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

  天色渐黑,沉孑然拎着大包小包,一步一步跟着蒋臾,她给沉孑然买了点日用品,给豆泥挑了几袋进口狗粮,虽然牌子比不上888的,但也是她精挑细选的,绝对的物美价廉,听起来东西也不多对吧,为什么大包小包,那是因为蒋臾给自己买了好多零食,没办法,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有几个钱都被吃掉了。
  有沉孑然在,提东西这种重活完全和蒋臾无关,她只需要牵牵狗,看看路就行。
  “给我拿一点吧。”看着沉孑然左手一个大号塑料袋,右手推着行李箱,行李箱上面还放了几个中号塑料袋,蒋臾心有歉意呐,毕竟他手上三分之二的东西都是她的。
  沉孑然说好啊,蒋臾缓缓地摊开手,准备接他的袋子,他从行李箱上的塑料袋开口扯出一个小羊形状的毛绒玩具,然后交到她手上。
  蒋臾眼睛里打出一个的问号。
  沉孑然捏了捏小羊的耳朵,蒋臾莫名觉得他是在捏她的耳朵,动作轻轻的,那指腹的温度似乎传到了她的耳垂。
  完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手的反应比脑子快,她当着沉孑然的面举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蒋臾表情懵懂的,沉孑然也懵,他只不过只是想意思一下而已,这点东西哪里需要她提,但是她说要拿,就给她一点吧,即使是“给我拿一点吧”加了“吧”这个疑问语气词,但是他要听话,要听蒋臾的话。
  月光下,沉孑然温情脉脉地看着眼前双手捂住耳朵,眼镜睁得圆圆的,嘴唇有些轻微嘟起的女孩,他的每个细胞都散发愉悦的因子,飘荡在四下无人的夜晚里,想亲她,不单是嘴唇,不只是耳朵。
  “赶快回家吧。”沉孑然说,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同居了,一刻都不愿意等。
  蒋臾只好“噢噢”两声,有点尴尬有点雀跃有点激动,玩具是她专门给豆泥挑的,它的毛和豆泥一样软,怎么摸都舒服,蒋臾下意识问他,豆泥会喜欢这个吗。
  沉孑然坚定地说,“会,只要你喜欢它就会喜欢。”
  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吗,只要她喜欢它就喜欢,那么她喜欢他会喜欢吗。
  前方是万家灯火,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蒋臾的房子是标准的三室一厅,当年蒋臾高考的第一志愿就是该地的名牌大学,她的小姨为了提高她的生活质量,特定在离学校不远不近的地方给她全款买了间房子,蒋臾起初觉得小姨太夸张,学校的住宿费又不贵,结果,住了半个学期,蒋臾火速办了退宿手续,主要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学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就连室友都古怪的很,蒋臾又不会吵架又不会打架,住的都快要抑郁。
  装修的事,蒋臾也没操过心,全部都是小姨安排,她直接住进来就行。
  “你就住这间吧。”蒋臾推开门,“你隔壁是我的房间,对面是我小姨的房间,外面那间浴室就留给你用吧。”
  沉孑然随意地打量着卧室的布局,“那你呢?”
  蒋臾反应过来,“我房间有独卫的。”她睡得是主卧,独卫是必备的。
  沉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平时话就少,要说就要说得清楚明白,他才懒得讲废话,和蒋臾待在一起,他脑子里的废话快用完了,得赶紧充点。
  “我这间,有谁住过?”瞧着挺干净,沉孑然顿时就酸了,想到有人比他早一步碰过里面的物品,他就心烦。
  蒋臾在衣柜里掏新的三件套,想都没想就开口,“没有啊,没人住过,我平时办公的时候会把它当书房用,特别是大一的时候,为了赚学分,在学校参加了各种各样的比赛,做了好多ppt,写了好多论文,那段时间我经常熬夜,索性就直接睡在这里了。”
  沉孑然想起来了,她好像还在上大学,“你开学就大四了吧?”
  “对的,不过我的课程都修完了,大四上学期就可以去实习,到时候去领个毕业证就行。”
  “挺好的。”沉孑然说。
  现在的蒋臾只要听到他说什么挺好的,蛮不错的,就忍不住联想到傍晚和他的对话,他说他没读过大学。
  如今的社会,学历是多么宝贵,多么重要,他却只有高中文凭,与她相比落了一大截,他一定很自卑吧。
  蒋臾把新的被单放在床上,动动手,准备给他换上。
  “你别忙活了,这里我来就行,你去外面看看豆泥,它估计又在捣蛋。”
  果然是亲爸爸,蒋臾一到客厅,就发现豆泥钻进了她的零食袋里,狗爪子不断地刨啊刨,刨出来的薯片果冻全被它无情丢在地上,蒋臾上前帮忙。
  “这个?”蒋臾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
  狗子摇头。
  “这个?”蒋臾拿出一个红豆味面包。
  狗子摇头。
  蒋臾往袋子深处摸了摸,取出一根玉米火腿肠。
  狗子点头。
  蒋臾觉得好笑,它甚至还会自己剥,“你爸爸还说你不挑食,真会骗人。”她笑。
  入夜,蒋臾洗漱完,窝在床上发呆。
  家里忽然多了一位男性,说不习惯是真的,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成年以后才碰面,彼此的经历,性格是否变化,他们互相都已经不了解了,正所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谁能想象到从小到大一直光环加身的沉孑然会变得一贫如洗,并且连人带狗一同打包进了她家。
  他父母说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具体个怎么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法,蒋臾不禁回想起三天前那场热闹的生日party,当时她脑子断片了会,但气氛的暧昧和男男女女的调情她看得见,不论性别,不论年龄,公开拥抱和亲吻,夸张点的,怀里还不止一个。
  他能出席这种场合,并且习以为常的样子,是不是说明他如今也变成了对感情十分随便的人?环境是影响人身心发展的现实基础,就算开始的时候他是嗤之以鼻的,可越到后面,保不齐就被同化了,人到底是禁不住诱惑的。
  想到这里,蒋臾心里不太好受,如果像她猜测的那样,那他上次忽然莫名其妙地吻她,似乎也就有迹可循了,所以他当时只是被气氛感染,又顺带喝了点酒,于是对她意乱情迷?
  可是当晚是他亲自开车送她回家,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违法犯罪吧,酒驾是要不得的,但是,蒋臾的发散思维真的是特别发散。
  万一他就不怕呢,毕竟三天前他好像看起来还是有点小钱的,不然人都不带他玩了,有钱人都比较飘。
  所以她是不是不该把他带回家啊,她俩到目前为止,只是有一点点熟,毕竟从前也没那么熟,如果他真连法律法规都不在乎,那真是毫无底线和原则了,这样的人…蒋臾还和她共处一房,万一他神经发作,把她给杀了怎么办,到时候再来个分尸,随便把她丢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旮旯头,然后卷走她的财产一走了之,那她小姨怎么办?
  早知道就应该只把他的狗带回家。
  修狗这么可爱,怎么能让修狗流浪街头。
  当“钱”这个字眼出现在头脑中时,蒋臾果断打开了自己的微信,支付宝。然后一顿操作,屏幕上显示加密成功,这下,蒋臾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谁都不能抢她的钱!
  做完这些,蒋臾正要关灯睡觉,隔壁传来动静,类似于叹气声,蒋臾犹豫再三,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来的急,好多东西蒋臾都没备全,男生和女生的生活习惯是不同的,蒋臾打算去敲门,看看他还有什么需求。
  “松口。”沉孑然扯着被子一角,另一角被豆泥咬得结结实实,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养的狗这么调皮,大晚上不睡觉,喜欢刁被单玩。
  沉孑然今天的好脾气在蒋臾远离自己有120分钟零30秒的那一刻,彻底到头,他那一点可怜的耐心,现在已经被豆泥全部磨完,他拧着眉,表情凝重,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时随地爆发。
  狗子不修理一下,是会无法无天的。
  “三”
  沉孑然在倒计时
  “二”
  “一”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推开了。
  豆泥也顺势松口,被子滑到了地上,它冲沉孑然吼了一嘴,像是在示威,然后趁着门缝半开,迈起小短腿跑了出去。
  沉孑然疑惑地望着门口伫立不动的蒋臾,又看了看自己房间内的一片狼藉,被子和枕头四仰八叉地滑到地面上,墙上还有几条明显的抓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拆家,可惜,罪魁祸首已经堂而皇之地溜了。
  沉孑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捞起被子刷刷地扔到床上,搞了半天,他连个床都没铺好。
  “吵到你啦?”沉孑然略带自责的语气。
  蒋臾边摇头边走过去,“我来帮你铺吧。”之前说要帮他铺来着,后面忘记了。
  蒋臾站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开始整理被芯的长短顺序。
  “还记得第一次套被单,是在我大学住校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坐在床上,汗都套出来了,然而最后的成果…”蒋臾顿了顿,转头问他,
  “你知道我室友是怎么评价的不?”
  沉孑然捏住另外被芯两头,回道,“她怎么说的。”
  蒋臾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她来说有点难以启齿,但是她可以换个词,“她说我套的像人的排泄物。
  原话是,怎么套的像坨屎一样。
  “那你什么反应?”
  蒋臾说,“我知道她们是开玩笑的,但是我还是挺难过的,长这么大,我连个被子都套不好,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说了她们,显然不止一个。
  沉孑然了解她,她虽然敏感,但表面的开玩笑和实际的嘲讽,她分得清,室友一定说了其他的话,她只是美化过后,平淡地表达出来而已。
  蒋臾的成长道路,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她身边的朋友说不上和她志趣相投,但最起码含一些和她性格相似的地方,比如三观。
  蒋臾就是那种在学习方面上,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家长嘴里的别人家孩子。其它方面,不可否认,她家境殷实,父母带给她的财富,教养,礼仪远远超过了一般水平,以至于,一点小小的玩笑,她就可能当真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容易多愁善感,像林妹妹一样。”蒋臾问他。
  被芯已经初步和被单融为一体了,下一步就是抖平。
  沉孑然站在另一头,配合她完成,他没有安慰她,而是说,“那后来呢,你怎么学会的。”
  “我听到后,除了难过外,还有一点较真,我觉得,没什么事是干不成的,我只是没有套过而已,我相信只要我肯学,肯坚持,一定可以成功的。”
  蒋臾看着套得又平又好的被子,心情和当初在寝室第二次就套成功一样,开心到溢于言表。
  “当你说出这段话时,你已经肯定了自己,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沉孑然静静地看着她,蒋臾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难以言喻的笃定,她瞬间懂了。
  他总是这样,不会明晃晃地鼓励她,不会明晃晃地反驳她。
  他只要她说,让她自己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也是蒋臾变得日渐自信的原因。
  他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变过,例如温和的脾气,例如细腻的心思,蒋臾前几分钟的猜测,已然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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