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她收回前面的话,她还是个孩子,捣毁一个五六十人的分部的事,她处理不来。
  身后忽然传来轻叩玻璃的声音,正响在宋莺时肩胛骨中间的位置。
  宋莺时站直身体,回头看去。
  怀絮站在玻璃的另一边,喧嚣映在她身后,她面容沉静地收回手,很自然地抬眼去看宋莺时对面的那四人。
  她边看,边拉开门,迈腿走进来:
  在说什么?
  宋莺时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哪想到怀絮来了。
  一想到怀絮要是知道大家都这样看她们
  宋莺时深吸气,抢答道:说舟舟和致欣呢,正要回去,你什么事?
  大家也很懂事地装作无事发生:
  嗯嗯,没说其他的。
  欣欣太好笑了。
  怀絮应声,看向宋莺时,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丝岚在找元元。
  宋莺时听了这回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单丝岚都知道找全元元,别人吃个饭都知道扎堆磕cp,她和怀絮这么熟,这一晚上下来,怀絮都不知道来找她。
  原来怀絮不是来找她的。
  这点情绪来得猛烈,从宋莺时心头一划而过,她拨了拨头发,似笑非笑道:
  那你挺热心的。
  宋莺时侧过头道:元元快去吧,我先回去了。
  宋莺时说完抬腿就走,怀絮神情微顿,向大家颔首致意后,跟在宋莺时身后,也走了。
  望着她们俩离开的身影,四人缓缓呼出一口气,纷纷对视。
  全元元啧啧:怀絮这是来找我的?也没见多看我一眼啊,小十走了她就走了,绝了啊。
  万娇掌握了证据:投怀宋抱要真是假的,刚刚小十直接让怀絮一起否认不就行了?你看她心虚那小样,还因为怀絮没陪她生气,哎唷。
  陶钦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心忡忡:我的宝闹小性子的时候怎么那么可爱,不会是个0吧?
  秋致欣握拳:投怀宋抱就是真的就是真的就是真的!
  吃饱喝足,玩好闹好,又集体合影留念后,练习生们坐上返程的大巴车。
  宋莺时一上车就开始装睡。
  在露台上她对怀絮的不满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连续抢了怀絮烫的五片肥牛卷和一份剥好的麻小,她大人有大量地让这事过去了。
  宋莺时现在纠结的不是怀絮没找她这件事本身,而是更严重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在意怀絮有没有找她、是不是跟她一起吃的饭?
  光是往深处想一点点,宋莺时都觉得头皮发麻。
  而且,现在,怀絮就坐在她身旁,跟她肩并肩。
  宋莺时决定先让快炸开的脑子冷静冷静,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歪向远离怀絮的玻璃窗,装睡装得极其自然。
  晚上九点多的N市灯火通明,随着车身前进,两侧灯光如水般在车内浮沉,怀絮原本在看窗外夜景,却被宋莺时面上流淌的微光吸引。
  怀絮忽然就想起,在两人初来N市白塔的大巴车上,两人同样这样并肩坐着。
  宋莺时拿走她的一只耳机,她披着身后的万千灯火,眨了下眼,轻轻对自己说:
  你也喜欢这首歌啊。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怀絮记到现在,甚至坐车时总会想起。
  宋莺时忽然动了动身子,眉头蹙起,拱起一个可爱的小鼓包。她的脸向玻璃后的阴影处侧了侧,似乎想避开光。
  但一满意睡熟,她的姿势又恢复原样,连刚消下去的小鼓包都故态复萌了。
  怀絮牵起唇角,伸手轻轻拉上遮光窗帘,把扰人清梦的光挡在帘外。
  宋莺时忽然一下子惊醒,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她从装睡变成了真睡。
  她揉揉眼看向窗外,已经能看到白塔了。
  快到了。身侧传来怀絮微低的声音。
  宋莺时没回头,仍看着窗外,好像窗外这一片黑黢黢有什么看头似的,干巴巴应道:喔。
  然后怀絮就没说话了。
  宋莺时想到什么,立刻观察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确认表情管理没问题,高贵冷艳且妆没花,她轻轻松口气。
  不怪她对怀絮冷淡,实在是她睡了一觉起来,冷静是冷静了,心里还是没个主意。
  宋莺时忍不住想,怀絮在她身后是什么样?是在看她、在看窗外、还是压根没往这瞧?
  像背对着一个危险品,又像背对着讨人喜欢的猫,胆战心惊的同时心底还有些痒,不断有个声音鼓噪着让她回头。
  宋莺时手指无意识抠着床边,缓缓转过上半身,轻轻抬眼观察怀絮。
  怀絮的长发披在肩头,那张冷白的脸在夜色中像白瓷一般,温中带冷。
  她正垂眸捣鼓什么,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唇角似乎含着丝笑意,因看不清晰,反而更有魅力。
  宋莺时看了会儿,等怀絮收回手、抬起眸时,她才霎时惊醒。
  宋莺时没话找话:捣鼓什么呢你
  说着,她低头看去。
  嗯?
  她今天背了个黑色的运动小挎包,此时挎包边边上挂了个
  宋莺时捞起来摸了摸,晃了晃,眯起眼在昏暗光线中努力辨认:
  兔子?
  怀絮弹了下她脑门:
  再猜。
  宋莺时索性把挎包从身上摘下来,凑到窗边看那个挂饰。
  弯弯的黄色月牙上,坐着个抱着星星的小动物。
  它有白白的身体、浅蓝的豆豆眼、像垂耳兔一样的大耳朵
  宋莺时看明白了,立即拧身跟怀絮说答案:
  是大耳狗。
  怀絮没什么诚意地夸道:
  真聪明。
  宋莺时把挎包放腿上,双手摸着玉桂狗玩,斜眼睨她:
  给我包上挂这个干嘛?幼稚。
  怀絮伸手,手心向上摊开:那还我。
  ?
  送出来的东西还能要回去?
  宋莺时一气之下就要摘下来丢过去,转而一想,她兢兢业业在怀絮身上氪了多少金,拿她个玉桂狗怎么了?拿10个都行。
  宋莺时又不想还了,揪着玉桂狗耳朵当没听到。
  耳边传来怀絮的低笑和轻语:
  现在不还,以后可都得带着了。
  宋莺时慢慢思索起这个交易划不划算。
  她若无其事问:下午买的呀?
  怀絮嗯声:用十老板发的工资买的。
  宋莺时唇角翘起,尾巴也跟着翘起来了,趾高气扬道:那它本来就该是我的,你还想要回去。
  怀絮笑起来。
  宋莺时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抿起唇,手指点着玉桂狗抱着的小星星道:
  买了几个?是不是还买了美乐蒂什么的?
  就这一个。
  就这一个?
  没有其他的了。怀絮顿了顿,你不喜欢玉桂狗?
  宋莺时挺喜欢大耳狗的,但莫名的,她在怀絮眼前感到些奇异难言的拘束,她淡淡回道:
  还行吧。
  怀絮颔首,没再多问。
  过了会儿,宋莺时故作无意道:你给我买这个干嘛?
  下午是有练习生拿钱去买些其他东西,但怀絮一向不会多事,更别说是买个可有可无的卡通挂饰。
  还专门给她一个人买。
  难道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倒倒也不是不可能。
  在宋莺时为这个可能的答案感到不太自在时,听到怀絮悠悠道:
  你不知道,它和你很像吗?
  ?
  狗像谁?谁又像狗?
  宋莺时带点旖旎的小心思被秋风吹了个干净。
  她把玉桂狗连着挎包丢给怀絮,面无表情道:
  它更适合你呢,我或许不是人,但你一定是真的狗。
  正好大巴车停下,车门打开,宋莺时一马当先地下了车,昂首阔步地往白塔走。
  晚风中,怀絮挎起宋莺时的包,慢慢跟在后头。
  直走到一半路,宋莺时才回头看了眼身后。
  那个纯黑挎包背在怀絮身上莫名的顺眼好看,玉桂狗随着怀絮的步伐一动一动,像在月亮上甩耳朵。
  宋莺时看了两眼,心情又好起来。
  分不清是宋莺时先放缓脚步,还是怀絮快步追了上来,两个人走到一起。
  前后左右都是结伴往白塔走的练习生,虫鸣衬得夜更宁静。
  单丝岚全元元等六七个人的大队伍从两人身边走过:
  队长,明天别起不来了。
  怀絮道:不会。
  我们说好了,谁到教室最晚谁加五十个俯卧撑。
  宋莺时对自己十分自信,扬声道:不如再加五十个深蹲。
  好!
  宋莺时望着她们走到前面,笑着转头要跟怀絮说什么,却听到怀絮率先开口:
  小十,今天我遇到粉丝了。
  宋莺时微怔,随后扬起笑道:这是好事呀,你现在被很多人喜欢呢。
  看着怀絮从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的模样,逐渐走到现在,这一路坚韧而干净,她是真为怀絮高兴。
  怀絮的眼底蕴着浅浅的光,她直视前方,声音甘冽道:
  是好事,也感受到了重量。
  一公时,台下有很多观众,但那不一样。
  那时,怀絮在唱她自己的歌,不是为了观众唱。
  今天面对面见到粉丝,我只说了几个字,我说了句我是,说了句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跟她说什么。我还觉得,被人当成偶像?的感觉很奇怪。或许我这段话更奇怪。
  罕见的,怀絮说了这么多话,宋莺时专注地听着。
  见怀絮说到这停下,她安慰道:
  她们认可你,所以喜欢你,不用有什么压力,你连人设都没有,完全对得起她们的喜欢,继续做你自己就好。
  怀絮看向宋莺时,面容透着柔和与坚定,与她原本的气质杂糅出让人目眩的美。
  嗯,做我自己。我自己,她点了点心脏的位置,我想让她们看到更好的舞台,更好的我。我不想辜负她们的喜欢,让她们失望。小十,我能做到吗?
  宋莺时一时失神。
  她成名过,经历起伏,体会过粉丝与明星之间独特又矛盾的关系,深知自己该跟怀絮说,坚持做自己比满足粉丝期待更重要。
  可怀絮的眼睛很亮,亮到没有人忍心击碎这样的初生光芒。
  总之,怀絮身边还有自己。有什么,她可以替她挡着,到时再教她。
  宋莺时停下脚步。
  她望进怀絮的眼睛,伸手抚摸她鬓角,认认真真道:
  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
  怀絮无声地蹭了蹭她掌心,半晌,许是心情平复了些,她语气调侃道:
  我也不会让老板你失望,以后多给你赚钱。
  宋莺时被逗笑了,重新往前走,挑衅道:
  说不准你以后赚的还没老板我多。
  怀絮低喃:那可不行。
  怎么,好胜心这么强啊?我教教你,一定要输给老板,能输给老板你就赢了,知道吗?
  怀絮只笑,不搭腔。
  这条路上原本人很多,但两个人说话耽误了会儿,此时竟只剩她们了。
  其他练习生的声音统统在前面,宋莺时加快了脚步:
  我们快回去吧,早点洗洗睡,我可不想做俯卧撑深蹲。
  怀絮三两步追上来:还有一句话。
  宋莺时想,今晚怀絮的话是不少,还好她耐心很足,换个人来说不准不乐意听呢。
  看在玉桂狗的面子上,宋莺时心情愉快地包容道:
  你说。
  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宋莺时脚下一停。
  身后怀絮的声音还在继续:
  否则,我不会看到这样的世界,不会知道人活在世上不止有一种可能,不止有一件事可做。
  在宋莺时出现之前,怀絮活着。
  在宋莺时出现之后,怀絮才明白,从前她所谓的活着仅仅是活着。
  原来活着可以这么有意思。
  有阳光,有朋友,有梦想,有事业目标,有喜欢的人。
  怀絮向来不擅口头表达,就像她见到粉丝只能说出笨拙的短促的话语,此时,她将这一切轻轻咽下,再将千万分之一藏进轻描淡写的语句里:
  我会在春野全力以赴。
  不止是为了不让粉丝失望,也是为了更难以企及的你。
  未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所以,能不能期待一下未来的她?
  宋莺时背对怀絮,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时失语。
  联想前面两人一直在聊的,粉丝激起怀絮事业心的事,宋莺时听到怀絮这番话,第一反应是
  怀絮是什么意思?不止一种可能?不止一件事可做?意思是
  说她自己不该恋爱脑?决定专心搞事业了?
  前面那句谢谢越想越是一种终结般的告别,后面的话越听越像员工和老板表决心。
  她今天的思绪本来像个毛线团,听到这些,乱上加乱,直接全线崩盘,毛线头碎成一地。
  宋莺时在心里苦笑,怀絮都决定专心搞事业了,她纠结那么多有什么用?
  她意兴阑珊地嗯了声,不知道能说什么,低声道:知道了,先回宿舍吧。
  怀絮望着没什么反应的宋莺时,眸光一沉,没有再说什么。
  月光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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