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昂，洪小暖把钥匙攥进掌心, 我可走了昂，你好好看店儿，今儿下午要是不忙我放你提前走。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程玄连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燥热空气从大开的门口猛地闯进来, 是洪小暖忘了关门。
  程玄走过去，将门关严，抬头望一眼天。
  碧蓝色的，周边绿树间蝉鸣声不止，扰人心神。
  她头脑发乱，时间也变得出奇的难熬起来。
  洪小暖是下午六点多回来的。
  坐在满是西瓜的三轮车上，面上乐呵呵的，高兴地不得了。
  她进店一说，程玄才知道那一车西瓜都是郑叔送给洪小暖的。
  和张岩勤她们一块儿帮着把西瓜卸下了车，洪小暖就放程玄先回去了。
  你家大小姐想你了。洪小暖笑着拍拍她后背。
  一句话，轻而易举便将程玄一下午的心焦扑灭，程玄背上包，控制不住脚步加快，出了店门。
  张岩勤抱着个西瓜，瞥见了程玄临走时仿佛压抑不住喜悦的表情，心里莫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怎么这么高兴？
  洪小暖也抱着个西瓜，耸耸肩：谁知道咧，不过程玄一向很喜欢大小姐的。
  张岩勤闻言，表情微愣，眨了两下眼，抱着西瓜进到后厨。
  路上空气燥热。
  正是黄昏时，天边压着一层金黄泛红的边，火烧云连成线，一眼望不到头。
  程玄后背被晒的很热，少女脚步很快，齐肩黑发好似也被烫出了深红色。
  大小姐想见她。
  是真的想见她，还是...
  想和她道别？
  程玄控制不住瞎想，胸腔微微起伏，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家门的影子。
  她快跑两步，手停在门把手上，大喘出几口气，开了门。
  窈烟烟耳朵尖，一下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这个点正是程家两个孩子下补习班回来的时间，可是窈烟烟还是小跑下了楼去迎。
  窈雾哎了一声，忙放下西瓜也跟了上去。
  程玄听到熟悉的下楼声，一下抬起头。
  窈烟烟脚步停站在楼梯口，与她漆黑的眸子对上视线，嘴角顷刻便弯起来。
  程玄看着她笑，眸底也忍不住晕出几分笑意，刚想说话，窈烟烟身后就跟上来了两个姑娘。
  两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姑娘。
  她们一看就是市里来的，面容虽都不及窈烟烟，可穿着打扮大胆时尚这一点都是一样的，气质与生俱来便多出些丰康镇人都没有的感觉，各个皮肤白皙细腻，三人站在一块好似自成一方小世界。
  程玄很清晰的感觉到，窈烟烟身后的两个姑娘在扫遍她全身上下的那一刻，目光里带上的轻视。
  这是正常的。
  程玄很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因为她与窈烟烟并不相配，就像干净明亮的月亮与污泥，窈烟烟光鲜亮丽，五官亦精致美艳，她处处不及，两人光是一看便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窈烟烟没发觉到程玄的异样，要她先回去休息休息，便提着睡裙裙摆先上了楼。
  回到屋子，窈雾一下便笑了。
  她嘴毒，并且一点也没有要藏着的意思，不管楼下会不会听见：那个人长得也太...啊哈哈，也太黑了吧。
  她笑的恶劣：天啊，我都要看不清她的脸了，这一家子简直了，穷酸到冒泡儿了。
  她没注意到窈烟烟明显不好看的脸色，还在笑：姐，听我的，快跑吧，这破地方，哈哈哈哈哪能住啊。
  笑声刺耳，好似一根根针扎进窈烟烟耳朵里，窈烟烟抿唇，目光定定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严肃。
  道歉，窈雾。
  她语气突然的郑重，让屋内一时安静，窈雾愣了，目光惊愕：凭什么啊？
  谁教你的，这些坏毛病，道歉。她皱起眉，眼神似乎很失望。
  窈雾垂眸，嘴撅起来，可到底不想让姐姐不高兴，闷声道：...对不起。
  窈烟烟上前，摸了摸妹妹头发，就当揭过这页了。
  晚上，郑叔照例送来了晚饭。
  稀奇的是，陈慧淑居然也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声。
  窈烟烟下楼：干嘛？
  陈慧淑讨好着笑了两声，也不敢上去，抬着脑袋费力道：你们下来吃饭不啦。
  窈烟烟皱眉，不知道她今天犯的什么病：不去。
  说完，转身就上了楼。
  陈慧淑磨了磨后槽牙，眼神凶的要吃人，正要暗骂两句，脚步声又下来了。
  抬眼，站在楼梯口的不是那个惹人厌的臭□□，而是那个上午和她打了招呼，一看就面善的姑娘。
  宋白若转了转眼睛，似乎在想什么，抬起头，面带微笑：我也可以下去吃饭吗？我想尝尝您家的手艺。
  陈慧淑笑的，乐出花儿了：您快下来，下来，当然行了。
  宋白若被请进饭厅。
  饭厅里却并没有她想见到的人。
  只有两个一看就长相很土的孩子，穿的却光鲜亮丽，大红大紫的衣裳，明显是平日里舍不得拿出来穿的。
  可是在家庭场合穿的这样过分花哨，就会显得滑稽。
  陈慧淑给宋白若盛了米饭，桌上菜品不算丰盛，样子也都不好看，宋白若在心里叹气，面上也维持不住好表情。
  她身边这个程家小儿子，好像连个饭都不会吃，拿着饭勺吃到了身上，她妈妈赶紧站起来，给儿子擦衣服，表情有些羞愧又有些讨好的看了宋白若一眼。
  宋白若几乎是忍不住，表情里露出些嫌厌。
  夹进嘴里的菜油还没味儿，宋白若嚼了两口，想起楼上便当，也坐不住了。
  她不想待了，她想上楼吃窈烟烟准备的便当。
  窈家做饮食行业，她太知道窈烟烟的伙食有多好吃，一想这个，她看着眼前这一桌子菜都像再看一堆垃圾。
  我先上去了。宋白若放下筷子和一口未动的米饭，直接上了楼。
  陈慧淑还忙着给儿子擦衣服呢，见人突然就走了，还喊了两声，可宋白若头也没回，好似都懒得理她。
  什么啊。陈慧淑扔了纸巾。
  白她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新衣裳。
  还等着贵人给点儿好呢，谁知人家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是她给孩子穿的太好了？看着引发不了同情心？
  可穿太破也不招人稀罕啊。
  陈慧淑不懂了。
  我回来了，宋白若一边轻声哀叹，一边上了楼。
  那饭好难吃啊，我一口都没吃。
  她边说边走上来。
  窈烟烟和窈雾正坐在茶几边看电视，两人刚吃完饭。
  宋白若眼尖，视线一扫便望见茶几上还放着一份未开封的便当。
  她一下就笑起来，正要坐下道谢，窈烟烟就拎着那个便当起来了。
  宋白若：？
  我先下去了啊。窈烟烟跟窈雾打了声招呼，直接提着那个便当绕过宋白若下了楼。
  窈雾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哦了一声，放下镜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临走，她回身望一眼僵站在那儿的宋白若。
  宋白若？她喊她。
  宋白若抬眼，笑着歪了歪头。
  窈雾也笑，笑的恶意十足，像个小恶魔。
  刚才那个，是给楼下乡巴佬的便当。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下了楼。
  宋白若微微喘出一口气。
  窈雾的意思，不就是说，那份便当就是给乡巴佬也不给她吗？
  窈烟烟敲了敲程玄的门。
  门被里面的人拉开，程玄站在门边，望见了窈烟烟身后的人。
  那个刚才看着她，眼神非常恶劣的小女孩。
  程玄舔了下干裂的唇，极力忽视女孩恶劣的视线，看着窈烟烟。
  给，你还没吃饭呢吧？窈烟烟把便当递给她。
  程玄嗯了一声，听话接过。
  窈雾把她俩的行为看在眼里，一下就笑了。
  喂。她语气不佳，嫌恶瞪着程玄，你就白吃我姐送的饭？道谢都不会啊？
  她往里一瞥，扫见程玄身后漆黑堆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冷笑一声，屋子够破的，难怪要缠着我这笨蛋姐呢。
  少女的突然发作让程玄一愣。
  几乎是一瞬间，程玄便察觉出了对方身份。
  这是窈烟烟的...妹妹吧？
  对方五官虽生的与窈烟烟并不太像，可眉眼间压着的那层高傲却如出一辙，只这少女的更要锋利，如出鞘的刀子，不如窈烟烟那般温柔骄矜。
  程玄抿唇，并未多做解释，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
  窈雾也并不认输，感受到自己视线控制不住的上移，她还不服输的撑直了腰板，凤眸犀利瞪着她。
  两人的较量一明一暗，窈烟烟只看得出程玄受了欺负，拍了下气焰嚣张的窈雾：你给我道歉。
  窈雾捂着被打的脑袋，气焰消散的一干二净，表情惊愕：姐！
  窈烟烟皱眉，窈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这么个嘴毒的毛病，她不想未来窈雾再因为这个行将踏错，狠下心要窈雾改改这个臭毛病：叫姐也没用，跟程玄道歉。
  窈雾张了张嘴，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今天两次袒护同一个人，心里酸的，委屈上来眼眶都红了：我...我就不！
  窈烟烟还要再说什么，就见窈雾抬头，像只小狼崽子似的恶狠狠瞪了程玄一眼，转身就跑了。
  两个人都接收到了窈雾眼中的愤怒，一时陷入沉默，窈烟烟听到上楼声，反应过来也有点生气：...这孩子。
  她面向程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著中窈雾的悲惨结局，几乎一直是窈烟烟的梦魇，她不奢求未来程玄会把窈雾当亲妹妹，只希望程玄能不那么讨厌窈雾。
  可如今再看，估计是难。
  窈雾对程玄就好像天生的不对付，这种不对付，很大可能是剧情的不可抗力。
  窈烟烟代窈雾向程玄道歉：对不起啊程玄，窈雾她...她就是不太会说话，你别多想哦。
  似乎没料到窈烟烟会这么认真，程玄长睫微颤，拿着食盒的手指都有些泛白。
  ...不用。她说。
  窈烟烟也没由来的有些尴尬，正想说回去，程玄便开口了。
  她站姿好看，漆黑的发尾轻扫下颚，浓密的睫在脸颊处落下一层影，窈烟烟恍然间觉得程玄好像变白了很多。
  也是变得漂亮了，好像有些原著里那个雷厉风行，冷淡美丽的女人的影子了。
  这一切的改变，窈烟烟自认自己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她眉眼都沾上些笑意。
  程玄哪知道她在想什么，此时程玄还在和自己做着斗争，眉心微皱：窈烟烟。
  啊？窈烟烟晃过神来，这好像还是她印象里程玄第一次正正经经喊她的名字，也不禁跟着端正了态度。
  少女声线很低：你...你是要走吗。
  哎？窈烟烟一愣，不走呀。
  她想起什么，露出些笑模样，窈雾是想我了，想看看我才过来的，我不走，程玄。
  她简单一句话，轻轻松松将程玄漂浮一整个白天的心轻轻拍落，踏踏实实落回原地。
  那时程玄尚不知这是何种感情，只安心的冲她浅浅笑了一下。
  好。
  再回到楼上，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
  只角落那盏树枝地灯还亮着，照亮沙发上女孩雪白衣裙。
  窈烟烟眯了迷眼，瞥见沙发旁还放着个银白色的大包。
  好像是上午宋白若来时带的那个。
  听到上楼声，宋白若转眸，看清来人，站起身对窈烟烟笑：烟烟姐。
  窈烟烟细细瞧她面容，以前她最喜欢的就是宋白若这幅温柔模样。
  她身边没什么朋友，常陪在身边的窈雾生性顽劣，像个小恶魔，江乐瑜爱玩，吊儿郎当，唯独宋白若温柔体贴，可谁又能知道呢，她其实对她满身都是算计。
  宋白若见窈烟烟没什么想搭理她的意思，心里忍不住生怨。
  她肚子很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想起那份便当，她心里气的要死，还是决定提醒窈烟烟这个白痴几句。
  烟烟姐。
  窈烟烟抬眼，没说话，眼神很淡。
  宋白若对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别人不知道，可宋白若深知窈烟烟耳根子有多软，人有多白痴，被她一哄就不知东西南北了。
  你好像很喜欢楼下那个女孩子啊。
  叫什么来着？程轩？
  她叫程玄。窈烟烟轻飘飘纠正她的发音，好心情道，你想说什么？
  宋白若真讨厌窈烟烟这幅姿态，她勉强维持着讨好地笑容，努力想让眼前这个不知世故的大小姐认清现实的残酷：我想说...
  烟烟姐，你还是别这样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外人好。
  窈烟烟挑眉，笑着看她没说话。
  宋白若：我知道的，烟烟姐你觉得她们家可怜。
  可是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烟烟姐你见过的人少，不明白，可是我是见过的，她们这样的人...宋白若说着，担忧看着她。
  你帮了她一次，以后都难甩掉，而且苍蝇不叮无缝蛋，刚才我下去吃饭，她们一家人都在，唯独那个叫程玄的，也不知道...
  她微微笑着，好像真的为窈烟烟担心：我和烟烟姐说句掏心肺腑的，是家里人叫了，可她故意不来，专等着吃烟烟姐你送的饭，还是...她这人不行的，和家里人都上不来呢。
  说完，沉默扩散开来。
  窈烟烟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