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不眠者
在所有同僚玩味目光的聚焦之下，此刻的菲舍圆睁着那双泛着血丝与憔悴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光影屏上那如瀑而下的各种繁杂试验数据，不住开阖的枯槁唇瓣喃喃着谁也无法听轻的自语。
那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执着而专注的模样，让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宛如一个无畏追寻着魔法根源之理甘愿燃烧自己倾尽一切的大贤者。
以至于一些新入职的年轻研究员在初见这位研究员副所长时往往会因他这副在岗位上誓死拼搏的模样肃然起敬。
卡罗尔就是曾经的一员，直到有一次临近下班他给菲舍送施法材料时就看到这位顶头上司不停给伊格所长发送邮件，同时也终于无意中听清了对方在自语着什么：
“我不要回家...
“我不要下班...
“我爱工作...
“伊格啊...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就给我加个班吧！
“再这样下去...你可能哪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
可神奇的是，这名红袍法师明明每天都是这样一幅‘啊，我要死了’的模样，第二天却依旧能准时前来研究所报道，那模样比谁都积极...
不过那堪称惊悚的一幕至今是飘荡在卡罗尔心头深处的阴影...
同时多半也是他至今没有在地狱取妻的主要原因...
之后卡罗尔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菲舍所长为什么如此抗拒下班的缘由，就比如...此时此刻已经于他们面前已经接连上演了几十年的画面那样：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
在一些年轻员工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一对沉重如山壮阔如海的存在径直压在了菲舍那光亮圆润的脑壳上，欲魔女伯爵的素手自红袍法师沧桑的面庞与满是胡茬的下巴轻轻抚过，用慵懒而充满魅惑的声音贴着耳畔柔声道：
“怎么了，亲爱的，你今天又碰到什么难题了吗？”
而菲舍的那名欲魔女儿也很听话，只是安静的走到工位旁，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瞅着父亲的光屏，然后无比自然而熟稔的抱住了红袍法师的一只臂膀，然后在父亲的侧脸给了爱的一吻：
“爸爸加油噢。”
就听见菲舍强打着精神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是啊...最近刚接手了一个引擎喷流的恒定稳定问题，我们小组尝试了很多次，但每次都...”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身后的安杰丽卡发出一声可爱的惊呼，然后一只柔软的手就贴在了他摁在操控器的手背上轻点起光屏：
“哎呀，真是太巧了，你们也在研发魔法船吗？这个引擎问题我曾在母亲那儿见到过类似的优解噢。
“你看，这样...这样...再这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众人惊叹而怜悯的目光中，这样一个学术界公认的数学难题，就这样被这名已经不知活了多久的欲魔女士给‘恰巧’解决了。
在同僚们一阵惊叹的鼓掌声中，菲舍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死寂。
“好啦，这样应该就没问题啦，走，跟我们回家。”
“好耶，爸爸，我们今天又能按时吃晚餐啦，妈妈真棒。”
“哼哼，妈妈好歹也是地狱学院任职了上千年的正经名誉教授呢。”
欲魔女伯爵傲然的抬起了下巴，用充满爱意的目光默默看了眼‘因为工作而疲惫不堪’的丈夫一眼，又看向女儿鼓励道：
“苏菲也要加油啊，别忘了，你可还有个身为魔法女神的妹妹噢。”
“我知道啦！苏菲迟早也会当上地狱领主的！绝不会比小安娜差！”
小欲魔顿时有些不服气的撅起嘴巴，和母亲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为了这个家努力工作’的父亲...
“安杰丽卡，我今天...有些累了...能不能...”
菲舍觉得自己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关系的...亲爱的，我的一个好闺蜜得知了你的情况，特意去找鬼婆配置了一款能够迅速恢复疲惫的药剂，我已经让女仆倒进了备好的浴池里，等回家再让她给你做个全套的精油spa，嘻嘻，到时候你的疲惫就会一扫而空啦。”
女伯爵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宛如握着自己生命中仅存的救赎，将她从‘深渊’中拯救的英雄。
相比起自己那个拥有着典型魔鬼性格为了利益不惜出卖她的前夫，眼前这个曾经在酒吧无惧自己的伯爵身份勇敢向自己示爱的男人，就宛如照进她那黯淡魔生中的一缕光。
而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确实卓越非常，这个人类也许有着红袍法师的一切缺点，但那点小小的邪恶相比起地狱的魔鬼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晒。
经过事后的调查，她愕然发现，这个男人那天于酒吧的吹嘘虽然有些过于夸大的成分，但他的的确确是为了守护身后的那座城，燃尽了自己。
她们欲魔虽然是堕落过的天使，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于灵魂深处，不渴望着这种被人守护的感觉，尤其是身为一个女性。
永恒无尽的家族利益考量、与前夫隔着肚皮的勾心斗角，那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疲惫。
直到遇到了他。
最开始为了提防对方因为庞大的利益而堕落，变成与自己前夫一样的存在，也为了堵住母亲的嘴，她还特地与菲舍签署了一系列的婚前财产协议。
结果她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过往的菲舍，花销的大头都在消耗自己那旺盛的精力上，而如今她一个人，就能满足对方所有一切穷极想象的需求。
而这样做的好处，还能够让他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为了争取眯一会儿的睡眠时间，甚至将自己的工资卡都上交了。
虽然她并不在乎这点金钱，但这种形式却能给她带来某种莫名的安全感。
直到菲舍的女儿安娜突然晋升成为第三代魔法女神，原先对此漠不关心的母亲、对她这桩婚姻奚落鄙夷的亲族，也开始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想到这里，搂着菲舍臂腕的安杰丽卡，嘴角的笑容不由又深邃了几分。
望着近乎被这对如同美杜莎般的堕天使母女拖走的菲舍所长，一众依旧单身的研究员们不但没有丝毫羡慕，反倒齐齐露出某种庆幸之色。
果然...女人只能影响他们施法的速度。
而他们伟大的副所长菲舍，已经身体力行的向他们展示了当被一名欲魔套牢之后的凄惨下场。
甚至还有名原本籍籍无名的研究员通过以菲舍作为观察样本，写出了一篇《论色欲的阈值对施法者的影响》从而名声大噪。
“救我...救我啊...”
就在菲舍即将被拖出试验室时，这位红袍迫于求生欲回首用绝望的眼神看向这些袖手旁观的同僚们。
“今天也感谢诸位对我丈夫了关照了。”女伯爵同样转身展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小欲魔也礼貌拎起裙角一礼。
“女士客气了！这是身为下属的我们应该做的。”
一众研究员露出满脸灿烂的笑。
可就在他们准备目送上司‘一路走好’时，魔研所的自动门突然开了，一头肩膀上坐着只寇涛鱼人的半龙人走了进来，看见正准备离开的菲舍一行人脚步一顿，微笑开口道：
“噢，安杰丽卡女士，还有美丽的苏菲小姐，多年不见，你们依旧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语罢，李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神情开始激动的红袍法师道：
“菲舍...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女伯爵还未来得及带着女儿向李维行礼，菲舍就已经窜了出去，直接抱住了李维的大腿：
“老板！老大！我...我菲舍苦等了五十九年...终于等到您的驾临了！
“求求您...帮我说句话...
“就当...就当给我的吉尔放天假吧！唔！！！”
眼泪鼻涕当即蹭了李维一腿。
一众目睹这声泪俱下一幕的研究者们，默然了下来。
看到往日里那个在矿坑里日以继夜跟矿石为伴也能微笑面对人生的汉子竟是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即便是铁石心肠的李维也有些于心不忍了下来。
“女士...你看...”当即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女伯爵。
安杰丽卡当即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从胸前的沟壑中掏出一张阿弗纳斯中央银行的魔卡双手递给李维：
“提比利乌斯大人，这是我们卡罗纳家族今年对第一魔法学院附属研究所的魔研赞助金，还请笑纳。”
李维接过尚有余温的银行卡，看了一眼其上那一长串的金额，心中大感地狱这些古老家族就是底蕴深厚，悄无声息的将其收纳下去，面上的笑容当即也温和了几分，道：
“我进门时我就听说您已经帮菲舍敲定了魔法船的引擎设计方案，对于安杰丽卡女士的智慧，我深感赞叹。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女士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了。”
说着他大有深意的看了眼宛如中了石化之眼般的菲舍，道：
“有如此聪慧而美丽的妻子，是多少人一生也奢望不来的，菲舍，这是你的幸运，要好好珍惜把握啊。”
“老板说的是...”
菲舍凝固的面庞淌下两行看淡人生的清泪...
然后就在安杰丽卡母女礼貌的告辞声中，被拖出了重新恢复运转的第一魔研所。
“拜见提比利乌斯冕下！”
一众研究员当即肃然的躬身迎接，就仿佛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我给你们带了一份礼物。”李维咧开嘴角，对着他们道。
随着整整五十卷流转着魔法光晕的黄金卷轴呈现在众人眼前。
“耐瑟卷轴！这怎么可能！”
刚从试验室走出的伊格直接破了防...
那震惊激动中又带着些许哀伤缅怀的神情，和当初在永恒之地见到耐瑟卷轴的布莱德如出一辙。
......
一刻钟后，当众人终于消化掉来自耐瑟卷轴与永恒之地秘闻带来的冲击后。
身为所长的伊格叹息道：
“只可惜...空有原初者的技术，我们却没有了多少去研究它们的时间。
“只要再给我们...哪怕一百年的时间...”
整个研究所当即一阵沉默。
如果他们领主带来的情况真的如同推测中那般迫在眉睫，别说是一百年时间，恐怕原本剩下的四十年时间都未必有。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李维当着全体魔法研究者的面，肃然道：
“也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我有另一项任务交给你们。”
一众魔法研究者齐齐抬起脑袋，看向他们的领主。
“我需要你们派出一只队伍，去往主物质位面，回到泽兰迪亚。
“在幽暗地域的深处，有一艘耐瑟魔法船。
“我需要你们，利用原初者们提供的技术与图纸...
“修好它！
一众法师们纷纷蹙起眉头。
即便已经已经拥有了来自原初者们的技术，但依靠他们现有的技术...
这可不是一项容易的差事。
而且更关键的是，按照李维的说法，那里靠近沉睡的虚空星神，甚至可能其地理空间位置，就在它的正下方地底深处。
这就限定了去往那里执行任务者，首先必须是守序的！
因为本身混乱者，无疑更容易遭到来自虚空的侵蚀。
其次，必须得是意志极其坚韧者，且得能够长期保持不眠状态。
因为一旦进入深层睡眠，即便是施法者，也很难保证自己精神状态的稳固，从而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第一魔研所中虽然时常有比谁在工位上更能肝的传统，但实际上真的能够常年这样保持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一来没必要，他们一段工作时间完该休息时还是会休息，而且睡的比睡都香，毕竟劳逸结合，更有益于提升工作效率。
二来长期不眠对人体有害，睡眠某种程度上是身体代谢排毒的必要手段。
“你们...有推荐的带队人选吗？”李维郑重环视众人问道。
原本李维以为这群魔法研究者们至少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才研究商讨一番，结果没想到这群人在面面相觑后，竟是第一时间给出了一个让他哑口无言的名字：
赫然是———第一魔法研究所副所长
红袍法师，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