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相较于言芷枫二人的狼狈处境，异界另外两个闯入者俨然经历了不一样的旖旎和浪漫。
同样阴沉沉的天空之下，无数的不死生物正在自相残杀。
这个世界虽然极度贫瘠，然而死亡能量总会孕育出新的不死生物。无从解决饥渴的骷髅和僵尸彼此互相蚕食，最终诞生新的死亡之地的君王。
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自一个小山丘上一跃而下，伏低身飞速接近战场，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落在大队伍后面的一个僵尸。与别的僵尸战士那一身泛着金属色泽的坚硬外壳相比，它显然才诞生不久，倮露在外的双峰甚至还带着未褪的尸斑。
它努力追在大队的后面，想捡些残羹剩饭骨头渣子，突然，一只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它的颈骨，轻轻地捏断了，然后抗着它迅速的转身离去。毫无任何喊杀声的战斗仍在继续，不死生物们没有发现队伍后方这小小的插曲。
飞快离开这片砾石和荒沙裸露的山头，死亡森林外人影一闪，随后浓厚的雾气掩盖了足迹。
“你还没死？恶灵怎么不收了你？快放我下来！”娇喊声来自幽暗的树林深处，在一棵遍布丝网的枯树上，可以看见一个纤弱的女子被紧紧捆绑在离地数米及其隐蔽树丫上。
灰衣人未答理她，随手将女尸弃于树下堆迭的尸堆里，默数了数，男女尸各九之数。女主阴，属水，男主阳属火，九为极数，木和土随处可寻，此界唯缺金。
“你听见了吗？哑了还是聋了？快呀，我，我忍不住了…呜~我要小解！”树上女子喝骂的甚为急迫，紧夹双腿难耐的轻颤，声音不自觉带了分哭腔。看那娇俏的模样，竟是书柔。
仰首看了看她，灰衣人斗篷下露出的容颜居然秀丽可爱，两颊尚带着几分婴儿肥，至多及笄之年，稚气未脱。她纵身上树为书柔轻轻松了绑，甫落地书柔便迫不急待的挣脱，然而腿虚脚软，又倒回那人怀中。
“做什么？你…我自己可以…呀？！”
“站不稳还趁强，留着些力气骂人吧。今日我已查探清楚，山巅那座破败神殿里有个骷髅君王，它的法杖与王冠皆为纯金所铸，待明晨夺来后，五行齐备，便可准备破阵了。”
“混蛋~”
听她在耳畔低语，书柔捂脸，双腿被钳制抬高，实在憋不住了，听得水声哗哗，羞窘的几乎没有颜面回头看她。
舒缓了膀胱的压力，又想起身后人的可恶，书柔在她怀里便数落开来：“你绑了我一日，整整一日！树下还堆这么多腐尸，想臭死我是吗？我又冷又饿，你一去那么久，便不怕回来见我被那些个腌臜物啃了么？好赖也是个君贵，有你这样…呀？青妮，你别乱摸！你今日又未曾受伤，唔~”书柔拍打着她，咬唇抽气。
“有，手臂被咬了。”在她骂的欢快的当头，不老实的手顺着门户大开的方便，沿着雪白的大腿抚了上去。
“嗯~别这样，它们在看！”
“死尸罢了，你别瞅它们…”
娇喘声很快打破了死亡森林的平静，为这阴森恐怖之地平添一抹柔情的色彩。
过了一会，云消雨歇。
将怀中灼热瘫软的身躯调整个姿势，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青妮拿出肉块和水，咬烂了哺喂给她。新鲜的肉沫带着股淡淡地腥气滑入咽喉，尝不出什么滋味，然在这死亡之地，无疑于珍馐美味。
“没了？”
“嗯。”
“还饿……”脸颊红潮未褪，书柔有气无力的报怨，每次只给这么一口吃食，饿的可以吞下头牛。不过，她好像都没有吃过东西。
对上近在咫尺这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配上一张可爱的小脸明明显得特别幼稚，可总也猜不透她眸中的神色。
“我想吃鸡腿，猪蹄，蒸羊肉，栗子糕……”书柔掰着手指头。
“好，都依你，明个儿回去就吃。”
吸了吸口水，捂着干瘪的肚子，书柔嘟起嘴，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罪。好在她良心未泯：“你也喝点水吧，嘴唇都干裂了。下次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那么多游尸，我害怕…”
闻言，青妮安抚的笑了笑，嘴角梨涡微现，带着几分憨态。
书柔看着她，眸茫掠过复杂。
当初便是被这笑容迷惑，以为她年少好欺，整日呼喝使唤从未落过她半分颜色，便趁着那日在村外散步，谎称有物遗失，让她返去寻找。岂知她再叁叮嘱不许接近之所，居然如此怪异，穿过那片迷雾小树林，便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鬼地方。
随后青妮怒气冲冲而至，一路护着她且战且逃，这才见识了小妮子狠戾彪悍的另一面。面对青妮的喝斥，她恼羞成怒的回嘴，她们绑架了她，还不许她逃跑么？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也正是那日，青妮受伤颇重，浑身浴血，疗伤之际不顾她的抗拒，蛰猛地强行深标了她。哎，从此踏上了不归路，食髓知味的妮子，一点点小伤都抱着她索要无度，仿佛是她欠她的。
“我还好，渴不死，这是最后一点水，都给你喝了。”青妮摇摇空空的水袋示意给她看：“我们明日必须得离开，否则就变作它们的大餐了。”
青妮向尸堆扬了扬下颚。
“有把握吗？”事关生死，书柔自然会担忧。她虽未见过骷髅君王，听上去便颇为厉害，她们在此地停留了两日，就是为了它？
青妮双目微沉，沉吟须臾：“我已设法传讯同在此界的那两位大人，她们应已知晓，许是很快便能赶至，也只能依仗她们的力量。倘若一切顺利，出阵时我会另使一些法子，使传送位置随机，届时不在一处出现，逃快些应不至被擒。只是这破阵之法便瞒不住了，迷踪大阵往后也失了价值。”
别的大人怎样，倒不在书柔的考虑范围内。小妮子人小鬼大，心思深沉，如此逆境中还能保她平安无事，书柔自是全然信赖于她。
偏头想了想，她撇撇嘴，有些兴灾乐祸的说道：“这般邪恶的法阵，废了才好。你们把阵法设在村头密林，倘若有村民误入，岂非无辜送命？正好叫他们得知，怀揣五行之物进来，牵只骷髅兵回家犁田种地，物尽其用！哈哈…”想着那情形，书柔不由捧腹，在她怀中笑得直抖，唯恐天下不乱：“此番两位大人得出，好找幻大人的晦气，省得她一门心思纠缠着苏紫，还害得我困在这里。”
“法阵因时因地而异，不一定连通此界。村民皆为我们的人所饰，唯你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瞎闯。”青妮一板一眼的说着，低着头取下缠裹的染血布帛，细嫩手臂上堪堪愈合的伤处呈现粉色，书柔正待细瞅她已掩袖，抬起头来眸中漾着抹笑意，到底被她的浑话逗乐了，柔声说道：“下回见面要改口唤皇姐。”
“凭什么？”屁股挪了挪，书柔不乐意了：“小妮子，我和懿轩婚约在前，我是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再说青州那么遥远，以后想与我家人见一面都难，我才不要去…何况我们阵营不同，苏紫既是凤君，傲家今后跟从哪位大人的麾下言之尚早。别忘了，我还是你的阶下囚呢！”书柔哼哼，心里气不过，复又说道：“我是属意旋大人的，你皇姐诡计多端，苏紫不定瞧得上她。”
“哼，你念着懿轩一日，我便一日不会让你见他。”待她说完，青妮方冷了脸，也不多言。
“你…”书柔一噎，盯着这张和百里年龄相仿的稚嫩面容，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却是藏着尾巴的小恶魔……
“一点都不可爱！”书柔气呼呼的下了结语，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身子却自作主张的向她偎去。不知为何，看她臭臭的脸色，心里却跟打翻了蜜糖罐似的，甜香四溢。
“咦？”
正在这时，青妮身子一紧，抬眼眺向天空，颇感意外的说道：“她们来了——”
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许多，青幻也未能料到，她们此时离大阵所在的小山村仍有百里之遥。
而远在千里外的圥阳城，此时东方的民居中，一丛丛冲天的火焰正“劈劈啪啪”地燃烧起来，不断向上窜去，不一会便那灼热的烈焰便将天空映的赤红一片。
“起火了!起火了！”“快来人灭火啊——”
“见鬼了，这火怎么回事？好似有灵性似的，怎么越浇越旺？”一个军士咒骂着。眼见火焰分出几股，跳跃着往正在浇水的官兵身上飘去，转眼逃之不及的几人被火焰包围，倒地惨声哀嚎，火苗仍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一个城防军将领手一挥厉声喝道：“快撤！你，立刻去禀报将军。”
“是。”
不一会儿，大批的高阶皇族卫兵出动，迅速的向那焰火冲天的地方扑去。可即使是他们依然拿这火焰束手无策，连屋瓦和青石地面也渐渐融化汇成流岩。随后赶来的数位皇族长老联手施术，好不容易将街道上的烈焰扑灭了几处。忽然间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喧嚣声。众军愕然回头却见身后二里远处层层民居中又冒出了一片熊熊大火。
这一次火焰升起的地方是民居地中心地带，那火焰才升起不久一阵哭爹喊娘的哭声便不绝于耳，无数的哭泣声叫喊声和咒骂声已把整个大地搅得一片混乱。
“赤焰不灭，这是炎皇之火…”一位长老发觉不对，蓦然面色一变急声叱令：“通知成将军，快去通知成将军，炎皇来袭！速速请殿下出关亲自御敌。焱大人性情歹毒又挟怨而来，恐怕全城百姓都有性命之危啊！”
城中强烈的魔法波动早已惊动了闭关疗伤的夜微曦。她带着成子沂等人杀将过去，却见晴空之下，悠然飘荡着几朵淡红色的萤火。
几朵小萤火不甚起眼，覆手间即可消亡，于爵皇的战斗中不值一提，也不必浪费功夫理会。可架不住昊炎不断施放这种低阶法术引燃城中各处，甚至都耗不了她多少法力！
众将分散开在城内四处搜寻，半空中呼啸来去，四处寻找昊焱的踪迹。
捉了一阵迷藏后，城门处，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徐徐降落至高耸的城楼顶上。坐在城楼边缘，赤足在空中摆荡，血眸浅眯，附掌笑对欣赏着她的杰作。
火势已大，四处而起的熊熊大火中那些百姓哭喊着，有的跪在被烧的家园前放声大哭，更多的却是拼命抢出值钱的物事向着城门方向奔逃。
“啧，快哉！曦大人，可曾想到过你也会遇到这么一天，看着子民在你眼前烧成一具具焦黑的尸首而无能为力吧？”昊焱似嘲似笑的语调，揶揄带着感叹：“将对手引至月朝，是太过狂妄或认为焱乃心慈手软之辈？”
勾扬的唇角笑得残戾与疯狂，好整以暇的看着越来越多哭喊着的百姓汇成的人流往城门外挤去。在她足下，众生如蝼蚁，如猪狗，那哭喊声总能激起她心中对杀戮、对鲜血的嗜渴。
“叁十里外，驻扎着你的大军，近几日动静不小，曦大人可是欲让军队开跋，叫他们往何处杀人去？”言笑间，随着虚空划光的手势，城门处的建筑瞬间燃烧，一堆堆青烟直冲云霄：“真不巧让焱给撞上了，呵，赶明个也去放几把烟火，为大军饯行！”
“昊焱——！举头叁尺有神明，爵神在上，对民众出手徒造杀业，触犯天道，你是在自寻死路！”一道杀机徒然而至。
无数迸扬的风刃破空，风啸声、碎裂声击响，高大巍峨的厚重城墙坍塌了一角，坠落的巨石压住无数在火中痛嚎的百姓，一时残肢横飞仿佛血腥战场，侥幸逃过一劫的人群骇然后退，惊惧的看着半空那两道已交上手的流光虚影。
“呵，你借凤君之事，令得南蛮大乱，人心恐慌，焚我都城，屠我士卒无数，这便依了天道？即使真是这样，即使天道不公，焱生来便是逆天改命之人，世不予我，唯杀不容！”一道流火瞬间轰入人群密集之地，绯红的身影往城内低空窜飞，从她身上分离而出的百道焰箭尽数射向惊骇奔窜的人潮，仅眨眼间，街巷中无一不尸横遍地，火光四起，宛如炼狱。
“你住手——昊焱——！”纵然见惯了杀戮，这一幕仍让夜微曦惊怒，怒叱声响彻云宵，面色大变的紧追其后。昊焱今日是存心要造下无边杀孽，可低空战斗高级术法杀伤太大，不能使！
昊焱对身后如影随形的风刃完全视若无睹，仅仅由护身炎盾抵御，数道锐利的气流光速般直透而入，劈中她的肩背，瞬间鲜血溅出，苍青色的断发在空中飘飞。
可她不管不顾，直至一身火红袍不足以蔽体，赤露出的背脊几无完肤，数处贯穿手足伤口的血顺指尖滴落，城内也化为一片死寂时，昊焱终于结束了对平民的无差别屠杀，回身威浩的一掌相迎。
两道身形刹时弹飞而开。
“海之民！”切齿的声从牙缝中挤出，只这叁个字便足以表达她的愤怒，更是对昊焱最直言唾骂，生来便是妓子之身的贱民，银眸在满城大火中迸亮刻骨的恨。月朝重镇，二十二万百姓，不过一柱香时分，便尽数毁于她手中，这仇，报的何其彻底。
“孤要你与万民陪葬！”
听的对方颂起硕长的咒语，身前身后犹有大量浮空的身影正疾飞赶来，昊焱无惧的放身狂笑：“曦大人，好戏才开始，焱既然敢来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以曦大人身上的伤势，今日尚且留不住我。”
她在城外观察多日，近来的戏码没有错过一场，幻大人掠走了凤君，圥阳的防御法阵亦废，夜微曦的伤作不得假。
一股血气冲喉而上，夜微曦强行咽下，加快了颂咒速度。
“我的人，庇护于她与你有何裨益？”昊焱终于道出了来意。周身青纹浮凸，浑不在意赤露的身躯，披头散发的模样好似那蛊媚世人的魔神降临：“焱不惧天道惩罚，不介意弄的月朝支离破碎，千万人流离子散。”
“千旋——”霍然扯噪嘶咆，她知道她在听，她能听见：“你是我的人，是我昊焱的人！你还能躲到几时？回到我身边来——！”
“她已离去多日，不知所踪...”夜微曦盯着眼前这个状似疯魔的女人，漠然的声低吐，冷凝的眸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大印瞬间脱手，狂噬的浩瀚伟力破开层层翻蜷的火舌，仿佛将时空也撕裂了般，袭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