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当夜,裴肃没有再多逗留,很快就施展轻功飞离筑花小居。
  虽然他思之如狂,很想见六娘一面,可现在现身无异于自取其辱,他并不希望那么快就听到六娘说出那个答案。
  不过,裴肃也不是完全悲观的,毕竟这事还是他有错在先,早先为了要去镖局供职便骗了她,如今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若无其事地回到她身边吗?六娘一向讨厌别人骗她,说不定过了这么久还在生他的气呢。
  这么想着,裴肃心里也好受了一些,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六娘还肯见自己,他一定好好哄她,怎么也不能弄到要决裂的地步。再说,镖局的大单子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也得了几日休沐,明日就上门向她请罪吧。
  于是第二日清早,裴肃带着自己攒钱买的一副耳环,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醉仙楼的大门,张口就是一句要见杨掌柜的。
  醉仙楼才开门不久,王钟监督着底下人清扫地面,又擦了擦桌子,一转头便看到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裴肃。
  又是一个来找六娘的人,这阵子要见掌柜的人实在太多,王钟也拿不准主意,只好先推脱说六娘还抽不出空会客,让他先等在一旁。
  裴肃也不生事,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直到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事情才变得容易起来。
  “裴大哥?我没看错吧,真的,真的是你啊!”李卉儿喜出望外,差点拿桌上的抹布擦擦眼睛,“怎么才来看我们?掌柜的说你走了,我还不信呢,可算是回来了啊!”
  裴肃知道六娘不会亏待了万春客栈的老人,如今见到李卉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倒是很惊喜,“小卉?你和你哥,还有唐俭都好吗?”
  “大家都好,掌柜的厚道,没把我们忘了,你瞧我这身衣服,是不是比以前精神多了?”自打上回立了功,李卉儿便在醉仙楼有一席之地了,工钱涨了不说了,连衣服首饰都由店里贴钱。
  “对了对了,我带你去见他们,掌柜的一定也可想你了!”李卉儿一拍脑袋,见着王钟就说:“王大哥,这位是我们万春客栈以前跑堂的裴肃,大家都是熟人,我先带他去见掌柜的了!”
  王钟又一次感慨,六娘的人脉之广,这个裴肃就是他们前掌柜的新开镖局的镖师,听说很有几分本事,原来竟也曾屈居人下,做过跑堂的吗?
  裴肃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王钟打就走了,听到小卉说六娘也想他,心中还是增了几分自信,或许情况还没有他想得那么糟,她还是愿意给自己台阶下的。
  六娘还不知裴肃来了,正一边打哈欠一边收拾东西,昨夜没睡好觉,桌案上的东西又堆了起来,她还真是一天都歇不得啊。
  “掌柜的,掌柜的!”李卉儿敲了敲门,言辞含笑,“有客到!”
  “进来吧。”六娘胡乱翻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听到有客到,瞬间没了收拾的心思。
  李卉儿还在卖关子,让裴肃跟在她身后进来,“掌柜的,你一定不知道是谁来了,嘿嘿!”
  六娘还以为真有贵客,拍了拍衣服笑脸相迎:“谁啊?这么神秘?”
  看到李卉儿使的眼色,裴肃也打起精神来,对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哂笑:“是我回来了,六娘。”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沏壶茶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别人不知道,李卉儿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把人带到了,她也该识时务地离开了。
  见来人是裴肃,六娘一声“阿肃”就快叫出口了,临了却还是摆出姿态,对他冷言冷语:“哦,原来是裴肃裴先生啊,不对,该改口叫您裴镖师了,什么风竟把您吹来了,我们醉仙楼这座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在镖局的这些日子,裴肃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没有退步,六娘的笑意散去,又对他如此生分,究其原因还是在同他置气。
  “六娘,对不起,先前是我错了,不该骗你。”裴肃先把态度摆正,相处这么久了,他很清楚六娘的性子,在人气头上指望她理解自己的苦衷,无异于火上浇油。
  杨六娘的态度果然软了一些,“哼,骗我就算了,还整个人消失那么久,不知道我…我们会担心的吗?”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杨大掌柜,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吧!”裴肃知道六娘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于是笑嘻嘻地把准备好的礼物掏出来,“小小礼物,还请杨大掌柜笑纳。”
  裴肃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是拿准了自己会原谅他吗?未必把她想得太简单了吧。六娘眼珠子一转,又抿嘴一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还要我笑纳?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好东西。”
  杨六娘打开匣子,只见一副珍珠耳环被置在里头,颜色晶莹透亮,光泽度也很好,瞧着便不是街头的便宜货,大约比裴肃之前送她的簪子还要贵几倍。
  “啧,看来我兄长待你不错,这镖师的月例银子可比跑堂的多多了吧?难怪你会乐不思蜀啊。”六娘才不挑明自己喜欢这副耳环,她非要压他一头,“不过嘛,我杨六娘可是杨家的女儿,随便一件穿的戴的,都是最时新最好的,这副耳环到底还是不太配我啊。”
  对于女儿家这些衣服首饰,裴肃向来是一无所知的,既然六娘都说不好了,那定然是不入流的劣货。
  “六娘,你若不喜欢,我下回再给你买更好的!”裴肃没有嫌弃六娘挑剔,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配不上她,“消消气,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杨六娘一把合上匣子,很满意裴肃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好啊,我原谅你,不过嘛…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一下了。”
  六娘对裴肃,一直有股强烈的掌控欲,毕竟起初是她给了他新生,这个人合该做她最忠实的狗,怎么可以随便就脱离主人呢?
  然而,她还是失算了,裴肃是只听话的小狗,也是一只祈求回报的狼狗。主人给不了的东西,他会从别处去争取,待成长到一定程度,或许有一日还会转头反噬她这个主人。
  所以说,她还是放风筝比较好一些,风筝飞得高了,一时收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她可以剪断绳子让它远去,不是吗?
  裴肃不知六娘的心思,低头看向桌案上一角,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因为那纸堆下头露出的络子,他好像似曾相识。
  六娘也注意到了裴肃的目光,拉着络子取出那玉佩,笑道:“这荀晋源的东西,我收下了。”
  “什么?六娘你…”裴肃果然大惊失色,原来不止观复,连那个荀姓书生也…
  “男未娶女未嫁的,有何不可?”六娘又继续说道:“其实昨夜,我还去见了观复,裴肃,你明白我意思了吗?”
  从前是她太天真,总对男人抱有幻想,自打听了阿娘的话,同他们逢场作戏玩玩,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所以,她可以喜欢很多个男人,却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了,这就是她想告诉裴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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