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舒年留意到照片中的背景,这群人坐在古色古香的庭院中,背后是主屋,屋檐下挂着一排鸟笼,这样的布置他很熟悉,他在梦中经常看到,与他居住的宅院一模一样。
  何策划说:这位主人的来历很神秘,我同事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他的真名,有限的记载中都以某先生来指代他,对他的名字有所避讳。
  合影里的人大多来头不小,你们看,右边的洋人是时任的一国总督,这些是各行业的龙头老板,这几人都身居政界要职
  这么多大人物,这位主人还能坐主位,说明他同样地位尊贵。
  男白领疑惑道:既然他这么厉害,身份不是应该很好查吗?
  基本都被销毁了。何策划摇摇头,这张照片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图像资料,我同事费了大力气才找到的。
  啊?谁毁了他的资料?
  不清楚,当时的人做的。这位主人年纪轻轻就死了,才二十七八岁,肯定是被人害死了。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毁灭罪证吧。
  何策划问舒年:你觉得这个主人和追杀你的厉鬼长得像吗?
  舒年说:就是他。
  他盯着照片中的翡翠扳指。不管是他生前还是死后,这枚扳指就从未离过他的身,会是他的遗物吗?
  可惜关于他的资料实在不多。何策划说,另外的资料就是一个本地流传的民间故事了。
  据说在这位无名主人死后,为他下葬的人都被杀了。其中一人有个弟弟,弟弟被哥哥托梦,哥哥告诉他,一定要把无名主人的坟挖开,将尸骨安葬到隐秘之处,日后他们家必将财运亨通。
  弟弟穷困潦倒,被横财迷眼,醒后照做了。离奇的是,不到一年时间,他竟然真的发了大财,但事及鬼神,他心中不安,便请了神婆算命。
  神婆告诉他,这是墓主人给他的赏赐,因为他帮他破了镇魂的风水局,否则墓主人的魂魄会被永远禁锢着,不得入轮回。
  而就在那年,合影中的好几人死去了,有人被处决,有人死于暗杀,还有的患了重病不治身亡,据说他们都和墓主人的死有着密切的关联,这是墓主人对他们的报复。
  这个民间故事的真实程度早就不可考了,但既然墓主人变成了厉鬼,我想可能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何策划一口气说了许多,末了看向舒年,不自觉地用着敬语:您觉得呢?
  舒年点点头,他对这个故事是比较看重的,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就他所知,如果运用得当,结阴亲也可以成为一种破风水局的方法,如此一来,他为什么要求与他结阴亲也就能说得通了。
  相较于他对他心存情谊,舒年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更有说服力。
  资料的剩余部分几乎都是与古宅相关的了,有地形简图,也有照片和文字记载,但对他们就没什么帮助了。
  舒年不再多看,点起打火机,燃烧钻石项链,查看女鬼的记忆。
  刚一进入记忆,舒年的身体就微微一僵一股澎湃的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全是孙女士对他的狂热感情。
  孙女士还活着的时候居然就喜欢他,在舒年看来相当匪夷所思,这得是脑子多有病才会喜欢他?
  她搬入山庄后,很快看到了他。他的模样依旧朦胧,明知是鬼,孙女士仍旧被他俘获了,她一向青睐神秘危险的事物。
  她主动向他示好,可他对她视若无物,似乎她与庭院中的山石并无区别。直到她问他有什么需求时,他才开口。
  我要他。
  他轻轻抬手,阴气浸入孙女士的大脑,让她看到了一些画面。
  活人被阴气入体的滋味是相当痛苦的,那时透彻心肺的冷,在这份痛苦中,孙女士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少年面孔。
  他叫舒年。提及舒年的名字时,他的嗓音柔和了几分。
  凭着名字和记忆中的面容,孙女士利用关系调查到了舒年。
  她将舒年的照片交给他,他凝视照片,微微笑了起来,也是为了舒年。
  后来他与舒年订了阴亲,得知舒年喜欢木棉花,他还叫孙女士派人移种,将花树栽满了庭院。
  孙女士的嫉妒之心再难以自抑,忍不住跟踪舒年,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很快就被舒年发现了。
  因为她是位女性,舒年没难为她,放她走了。这份宽容反而令孙女士无地自容,她狼狈地逃回山庄,经过他身边时,听到他在呢喃。
  花开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孙女士的理智之弦却彻底绷断了。她又哭又笑着回到房间,憎恨地用刀划花了舒年的照片,心中杀意沸腾。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他察觉了。
  所以她死得极惨,被活活剥了皮,骨头被一点点碾碎,死后也不得安宁,化为畸形的厉鬼,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粉身碎骨与剥皮活剐的痛楚,是他对她的折磨。
  钻石项链在纯红色的火焰中即将完全化为灰烬,舒年看到了女鬼的最后一点记忆。
  在她的印象中,他最常出入的地方是地下室最内侧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特别,活人基本看不到,即使看到,也不能进入其中,它们这些厉鬼同样不得入内,是他独自占有的空间。
  或许他在里面存放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火焰熄灭,舒年晃了晃头,等待晕眩感过去,他对大家复述了女鬼的部分记忆,看着地图,说道:去地下室。
  距离零点越来越近,舒年直觉认为零点过后会发生一些事明天是他的生日,而在他进入山庄后,生日歌、生日礼物就被反复提及,他对此似乎很在意。
  舒年带着几人顺着阶梯走进地下一层。
  地下的房间同样不少,家庭影院、台球室、酒窖与酒吧、微型水族馆、餐厅一应俱全,只是基本搬空了,地板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们打着手电筒,来到了走廊最尽头。
  舒年看到一扇色泽鲜艳的木门,与其他房间的装潢风格显得格格不入,门后散发出了厚重的阴气。
  他伸手一推木门,门没上锁,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其他人眼神茫然地看着舒年,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只有方济隐隐有所察觉,问着舒年:孙女士说的门就在我们面前?
  舒年点头,认为这应该是他的空间。厉害的鬼往往能借用阳间与阴间的间隙,开辟出属于自身的独立空间,女鬼可以,他更没道理造不出来。
  在鬼没有自行开放的情况下,空间很难被发现,尤其是他的。舒年想了想,如果不是他看了女鬼的记忆,特别有所留心,他很有可能会错过这扇门。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舒年边嘱咐,边掏出一个小瓶,倾斜瓶口,倒出血珠,手指一抹,在双耳后各点了点。
  这是死鸦血,气味不好闻,但胜在管用,能遮蔽阳气,让他融入阴气中,不易被发现踪迹。
  做好了准备,舒年走进空间。有光渐渐亮起,他头顶的空间化作灰蒙蒙的天空,再走几步,脚下出现了修葺整齐的地砖,不知不觉中,他已置身于一座古宅庭院内。
  舒年对这座庭院很熟悉,他初次遇见他就是在这里,后来还梦到多次,可无论是哪次,都是他的意识被引诱了,真正以身涉足今天还是首次。
  他打量四周,还是老样子。穿着马褂的死人仆役扫着永远扫不完的地,屋檐下的一排鸟笼装着腐烂的鸟,不知疲倦地拔下自身的羽毛。
  主屋的厅堂内,悬挂于墙壁的仕女图传出轻笑,仕女摇着纨扇,盈盈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桌上的茶杯水汽氤氲,却不见他的身影。
  舒年想了想,走进主屋,顺手关上屋门,从墙上卷起仕女图,叫她别再看他。
  以前有他在,他只在厅堂待过,从没去过别的地方,群中分享的古宅地形图派上了用场,对照一番后,他走向了通往更深处的侧门。
  地图还是比较准确的。舒年穿出耳房的后门,循着石板路走向内排的厢房,其中一间房屋标注着主人居室,他最先推门而入的便是这间。
  屋中的陈设素净淡雅,点着淡淡的熏香,光线略暗,窗边的书案摆放着几卷书籍。
  舒年走过去看,书卷扉页的落款字迹漂亮,写的是他的名字,可舒年看不懂,他的力量在阻止他辨识文字。
  书籍旁边立着相框,装的是舒年的照片,他似乎很是珍惜,相框被擦得干干净净。
  而并非是舒年的照片都被随意搁置着,很是陈旧,溅着红黑色的血迹,甚至其中几张还有曾被撕碎的痕迹。
  这照片都是黑白照,一部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是大家族的合影,几乎每个人的脸都苍白无神,微微扭曲,像是尸体或鬼影。
  还有几张是个小男孩的单人照。他坐在高高的木椅上,仪态端正,衣着贵气,颈上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长命锁,看不清脸,只有一双重瞳清晰地展露出来。
  这个男孩一定就是他。
  舒年拿起男孩的照片,耳边突然离奇地响起了重叠交错的声音。
  声音饱含怨恨,多是凄厉的惨叫和咒骂,充斥着 孽障、畜生、丧门星一类的词。大家族的合照中,一张张人脸抽搐颤动着,鬼影摇晃,猛地喷出一股血迹。
  血迹溅到男孩的照片上,男孩浑身是血,重瞳弯了起来,竟是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年年。他童音清朗,亲昵地唤着舒年,你终于来见我了。
  他微笑起来,突然从照片中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拉住舒年的手腕,将他拽进了照片之中。
  未婚夫们的聊天群九
  【管理员解除了全员禁言。】
  四号:@一号你挺厉害。
  六号:?
  三号:你居然会夸群主?
  四号:实话实说罢了。
  四号:从小被全家人恨,长大后被所有人恨,成了死人,连舒年都讨厌他,盼着他灰飞烟灭。晦气到这种地步,你说他厉不厉害?
  一号[群主]:过奖了。[微笑]
  一号[群主]:你随意说,我不介意,至少现在我有年年了,他和我在一起,你有吗?
  【群成员举报了群主的发言。】
  第10章 诞生之宴(十)他却轻轻露出一抹笑意
  男孩的手苍白纤细,看似脆弱,却不可抗拒,舒年被拉进照片,失重感过后,身体缓缓地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他似羽毛般轻轻飘荡着,过了片刻,他双脚着地,身边的黑暗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阳光与纷繁的人声,仔细一看,他竟是来到了一座热闹的大宅院里。
  舒年想了想,认为这是他封存在照片中的一段记忆。
  他没看到他在,宅院也不是他住的那座,比起那处的清幽雅致,这座宅院更富贵,充满了烟火气。
  院中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舒年观察了一下,应该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在过除夕。
  他所在位置正好是祠堂门前,香火缭绕,传来阵阵白烟。几个穿着朴素短褂的雇工来来往往,端上热腾腾的面食和大菜,摆在了祠堂内的供桌上。
  他们当然是看不见舒年的,舒年并不惊奇,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记忆中的虚影,不可能会对他产生反应。
  他也不着急走出这段记忆,能够了解他过去的机会很是难得,也许他能从其中找到关于遗物的线索。
  到了入夜时分,鞭炮声齐响,祭拜开始了。族中的成年男丁皆是一身讲究的长袍,手中举有竹立香或元宝香。为首的族长在香炉中点上了一根半人多高的香,这香若是烧得越久,来年家族就越兴旺。
  祭拜过先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到街上请神。
  孩子们打扮得玉雪可爱,手中提着小灯笼,见状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跑出大门跟去看热闹了。
  只有一个男孩是例外。
  舒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朦胧黑暗中,男孩的身形影影绰绰的,辨不清面目,只有胸前的长命锁映着灯笼橙红的火光。
  他安静站着,一位年轻女眷掩唇笑起来,亲切地招呼他:七哥儿,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呢?
  男孩呼出的热气化作浅浅的白雾,偏头看了她几眼,火光下重瞳分明,轻轻一摇头,转身走了。
  那女眷轻呼一声,拉着身旁妯娌的衣袖说:这是我头一回看清七哥儿的眼睛,倒是才发现,他是重瞳呢。都说重瞳是吉相、是圣人相,七哥儿日后定有大作为。
  什么吉相?
  妯娌嗤笑一声,与她小声说:你刚进门子,还不知道,他呀,刚出生就克死了爹娘,没两年亲姐也夭了。我们都避着他嘞,嫌他晦气,也就老太太爱惜他,当眼珠似的疼,这不,老太太也病倒了,谁与他亲近就会被克,你可离他远点。
  女眷吃了一惊,巧的是这时男孩又折返回来,似是有什么事。
  他视线恰好与女眷相对,女眷目光微微闪烁,犹豫一下,到底没再和招呼他,将目光移开,与妯娌说话。
  男孩也不言语,安安静静离开了。待他过去,妯娌冷哼着,小声啐道:真倒胃口。
  舒年眨眨眼睛,跟上了男孩。
  这男孩就是童年时的他,这么看来,他小时候过得并不好,没爹没娘,被族人厌弃,连小孩子都不跟他玩,只有一位女性长辈疼爱他。
  男孩穿过院落,进了一间厢房。厢房里传出了说话声与笑声,几个女眷围坐在桌边,吃着瓜果点心,陪半卧在床上的老太太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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