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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迎客

  磅礴风雨中,船队终于到了。哪怕是大于茫茫,灯火通明的巍峨观海楼也是遥遥可见。
  说起这座足有九层之高的观海楼,可称齐州第一楼,立于东海之滨的仙台顶之上,是为最佳观海之地,若是天气晴朗的日子,登楼眺望,可见海中的登仙台。
  观海楼的一面是峭壁,一面是较为平缓的山路。从陆路到观海楼,便是从较为平缓的山路登山,另一条山路便是依托峭壁修建,异常险峻,只容一人紧贴崖壁攀沿铁链行走,一个不慎跌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在这条山路的尽头是一处从崖壁上向外凸出的天然平台,平台上有一只大吊篮,足够十余人同时站立其中。另有绞盘铁锁,与吊篮连接,可以将吊篮徐徐降下。崖底是一片海滩,修筑有一座码头,此时这座码头已经被重新扩建,足以停靠秦素的座船,除此之外,海滩上海修建了一座类似驿馆的别院,可见清微宗在将近月余的时间中也做了许多准备,花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在这片海滩上站满了清微宗的弟子,哪怕是是大雨滂沱。再看这些清微宗的神情,没有半点喜迎贵客登门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如临大敌。
  站在最前面的共有五人,也只有这五人有资格撑伞,分别是:李元婴、李元一、司徒玄略、谷玉笙、陆雁冰。
  陆雁冰也是刚刚赶到不久,倒不是她故意轻慢,委实是帝京城中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脱不开身,她本想借口赖在帝京不回来,不去掺合这滩浑水,又没胆子去跟师父说,只能向二师兄委婉提了一句,二师兄倒是没有训斥她,不过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没有半点余地,而且直言这是李玄都的意思,李玄都对她这个五师妹,甚是想念。陆雁冰无法,只能从帝京往齐州赶,心情自然谈不上好,可又无从发泄,只能强压在心底。
  李元婴等人都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已经可以看到雨幕下的庞大船队,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可陆雁冰却是懒得掩饰,恨不得将满腹牢骚挂在脸上,倒不是陆雁冰不怕李玄都了,而是因为李玄都已经和秦素定亲,未来的嫂子是自己的好姐妹,肯定会帮自己说话,这才让她有恃无恐。
  与此同时,陆雁冰也在心中腹诽李玄都不是个好东西,非要折腾自己做什么,你们争你们的,斗你们的,她坐在旁边看戏,岂不美哉,不管是谁胜了,她就拜一拜,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要把她给卷进来,逼着她选边站队,她陆雁冰算个什么人物,还能左右宗内局势不成!
  陆雁冰越想越气,开始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在秦素那里告上一状,她奈何不得李玄都,秦素还奈何不得吗?只是陆雁冰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已然在无形之中选边站队,无论是腹诽李玄都的不厚道也好,还是想要找秦素告状也罢,其实都是自己人的举动。
  就在此时,李元婴忽然开口道:“陆师妹。”
  陆雁冰一怔,然后回过神来,问道:“三师兄,你在叫我?”
  “是。”李元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师妹与秦宗主是多年的好友?”
  陆雁冰又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元婴口中的“秦宗主”说的就是秦素,她点头道:“正是,我们从小就认识,还有玉清宁。师兄你也知道,当年师娘她们是有过结社之举的,除了师娘和师姑之外,还有忘情宗的韩宗主和玄女宗的萧宗主她们,后来又传到了我们这一辈,秦素继承了韩宗主的位置,玉清宁继承了萧宗主的位置,而我则是继承了师娘的位置。”
  李元婴点了点头,“清平先生此番造访本宗,其来意,想必你已经清楚,既然是和议,关键就在于一个‘议’字,若是陷入僵局,到时候少不得要冰雁出面。”
  陆雁冰脸上的笑容一僵,“要、要我出面?”
  李元婴又点了点头。
  陆雁冰的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有清微宗高手踏水而来,禀报道:“启禀宗主,其他船只已经四散停泊,唯有清平先生的座船独自朝这边驶来。”
  李元婴吩咐道:“待会儿一切遵循着规矩行事,不得有误。”
  在他身后的随从轻声应是。
  不多时后,一个巨大黑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再有片刻,一艘大船破开重重风雨的阻隔,只见那船头上立着一人,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正是李玄都。
  李元婴抬头望向站在船头上之人。
  兄弟二人的视线交汇,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十分平静,可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又是如何复杂,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沉默了片刻后,李元婴抬了抬手,身后的众多清微宗弟子一起行礼,齐声道:“恭迎清平先生。”
  大船停靠稳当之后,放下船板,一行人缓步下船。
  为首的正是李玄都,身后随行的依次是张海石、白绣裳、秦素、李非烟、石无月、宁忆,以及押送着阶下囚的也迟。
  李玄都与李元婴互相见礼,丝毫看不出两人在去年还生死相向,李玄都被李元婴用“无相剑”刺入胸口,然后李玄都又还了李元婴一剑,并且差一点就要了李元婴的性命。
  李玄都举目望向李元婴身后的众多清微宗弟子,轻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不是不认得我,何必多礼。”
  ……
  蓬莱岛,八景别院,真境精舍。
  道门典籍有言,三清祖师中的上清灵宝天尊的道场名为“仙域真境”,“真境”二字便是取自此处,牌匾上的四个字是李道虚亲笔所书。
  精舍设计不同寻常,极为狭长,入得殿门之后,是一条挽着重重纱幔的长长通道,通道尽头又是两扇殿门,在那两扇殿门后面才是真正的精舍。
  此处殿门正上方挂着一方牌匾,上面写着四个篆体大字:“法莫如显”。此匾与殿外匾额上的“真境精舍”四个大字如出一辙,也是李道虚的手笔。
  李道师平时可以进入精舍的外间,可要等李道虚传唤之后,才能进到挂着“罚莫如显”牌匾的内室。
  在外间通道两侧每隔两丈就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铜香炉,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空,炉内有青色火焰熊熊燃烧,使得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紫色烟雾,让此地变得烟雾袅袅,好似仙境。
  除此之外,精舍通道正中还摆着一座好大的铜壶滴漏。静寂中,大铜壶的滴漏声清晰可闻。
  所谓滴漏,与日晷作用相同,都是用来计时的。
  李道师看了眼漏壶中慢慢上浮的刻木,铜壶木刻上“申”字的最后那一道木刻已经浮出水面,“申”字透过水面已经能看见了,说明马上就是申时。
  就在这时,李道师听到里面传来李道虚的声音,“进来吧。”
  “是。”李道师应了一声,轻轻推开内室的殿门,走入其中,然后又顺手关上了殿门。
  进到精舍后,第一眼便能看到正墙神坛上供奉着太上道祖和三清祖师的神位,在神位之下则是一座铺有玄色蒲团坐垫的阴阳法座,法座之下是一张地衣,地衣如画,其中天昏地暗,云遮雾绕,雷电森然,其中隐隐约约有一道黯淡身影穿行其中,乃是与“天师飞仙图”并列齐名的“剑仙飞升图”。
  虽然是闭关场所,但毕竟不是修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四周开有窗户,此时开了窗户,外头的风裹挟着雨滴水汽飘了进来。正端坐在精舍法座上的老人对此无动于衷,仍是闭着双眼。
  不得已,李道师只得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自从李非烟脱困之后,李道虚便让李如师改回了本来名字,不许他再用“李如师”的名字,当初李道师之所以改名为李如师,本就是为了逢迎李道虚,如今李道虚有令,他自然无不遵从。不过李道师也从其中嗅出了许多意味,李道虚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显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否则也不会任由他改名多年,这是在给李非烟面子,换而言之,这位师兄对于亡妻还是有情分的,并非外人所传的那般无情。
  李道虚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看了眼窗外,然后收回视线,说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念完这首诗后,李道虚没像往常那样停住,留点时间让李道师静静地琢磨后再说话,而是接着说:“今日的这场雨是应景,紫府的那一剑也是应景,应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这句‘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还是应景。如此应景应情,让我不由感慨,莫非是天意如此。”
  李道师知道,下面师兄要说的才是关键,便静静地等听下文。
  李道虚问道:“和议一事,你怎么看?”
  李道师斟酌了一下,“大势所趋。”
  李道虚脸上露出些许不快,“你这话言不由衷。”
  李道师立刻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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