据地却是真的不容易。
由于被鬼王诅咒的缘故,他们一脉平时都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一旦被对方发现,那么难免会有血脉断绝这样凄惨的结果。
按照耀哉寄过来的地图,日轮带着红花夜首先去了岚山。
还有百鬼丸。
其实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当真有些好笑。一个没多少岁的少年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背后又背着一个。
像极了那些带孩子上街的年轻妈妈。
红花夜还抱怨为什么要把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百鬼丸也带上。因为百鬼丸本身的事情对他是保密的,所以日轮并不能把他带着百鬼丸出门是为了去少彦名命村解决魔神让对方恢复身躯这件事情告诉对方。否则又会多生出一些事端来。
三个人来到了岚山。
这个季节,正是岚山的红枫长得最好的时候。他们沿着小湖边上的石板走了一圈,周边的红枫树枝显得深青将近墨黑。那些枫叶太红了,红到让人以为有人往上面泼了血。
红花夜跳到一旁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折了一片下来。
他说:我要把它做成书签!
在后来的路上,他又采了一朵花,摘了折了一根树枝。最后,他在道路中央捡到一只翅膀微微扇动的蝴蝶。
它不会飞诶。
日轮看了一眼,才发现蝴蝶的翅膀不见了。有两道光滑的切口,应该是人为的。
不要像那些人一样做这样不好的事情。日轮意有所指。
红花夜红色的眼珠突然没什么情绪。
我才没做。他否认道。
他们就这样走过了岚山。过了岚山之后,则是清水寺。作为在全国知名的寺庙,这个季节的游客如织,人流一股仿佛是根麻绳。他们差点就要被挤死在路上了。
今天虽然天气不是晴好,但这也没有组织人们在这座寺庙里出入。
摩肩擦踵的状态让日轮时刻警惕着周边有没有扒手会趁机作乱。而走了一半的时候,还真有一只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了他好几次。
日轮一把抓住了那个家伙的手腕。
是个撑着伞的男人。
年轻男人。
伞下面露出苍白的下颚。
啊啊,碰到你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对方的语气很轻佻,着实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嗓音听起来很年轻,大概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那个人挑起伞,伞面往上抬了一抬。首先露出的是鼻梁,随后是眼睛,最后是头发。
那家伙竟然有一双七彩的眼睛。
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没关系,请不用在意。看上去也不是贼,大概是被人挤过来所以才一直碰到自己的吧。日轮低下头,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