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头顶青空被撕开惊天裂口,骷髅状的鬼魅魍魉正从深不见底的口子里涌出,血红的腥气以铺天盖地之势往峰顶压去。楼双仪盘坐在峰顶中央的法阵中,金色的荧光如碎屑零落。
  楼双仪压下喉里涌出的腥甜,面色冷静,抽出躺在地上的佩剑。她的左臂青筋暴起,体内灵力争先恐后朝外溢出。她用剑划破掌心,借着涌出的血开始画阵。
  她屏息凝神,在黄土上画起阵法符文,法阵还未初具雏形,顶头的裂缝就裹挟着电光直接劈下来。她抬头看到刺目的光芒,自知是命中劫数,逃无可逃。
  昏死前她只来得及抓住那柄佩剑,脑海中闪过数百年来所遇种种,转瞬如走马灯般湮灭。
  *
  少女独自在外放牛,正巧把人捡了回来。这个浑身是血的人睡了足足三天,她放心不下,夜晚总要来床前看自己救回来的人。本以为和往常一样救不活这个人,但这次楼双仪颤动的睫毛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有些吃惊地凑近楼双仪轻声问:“你、你醒了吗?”
  楼双仪浑身抽痛,干咳几声,半天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面前的少女。
  对方有点眼熟。楼双仪有几分困惑,又把眼睛睁大,眼前的少女有些害羞地后退低头,手指难为情地搓着破旧的衣物。
  “多谢相救,”楼双仪手撑着上半身缓缓坐起,在少女抬头和她目光相对时,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知姑娘……”
  楼双仪当然忘不了这张脸,这和三百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对方杏眼含怯,常年在外奔波晒得有些黑,再看这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是以前的她是谁?少女此时还羞于面对陌生人,脸颊都泛着红色。她顿了顿,不可思议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努嘴,缓缓开口:“我叫楼月满。”
  楼月满这三个字是楼双仪在凡间时的名字。
  再次听到她俗世的这个名字,楼双仪心中五味杂陈。
  谈话间她看见楼月满腰间别着的荷包,谈不上多精巧的手艺,却是娘亲在烛火下一针一线绣给她的。她伸出的手又收回去,假装随意道:“这荷包的图案倒是很特别。”
  “这是我娘绣给我的。姐姐,你长得和我娘真像啊。”
  楼双仪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又问她如今是什么时候,楼月满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把她知道的告诉楼双仪。
  楼双仪这才知道自己重回三百年前,她静下心来思索着自己究竟为何会流落至此。
  莫非与那道天雷有关?
  楼双仪也不敢笃定,只是如今她捡了半条命,唯有熟知周围环境后再好好探查一番。
  她环顾一周,没有旁人,便问道:“你爹呢?”
  “我也好久没见爹了,昨天他托人告诉我,说是今天会给我带新衣裳。”楼月满见她居然还认识自家爹爹,更加坚信楼双仪和他们家有关系,便把情况告诉楼双仪,说起新衣裳还忍不住笑。
  楼双仪对三百年前的事所记不多,这件事却是到今天都没有忘记。她闻言冷笑,什么新衣裳都是骗人的蜜饯,把女儿卖了自然得装点一番。
  楼双仪挥了挥手,木门吱呀合上,火光蹭地一下照亮整间屋子。她正襟危坐,目无波澜看楼月满。
  楼月满见她施法,直直呆在原地,嘴里只吐出两个字:“仙人……”
  “我并非仙人,只是会些法术。你我有缘,故我此番前来助你。三日后的春食节,你爹会把你送去王府,届时你只需…你这是什么表情?”楼双仪自顾自说着,才发现楼月满表情微妙。
  “仙人,春食节昨日便过了,”楼月满面露苦恼的神色,“您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当真?”听完她的话,楼双仪心想,莫非自己的出现搅乱了一切,才会连时间都出错。
  按原本的发展,三日后的春食节,楼月满被送往王家,途中遇到星演,听闻那是天上的仙人,怜悯世人,她拼死跪在星演步辇前求他相救。星演为她赐名双仪,先是收她做婢女,后来又收她为徒。
  而如今彻底乱了套,那日的春食节,是星演那年唯一一次离开玉华山,也是恰好才碰到楼双仪,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既然是她引来的祸事,就要她来解决。
  星演不会再来,她就带楼月满走。
  昔日星演乘步辇而来,四名仙侍抬辇,身后另有四名仙官随行。所过之处,芳草遍生,群鸟啼鸣。其派头之足,吓得楼父跪地直喊仙人。
  人靠衣装马靠鞍,楼双仪看自己一身粗布麻衣,蓬头垢面,沉默半晌。
  楼双仪摸了摸腰间,发现原本挂着乾坤袋的地方空空荡荡,她脸色发黑,八成是卷进来时被天杀的乱风卷散了。现在她可以说是穷鬼一个,更谈不上把楼月满以正常的方式带走。
  她那老爹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鬼,若是见她这幅样子,只怕还以为是什么叫花子,定是连话都不会多听半句。
  可惜乾坤袋不在,里头可有不少衣袍可以典当。
  她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耳垂上坠着灵石的耳饰还在。
  楼双仪取下耳饰,如今修为虽倒退不少,前往上界却不难,只需半个时辰就可来回。
  去那百妙阁当了耳饰,起码三个月内的日子不愁。
  耳饰不免勾起楼双仪的回忆,她直直盯向晶莹剔透的红曜石,想起那日的荒唐,也觉得自己可笑。
  当初她主动要提师尊星演解情毒,撞见此事的乐正熙楚暴怒,当夜大闹玉华山,说尽难听话要与楼双仪决裂。
  楼双仪只叹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师尊身中情毒,她如往常那般敲开门为师尊奉茶,只见往日里风光霁月的师尊白袍披散,斜依榻上,眉梢染红。
  屋内暗香浮动,烛火忽明忽灭,星演额间滚落的汗珠与薄唇映出旖旎之色。
  她本就对师尊心存情谊,不由看痴,茶杯应声落地,飞溅的茶水打湿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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