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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30节

  珍卿瞧红莲生的中人之姿,脸上抢眼的雀斑颇损颜色,言语举动倒是挑不出来错。回想今日自从入了谢公馆,在客厅餐厅走廊几处都看到她,又不见她出头多话,想来此女该是能干得力的。又想起从前才来谢公馆,胖妈说年轻女佣不叫到楼里侍候,是为防对大少爷跟三少爷有妨碍,这个叫红莲的不知是否算破例。
  珍卿把红莲的事先抛开,下去见谢董事长,吴二姐此时也在,就把娇娇的心病转告他们。早年的家变给第三代留下梦魇,忙过顾不得小儿女的谢董事长母女,也不免唏嘘感叹、回忆自省。没过两日,还是谢董事长明确发了话,说娇娇一个女孩不出去也好,孩子既然愿意待在家里,明年叫她就近选个大学也好,左右家里两个大学者,也不怕孩子长歪了。
  娇娇的事解决得很轻松,之后珍卿本想点一点杜教授,然而真到了杜教授跟前,责备之语一句也说不出。杜教授被娇惯得不通人情世故,但他不是只破坏没建树的人,他在文学、教育、校勘、考古和妇女解放上,多年用心戮力有不少实益之举,也是学界举足轻重的高明学者。她老婆谢董事长都没要他内外兼修、八面见光,珍卿又何必贸然出口伤人呢?
  而且,同十年前谢公馆重逢时相比,杜教授现在显得颓唐老相不少。他自入郑余周先生的中华研究院,除了承当教学研究任务、参与社会活动,一有闲暇总是天南海北地跑,未必年年叫他去刨坟掘墓,但他也考察现存的历史遗址,在它们湮灭风化得无可挽救前,做些抢救性的发掘保存工作。
  长年累月的野外工作,把杜教授的白脸吹黑了,因为舍不下他钟爱的各种甜食,他牙齿拔了一颗又一颗,义齿装了一颗又一颗,但依然嗜甜如命不愿意改。……
  ——————
  海外归来的三个谢公馆“娇客”,在家中舒泰休养近一个礼拜,一日三餐只吃正宗的中国菜,啥意面、法排、莎拉、面包、西洋点心一律不吃,中国天南海北的各菜系名肴,家里大厨天天轮换着给他们做:西北风味的大味牛羊肉,中原腹地的多油多盐风,精致鲜甜的江州格调,五滋六味的粤菜佳肴,三个人每天在美食圣殿徜徉,肠胃装入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心情一好身体也舒泰起来,身体舒泰心情也更加愉悦。
  四姐也不天天嚷嚷着减肥了,二姐笑她圆胖不少她也不在乎,珍卿和三哥回来时瘦得厉害,一个礼拜内也肉眼可见地胖了。当然了,他们除了享用丰富的正餐,胖妈还每日精心熬煮滋补汤水,天天督着他们夫妻两人进补。杜太爷想起来就跟珍卿两人絮叨,隔壁的夫妻跟他们年纪仿佛,最小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天,珍卿才睡足午觉起来,胖妈就端着猪肺汤走进来,她放下托着汤盏的盘子,见一大蚊子绕着床上醒神的珍卿飞,胖妈稳准狠地拿两手打死,又打开窗户点了蚊香。她一边絮叨着海宁天候暖和得早,过冬不像北方难熬是好事,只是四季蚊虫多得打杀不尽也恼人,问珍卿国外的蚊虫多不多,有像指甲盖那么大的蚊子吗?
  珍卿答说不同地方气候不同,美利坚也有地方湿热同期,别说指甲盖大的蚊子,拳头大的蚊子也不是没有。珍卿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走过来坐下,喝一口味道独特的猪肺汤,不由感叹道:“小时候精干寡瘦底子薄,喝些猪肝猪肺汤也罢了,如今还摆不脱大啖腥膻,哎,天天跟猪下水摽上了。”
  胖妈圆扁的胖脸露出微笑,抚着珍卿剪短不少的头发说:“想当初五小姐才到谢公馆,瘦得浑身揪不出三斤肉,头发也是一把干草,我天天煲猪肝汤、鸽子汤给你喝,榨了专养头发的黑米黑豆浆水,天天不晓得几费事,才养到你小脸红扑扑,头发黑酥酥,眼瞅着结了婚就能养孩子,却跑到洋鬼子的地界受罪。五小姐,瞅你这腊腊黄的脸色,头发捋着都刮手哒,就该进补好了再养孩子,不然大人孩子都受老罪。”
  珍卿尽量不咂摸猪肺汤的滋味,一口一口把汤水生咽下去。他们回来快一个礼拜了,对周围人猝不及防的催生,已经见怪不怪心无挂碍。她也由孩子想起一事:“胖妈,你跟花匠不老说过继吗?还没遇到中意的男伢?”
  说起这个,胖妈就感慨一直不成事,前年在老家相看好多村里的男伢,花匠看中个模样合眼缘的,胖妈嫌那家人名堂多不消停,胖妈看中一个健壮老实的,老刘又说跟他家几辈子有仇,那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便转托胖妈村里的人帮忙寻,去年有个大人孩子都省事的,老刘嫌人家木樗樗的像痴呆,胖妈看了也觉得傻乎乎的……
  珍卿听得只摇头,普通人过继孩子也不易,想选个五角俱全合心意的,不比皇帝老儿选太子简单。杜太爷当年在杜家庄,杜教授没有音讯的年月,他背地也被人骂成老绝户,甚至想过叫珍卿招赘,却没怎么动过继的念头,就是方方面面的隐患太多了。
  喝下一碗味道浓郁的猪肺汤,珍卿坐在室中思考一会,跟胖妈说明天要吃猪肝汤,叫她琢磨配啥食材口感好些。又问秦姨的病情怎么样了。
  胖妈此刻听她提起秦姨,倒不再撇嘴瞪眼的,反倒心生怜悯,道:“天天东想西想,前怕后怕,病好得慢人倒瘦得快呢,你说当初多神气的大管家,落到今天的地步,我看她就是命不好,倒霉事全叫她赶上了。头前儿才见她跟红莲吵了一架,她跟太太不知讲了红莲什么,太太转头就把红莲给辞了哦。红莲这个两面三刀的坏种,明明是她哥哥把她卖到那地方,咱们家不过把她辞了。有刁钻的非说秦姨方害人,避鬼一样避着她。下人都不好好听她讲话,内管家还怎么做哦!唉,太太跟二小姐忙得不着家,家里那些个爱嚼蛆的坏种,早该打发他们走,叫荐头行再送老实的来。五小姐,秦姨到底跟太太说了红莲啥事情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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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3章 因缘际会察隐情
  这天午后, 珍卿喝完例行的补养汤水,胖妈旁敲侧击地问起被辞退的女佣红莲,珍卿随便找个话题岔开了。
  她自然知道其间的内情, 但这内情不便广而告之,便叫秦姨白白担了谗害红莲的冤屈名声, 被家内女佣和听差指点议论, 心力交瘁之下闭门养病, 既是秦姨在真养病, 也是未免打草惊蛇叫她先不出来。这两天, 谢董事长跟儿女们一起,跟前后的管事把家佣筛一遍,把不妥当不安份的都打发了, 再看看怎么安置好封管家,最后要问过秦姨的想法,再论如何奖励她弥补她。
  说起那个叫红莲的年轻女佣, 此时际遇也不能说完全冤害她。她原本只是封管家的远亲, 烂赌的哥哥要卖她还赌债, 封管家也是看她可怜,也着实心灵手巧能做事, 才叫她进谢公馆挣个活命钱。可是此女看似乖巧安份, 暗地却在凿谢公馆的墙角了,一个不好就能害得谢公馆家破人亡。
  还是心细如发、办事老道的秦姨, 因跟表面乖觉内里张狂的红莲有龃龉, 下意识留心此女言行, 才惊觉她竟然行事不轨。但碍于红莲是封管家远亲, 秦姨先时跟封管家已有龃龉, 她怕没有证据贸然告状会有反噬, 因此暗中使钱调查红莲,所以一直隐忍着,准备有确凿证据再一击制敌。所以,珍卿和三哥初回国还曾议论过,秦姨看起来心事重重,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珍卿三人回谢公馆第四天,秦姨偶见红莲看带颜色的连环画,还发现她藏着男人的打火匣,秦姨倒没打算作声呢,红莲就做贼心虚地倒打一耙,反诬秦姨看小黄书并藏男人东西,一通嚷嚷让针对秦姨的闲言碎语更多,更有不知所谓的男听差,想起来就对秦姨污言秽语地调侃。
  秦姨实在忍气不过了,就把查到的关于红莲的东西,拿给谢董事长和三哥、二姐过目。红莲在外头有个相好的男人叫蔫和尚,原本有个相好也没什么,但这蔫和尚是入了青帮家谱的成员,日常跟着他们的头目开赌贩毒,这种人不省事的身份就引人忌惮了。而且秦姨还让人查证到,红莲每次出门就跟此人私会,干完那事总嘀咕半天才分开。秦姨是见过世面管过大家的人,她本能感到红莲与其相好不妥,不过以她的能耐能查到这就不错了。三哥得到她提供的线索,找到还做着总探长的蒋菊人,不到半天就查到蔫和尚的底细。
  红莲这个叫蔫和尚的相好,可不是寻常的帮派分子,此人是应天调查局麾下的坐探,正经是拿调查局薪水的编内人,可不是一般拿钱办事的边缘人。据蒋菊人总探长的猜测,这蔫和尚及其背后之人,大概率是在监视谢公馆的人,考虑谢公馆其他人之前不在国内,而吴二姐夫妇自有住处还常年在外面跑,蒋探长一开始就作出推测,他们现在的主要监视对象应是谢董事长,不过谢公馆其他人也未可掉以轻心,弄不好他们就是虾鱼一道抓,毕竟一家人的政治主张趋向一致的。
  为验证猜测他们没立刻放红莲走,而叫蒋菊人探长在外秘密审讯,一面叫蒋探长派专人检查谢公馆,看重要处所有没有监听设备,检查后没发现要命的东西。红莲说她今年才开始“吃里爬外”,跟那蔫和尚也上个月才认识,所以谢公馆被红莲跟蔫和尚监视的时间应不太长,能传递给蔫和尚的消息不过是谢董事长的言语行踪,红莲也不敢天天打听以致引人猜疑。这帮人一开始也未必是冲三哥和珍卿——毕竟他们去年腊月就说动身回国,因种种变故耽误了而已,若冲他们来该早有行动才对。
  事实也把现在的矛头指向了谢董事长。谢董事长近来跟民主人士活动颇多,还准备以他们民主报国会的名义,公开发表面向全国的联合声明,声明的内容也不新鲜,就是谢公馆一贯主张的“停止内战,一致抗战”。两年前,三哥就是因此政治主张,面对当局迫在眉睫的加害,不得已逃到国外避祸。如今谢董事长又要重蹈覆辙,也是见此危邦乱世、大厦将倾之际,想把自己的良心拿出来晒一晒。
  然而这些民主人士的串联活动,却为对外苟安、对内强权的当局所不容,正因为应天当局没有明面上发作,却暗地里派了特务来海宁活动,谢董事长也未察觉到隐患。没想到却因秦姨和红莲的私人恩怨,牵扯出被特务监视的危险事实,不可不谓是意外之喜了。
  若仅仅是普通监视倒还罢了,若监视完了还有别的举动,比如敲诈勒索或者潜伏刺杀,这些才叫人不寒而栗啊。而且,他们确有杀害民主人士的前科。想当初三哥仓促离开,也因一个叫左溪甫的民主人士被杀。
  谢董事长给她报国会的成员示警,让他们留心周围是否有特务,这是应有之义。谢公馆内也在不动声色地清理闲杂,若还有比红莲更厉害的潜伏者,想想也叫人寝食难安了。
  红莲勾结外头人出卖主家消息,万幸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谢董事长最终放她一马,可她落到她哥哥手里,就重新回到既定的命运,珍卿他们就算心生同情,也不敢对这种人轻易示恩。这些事都不可能拿出来乱说,秦姨也只得暂避风头隐忍,才半真半假把自己闷病了。
  珍卿曾跟三哥提议过,可把秦姨先送到西郊别墅,让她安安生生地独居养病,以后如何等她病好再说。但红莲的事过去才两天,又有别事把珍卿此议耽搁了。
  谢董事长报国会中有位陈先生,回越州照看老父亲的丧事,照看完丧事连夜坐船离乡,据说船行江中骤降暴雨,浪涛太大船也颠簸,陈先生不慎跌入江中淹死。民主团体的有识之士对其死因猜疑纷纷,报国会有骨鲠硬气的长者表示,即便真是当局杀人给他们看的,大丈夫在世难道还怕个死吗?
  谢董事长拖着一大家子的人,看着满堂的佳儿佳女骨肉至亲,心里却不免怯了。此时慈幼会的方清平先生过来,拟合作扩大对孤儿的收养和教育,谢董事长准备把精力多转到慈善事业上,还准备问一问秦姨,做名实不符的内管家不自在,是否愿襄助她的慈善大业。
  这天午后晚些时候,珍卿去主楼西南向排房那边,看望正在病中的秦姨,跟她转达谢董事长的意思,秦姨闻言意外之极似颇感踌躇。
  珍卿默默审视认识多年的秦姨,也难怪有人说秦姨面相凶恶,这些年她一日不停地做事,大约心里苦闷也无处倾诉,人便老得快又瘦得厉害,显得既是苦相也是丑相。遥想十年前的初见,那时秦管家何等意气风发,人生际遇今非昔比了。
  珍卿其实也前思后想许久,秦姨还有无可能对主家不利呢?她会不会因为境遇不堪,而心思扭曲继而要报社呢?她想了许久也一直观察,她心理倾向于秦姨不会。若秦姨真的想报复什么,既可以学红莲勾结外敌,也可以整点毒药来害人,能轻易把谢公馆搅得天翻地覆。毕竟谢公馆家大业大麻烦也大,军警、帮派、特务还有商场上的对手,多少人想从谢公馆这割肉吸血,秦姨若是能轻易被引诱着兴风作浪的,倒不至于把自己憋闷成这副模样。
  二姐、三哥的想法也差不多,秦姨一直也不是大奸大恶,从前不过想过出人头地的生活,后来不过想有地方养老罢了。
  珍卿便问秦姨想得如何,谢董事长手下管慈善事业的人,待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不会像无智识者污害欺压弱者;若不愿意去外头做事受人白眼,找个地方提前养老也行啊。秦姨却看着珍卿支吾了半天,说能否近侍五小姐跟三少爷,他们总有一天要养孩子的,胖妈一个人怎么够用呢?珍卿很是诧异,做近侍事情杂而多,权力也谈不上,没有立刻答复她,说跟三哥他们商议一下。
  家里谢董事长日日出门做事。三哥怕特务会对母亲不利,一面嘱咐租界蒋菊人总探长,派属下常来这条街上巡视,一面跟海宁帮派里的朋友递话,道上有对谢公馆不利的消息,若能及时相告谢公馆自有重谢。此外,珍卿已从欧洲回到国内,东洋人若欲对她不利,比在欧洲就更便利得多。
  母亲跟老婆都需要贴身保镖,三哥马上开始操持此事。保镖没来之前,三哥叫母亲和妻子先别出门。珍卿倒是可以很宅,谢董事长在家着实待不住,只好回回出行都坐着汽车,身边多带两个孔武有力的临时保镖。不但珍卿跟谢董事长要谨慎,经过红莲这次间谍风波,谢董事长郑重交代一家人,以后都得言行谨慎不要无谓肇祸。
  三哥原不过想寻些江湖好手来,消息传出去叫滕将军晓得,滕将军便巴巴地送信过来,说给谢公馆送些精明强干的能人,其中既有身藏硬功夫的江湖好汉,还有枪械使得利落的行伍翘楚。三哥闻言大喜便跑出去接人,顺便摸摸滕将军送的人的底细。珍卿跟三哥讲了秦姨的意思,三哥说生孩子时间还远,不妨再看一看秦姨行事。
  珍卿回到房中,略想过秦姨的事便放下,趁着有点闲暇又在攒画稿。他们回国将近一个礼拜,以后对亲友的应酬免不了,不如趁现在有暇多攒些画稿。晚上三哥回来,说现在初知滕将军精选的保镖不错,还是先叫阿成、阿永查查底细,确定稳妥了就会过来谢公馆。
  又是一轮月西落而日东升,第二日又是暄暖的春日景象。三哥今天出去会工商界的近友,珍卿在家赶了一上午画稿。
  谢公馆的日子真是赛神仙,饮食是神仙规格就不必说,谢董事长为人向来爱享受,留声机、无线电每房都有,这个自不必说,想看电影就叫外面放映队来,只要不是最新的等挣票房的电影,大家想看什么就放什么。花园里的青竹鲜花正妍丽,坐在园中喝茶闲谈亦极惬意……啥也不想干就在家中闷睡夯吃,也很欢乐。
  本月难得吴二姐夫妇也在家,杜教授也尽量减少出差,女强人谢董事长能回来也回来,一家人聚在一处吃喝谈话、弹琴唱歌,都是值得感谢上苍的好际遇了。这两天四姐老嚷着吃胖了,天天拉着家人跟她打网球,还盼着天气再暖和些能去游泳。工作日其他人要上班上学,只要四姐在家找人陪她打网球,家里就是一片热闹气象。小英这孩子说喜欢踢足球,三哥跟二姐夫说给她弄球场呢。珍卿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就算说没意思的话,干没意思的事,也莫名觉得身心都快乐,想起来都幸福得要叹息。
  当然,珍卿在快乐中也有值得烦恼的事,亲友们争相帮她这高材生就业不说,出版界催要文稿画稿的也多。这也是相干的亲故带来的热闹,外头多少不相识的名流或百姓,也对易先生甚至谢公馆格外关注。
  时下,世人热衷将各种私事登报,这也是西方传过来的流俗。谢公馆三个儿女归国之初,谢董事长叫魏秘书按照惯例,将他们学成归国的消息登报广告,魏秘书这篇图文并茂的学成归国新闻,放在《宁报》和《新林报》的显眼版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万多字,按惯例分别罗列三人的籍贯姓名,并追溯各自的先祖和师从,再叙述留洋所经的学校及专业,并陈述专业、学术、交际上获得的成就,包括作品、文章、时装销售成绩,也都不烦赘琐地一一罗列。
  该文略述三哥早年的学业和事业,又讲他此番在国外念编曲专业,兄妹三人在巴黎自制音乐唱片,其中谐谑名曲国人有口皆碑不说,连洋人乐者也仿曲作词,随风唱和端的是东方神韵。并言其参与欧美华人赈济组织事务,为国内的贫苦百姓加惠无尽。还讲三哥写讲述经济危机的专著,把此次世界经济危机的表征、脉络、内因,讲得深入浅出、顽石点头,如何引人追捧等等。
  写到四姐更不吝溢美之词,说她是巴黎名流的高级时尚顾问,说她是驻欧公使夫人的座上客,服务的也是国内外炙手可热之人,什么法国总统的小姨子啦,英国伯爵的丈母娘啦,意大利某某党魁的老婆啦,把她服务过的中外名流也罗列一遭。还讲她在服装设计上的惊人创举,以中国元素开外国时尚潮流之先。还讲四姐给法国军方设计军服,云云。
  至于珍卿这少年成名的大学者,在国外一有动静国内报纸便争相报道,此次回国的新闻对珍卿来说,看似在说新鲜出炉的学者履历,在大众看来更像复习旧闻。但魏秘书不厌其烦地列出来,让读者再次回顾易先生的伟大。
  这篇巨细无遗的履历新闻,初登就在知名报纸的显眼版面,转载更是小街小巷都晓得。如此以来,知情识意的近亲友倒不多扰人,多少半生不熟的人来问候打听,更有甚者还想来谢公馆拜访,一天恨不得几百个电话打进来,若非谢董事长、二姐夫妇挡驾,还有善于笑面挡人的杜教授帮忙,珍卿只接电话与看信都可能把自己累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报上制版粗糙的黑白照片,跟本人一比总是失真的,不至于走到啥地方都被人认出。
  珍卿一开始还纳闷呢,谢董事长不喜欢无谓地出风头,此番儿女学成回来,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跟三哥一同问了才知,谢董事长是一片慈母之心,回想当初三哥离国的缘故,再想到珍卿自身也有麻烦,宁愿叫他们风头无两人尽皆知,以名利枷锁为他们保驾护航,也不愿低调无争叫人随意加害。联系红莲牵扯出的特务监视事件,谢董事长此番良苦用心,想来应该惠及她与整个谢公馆了。连平头百姓都知道的谢公馆,就是韩领袖亲自撸袖子来祸害,恐怕也该三思而行吧。
  谢公馆的人读了这溢美之辞,便跟正主们讨论国外念书的事。归国三子也讲起国外形形色色的人、跌宕起伏的事,上上下下的人都爱听。
  说起那些寒门学子求学之艰难,边工边读辛苦得难以想象,还有纨绔子弟挥霍父辈积蓄,虚度大好年华,其间多少令人唏嘘感叹的事。杜教授就跟谢董事长感叹,说人们都道留洋镀金多容易,其实也得过关斩将才能修成正果,不然就像市面上的那些假洋鬼子,花钱买个□□混个工作容易,没真才实学干不好工作早晚要现形。这一点上,杜教授和谢董事长都骄傲,别说珍卿是闻名遐迩的大高材生,连从前阖家最头疼的四女惜音,也稳扎稳打装了一肚子能耐回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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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4章 祖孙三代话高低
  这天午饭之后, 三哥陪珍卿在花园坐了会,就接到中新绸厂肖先生、胡先生的电话,说那些合作伙伴们非见见不可了。三哥走后, 珍卿就躺在花园里打盹儿。
  睡了约有半个钟头,胖妈过来唤醒她, 叫她回楼上喝例行的猪肝汤。珍卿把猪肝汤吃得差不多, 听到洗尘楼后面有动静, 胖妈说是杜教授跟四姐在打网球, 珍卿推开窗子伸长脖子看, 看杜教授跟四姐你来我往,估计打了没多大一会,杜教授这会就喘吁吁说不行了, 四姐说杜叔叔吃得多胖得快,正该多多锻炼一下,拽着他不许他下场。
  杜太爷坐在场外阳伞下面看, 从楼底下看见二楼的珍卿, 便招手叫她也下来玩玩。珍卿在花园睡得有些懒倦, 下午正想放松放松,便下楼了。
  杜太爷望着珍卿走来坐下, 指着桌上鲜红欲滴的草莓, 咳了两声说道:“吃这草莓,才刚叫他们洗净的, 洗了有两三道, 洁净得很。”珍卿说才刚喝了猪肝汤, 待会再吃这冷水果, 便看四姐跟杜教授球场上的英姿, 她自己懒懒的不想运动。
  杜太爷闻言先没吭声, 松弛的眼皮睖着珍卿,珍卿见他肩膀极夸张地起伏一下,像是为嘴里的话蓄势似的,蓄好势便絮叨起他头天晚上做的梦,说做梦梦见珍卿的祖母景氏,景奶奶抱怨她生的一对儿女,拢共就珍卿这么一个孙辈,到这个年纪还不生孩子,连个重孙子也想不见。
  珍卿听得直肉麻,真怕了杜太爷的水磨功夫,明明之前就跟他保证过,她跟三哥养养身体再怀孩子,这老头日里夜里放心不下,有事没事就爱整点景儿。但珍卿又不忍心跟他生嗔发恼。
  杜太爷而今实在老得厉害,走路比从前更慢吞吞的,脊背佝偻的曲度也更大了。老头儿身上有不少毛病,譬如,珍卿自打来到这里起,杜太爷没事就爱咳嗽两声,中西医都说源于肠胃炎和咽炎。杜太爷这病源于先天的体弱,后天也失于保养。珍卿小时候说话没有份量,劝他好生保养他不听还发恼。说话有份量强要给他保养时,多少病症已经成了顽疾,所谓顽疾好生养治着都未必能好,而杜太爷一旦无人监督,他就不好生吃饭吃药,千叮咛万嘱咐也没有用。碍于他体弱还有肾病,也不能强要他吃许多药,中医西医都说不必强治,那就只有由着他如何了。
  珍卿想着也是唏嘘,人生际遇除了源于难改变的环境,多少因果也是性格自造的,而业已形成的性格也难改变。杜太爷的饮食卫生习惯,到现在也大部分没有改。就算叫珍卿再回到小时候,她也没能耐纠正他那些坏习惯。
  脑中思绪纷纷一闪而过,珍卿由杜太爷的老病,生出对他的耐心跟怜爱,便扶着他的龙头拐杖,温言保证养好身体马上怀孩子,现在学业已完成,工作也不是问题,当下时机正适宜生育,但必得给孩子一副健康身体,绝不能像她小时候一样多病。
  杜太爷听她信誓旦旦,看起来勉强放下一点心。他一扭头看到欢欣跑下场的杜教授,跑过来拍拍珍卿的脸蛋,问她在花园睡得好不好,脸上胭脂红现在还没下去,珍卿笑说太阳地里睡得极好,海宁的春天中午真暖和,真怀念这种感觉。杜教授欢欢喜喜地喝起水来。
  珍卿看杜教授出一身大汗,脸上也是一片潮红,人也喘吁吁的,建议他回房换身衣服,杜教授跟四姐说一声,果然回去换衣服了。海宁三月的天气是暖和,可杜教授运动服洇湿大半,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忽听杜太爷若有深意地叹惋:“妮儿啊,你听你祖父的准没得错,人呐都是越老越不中用,浩云也快奔四十的人嘞(其实三十四岁生日还没过),你们早点生了,我也早点肃静。你瞅你爹那窝囊德性,现在跟你后妈都不一床睡了,你跟浩云要抓紧嘞,可不要学你爹跟你后妈。”
  珍卿吃着大草莓完全震惊了,暗自消化一会,无语地瞅着杜太爷斑褶遍布的脸,见球场上四姐不知跑哪去了,胖妈跟王嫂她们在厨房那边忙活。珍卿柳眉深蹙小声说道:“祖父,你咋满嘴里跑火车嘞,他们在不在一房睡,碍着你啥事情了,管得恁宽!你这回跟我瞎扯就算了,可别跟外头人胡扯八道滴!”
  杜太爷闻言直眉瞪眼的:“你说啥嘞嘛,你跟哪个没大没小的嘛。我是恁不省事的憨包,还到处跟人家说去?我还怕丢人嘞!我就是心里想想,今儿个才跟你说头一遭,给你们年轻娃儿敲个警钟嘛。”
  哟呵呵,杜太爷都会用“敲警钟”了。老天爷,真怀疑杜太爷不是杜教授亲爹,这一天天对儿子一句好话没有,杜教授往年爱出差,别是因为杜太爷这张不值钱的嘴吧?啧啧啧,上辈子是死敌这辈子才做父子吧?
  珍卿正待再说点什么,看杜教授换好衣服,喜洋洋地重新回来,见四姐拉了放旬假早回的娇娇打,杜教授就坐下跟珍卿讨论敦煌集子,说是不是可以准备整理了,却叫杜太爷非常粗暴地打断,说叫珍卿有空好生歇着,歇好了赶紧把正事忙活起来,别一天天给妮儿加担子。说着,杜太爷说要出去走一走,便起身离开了,珍卿忙叫黄大光跟着杜太爷。
  杜太爷带着黄大光出门了,珍卿跟杜教授讨论学术问题,谈到准备出版的散失文物图书目录,顺势讲起流落在外的国宝重器。杜教授感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流失海外的国宝赎回啊。
  聊了一会正事,珍卿见此时周围无人,便想打听杜教授跟谢董事长的夫妻关系。当年她到美国留学不久,杜教授疑似精神出轨的臭味,就飘到美国东部的波士顿。当年,杜教授遇见个跟珍卿生母相像的女流,差点上演狗血的替身虐恋大戏。珍卿能理解杜教授的心理,但她觉得该发乎情止乎礼,吃软饭也该讲点职业道德是吧?幸好,此事后来证明是有人设套,被三哥跟谢董事长处理得很妥当,杜教授还没到悬崖边就勒住马。杜太爷刚才提他们分房睡,珍卿不免又想起这桩事。
  提起旧事,杜教授仰天唏嘘不已,说起驴头不对马嘴的话:“珍卿,我岁数越大,从前跟你妈妈的生活场景,越发历历在目,难以忘怀。”珍卿闻言,心绪难辩地叹着气,她不愿在这话题上深入,未免引出惆怅往事。无论她对滕将军最初观感如何,现在已无法纯粹视为可憎之人,可是琢磨他太多也不舒坦。
  没想到杜教授愈发要提:“想得越多,越发看见自己没有心肝,你妈妈照顾我跟孩子们,几乎把心血熬尽。我整理旧物发现她记账的手札。当年我往南洋跑生意,你小哥哥也死了,她想自戕被滕将军救下。滕将军强迫她固然无耻,可是你出生了,于她亦是一份慰藉。你磕磕绊绊长到如今,何尝不是我跟祖父的慰藉?公允地说,滕将军不是恶佞的人。这些年,谢公馆应对不了的麻烦,多赖滕将军斡旋保全,异日若有机会,你替我们全家谢谢他。”
  说着,杜教授说起她留洋前几年,围绕着谢公馆发生的事。那时,不少江越财阀跟当局同流合污,长年乱发债券破坏金融秩序,谢董事长和三哥在商会、银会等都曾明确表示,民生如此凋敝还要用债券劫夺民财,这种事他们不能继续干了,因为发行债券者回馈买主的机率不大。他们的态度在业内不是什么秘密,在当局韩领袖搂钱的路子上撒野,难免被上头视作眼中钉的,只是谢公馆的人在海内是名流在海外也吃香,他们不敢明面上对付。私底下宵小之辈使出下作手段,幸有滕将军和翟俊等官面人物护着。翟俊四年前从海宁调到冀州去,此后多赖滕将军帮他们担待着。
  此时,杜教授也明明白白告诉珍卿,说他从十多年前开始读马列主义,觉得他们的哲学观很有意思,甚至说可以向学生讲这种哲学,便有同事举报他藏匿共产主义禁书。他还有同事学生是社会党,政变发生了这么多年,杜教授还敢跑去资助人家的遗眷,被特务们盯上差点逮进去。若非滕将军在海宁警备司令部有老友,他前年有一回差点蹲监狱了。
  他们一家政治经济观念如此,有意无意跟当局摽着劲呢,这回的红莲事件往年自然也出过,只不过浩云在时是他处理,他离开后他母姐不如他周密,杜教授偶尔也参与这种事。可是不论如何,谢公馆能一直稳如泰山。固然有自家的声誉地位支撑着,但若没有滕将军这种人上头人回护,宵小之辈的鬼蜮伎俩实在防不胜防。
  珍卿把杜教授的话听进去,消化一阵不想吭声,一会反问杜教授说这些干啥,杜教授竟很感性地说:“设身处地地想,他若真心爱慕你妈妈,他的日子未必有我好过。珍卿,若他想见你,你见见他吧,我不会乱呷醋。”珍卿听得无语之极,要不说杜教授真是清高学者,跟一个绿了自己的头号情敌,竟莫名生出惺惺相惜的连襟情意。珍卿捏捏杜教授胖一圈的白脸,见他惊诧地问为啥捏他,珍卿耸耸肩心里很无语,特别想叫你一声“姨父”,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呢?
  不过杜教授再能歪楼,珍卿还是记得最初的问题,问他到底跟谢董事长情意如何,听杜太爷说现在都不一房睡了。杜教授对杜太爷也相当无语,叫珍卿别听杜太爷这老汉瞎说。夫妻俩都忙得天上一日地下一日,工作到深更半夜倒床上就睡,在一个房间洗洗涮涮就扰动人,不免妨碍第二日的行程,所以时间太晚他们也不硬拗在一起。杜教授说他们夫妻算感情极好的,基本没争过嘴闹过意气,杜教授的事就他自己做主,家里大事有分歧就听谢董事长的,绝多时候听她的准没有错,老两口子怎么可能感情不和呢。
  杜教授不免又感叹,从前跟珍卿生母争嘴倒多,后来到了一对话就心烦的程度,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太窘迫,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都觉得没指望而不敢说。杜教授之前不愿意忆往昔,想到就觉得怨恨羞惭自责伤心。珍卿来了之后,他能平静面对从前也能自省了。是他盲目地拉珍卿生母私奔,而没有能力提供一份体面的生活。数年前遇到跟先妻相似的女子,他并非是一时冲动爱上她或如何,只是恍觉得到补偿先妻的机会,才差点陷入别人的圈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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