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回到小屋,柯睿棠看着满载的后车厢,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尤恩是把她的队友们当猪养吗?
  她和尤恩两人四手地拿了四袋食材进去,走了两趟才把东西搬完。站在客厅里,她拍了拍手臂,舒缓痠痛的感觉,这才发现小屋异常的安静。若不是外面还停着车,她大概会以为juliet已经全员撤退,在这清冷的海边留下她们两个傻子和一堆食材为伍。
  尤恩站在楼梯口,对她作了个朝上的手势,「我们上去看看吧。」
  柯睿棠跟在尤恩身后,顺着走道一间间地察看,所有人早已香甜地入睡,大概是感冒药的安眠效用发作了。
  这小屋只有两层楼,二楼的房间除了一间书房,还有四间卧房。
  柯睿棠掰手指数着。
  站在一旁的尤恩不耐烦地压下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不用数了。全部的房间都被她们佔走了。」
  「那我们怎么办?」柯睿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尤恩。
  「看我也没用啊。难道你这么盯着我看,我就能变出一间房?」
  柯睿棠垂下眼帘,在心里头嘟噥着,要是只剩一间房,以我们的关係也是挺为难的吧?她刚才已经注意到,每间房间都只有一张双人床,要单独和尤恩同床共眠,心里是有点不安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尤恩的脸赫然出现在柯睿棠的眼前。
  被吓得退后两步,背抵到墙边,才止住柯睿棠的身体不致于往后倾倒。她拍了拍胸口,瞪着悠哉地直起身子的尤恩,「不要随便把脸凑到别人面前。会吓死人的。」
  「通常都是自己吓自己,才会被吓死的。」尤恩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想办法找地方睡囉。」尤恩耸耸肩,往书房走去。她双手一张,推开书房阳台的门,走到阳台栏杆前,仰着头望向天空。不知是因为天候的关係,还是海拔不比山上,她觉得天上的星星少了很多。
  看着尤恩的背影,柯睿棠忽然很想终结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忐忑,「欸。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就问。哪来那么多规矩?」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係?」柯睿棠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尤恩的后脑勺上,以致于在尤恩转身时,两双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因为逆光,尤恩看不清楚柯睿棠的表情,但柯睿棠却能清楚分辨出尤恩脸上的轻佻。
  「停。」柯睿棠平举着手掌,制止尤恩回答,「你不用回答,我不想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这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尤恩走上前,搂着柯睿棠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我话都到嘴边了,怎么能叫我又吞回去呢?」
  拨掉尤恩的手,柯睿棠加快脚步往屋内走去,一脚才刚踏进室内,身体就被拉扯得转了一圈,在不明所以的状况下,便被曖昧地压在简约风的大面积书桌上。
  「你……你想做什么?」柯睿棠侧着头,躲开尤恩扑面而来的戏謔目光。
  「我……」尤恩的唇贴在柯睿棠的耳畔,拉长了音调,还加了两拍的转音,再用快板的速度地把整句话说完,「我只是想把话说出来。」
  「……」
  在三半规管尚未反应过来现在的水平状态之前,柯睿棠的身体又被拉成垂直状态。
  「你今天的表情真微妙。」尤恩扶正柯睿棠的身体,像挥去灰尘似地轻拍着柯睿棠的肩膀,「我们的关係,不就是朋友吗?这有什么好问的?」
  感觉到脸上的燥热,不想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红晕再被尤恩拿去当取笑的话柄,柯睿棠急欲逃离这团尷尬的氛围,却再度落入尤恩的怀中。她低着头,用手肘支开尤恩的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搂搂抱抱的吗?」柯睿棠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冷冷地说着。她对自己现在的心情不明所以,虽说朋友总比陌生人好,但似乎又有些不满仅止于此。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最容易引起柯睿棠怒气的语调。
  「我和伊格尔她们,还有小歆也是这样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她知道尤恩说的是事实,那亲暱的态度,那肆无忌惮的曖昧,如果这是被尤恩认定为朋友的客观标准,那么她之前的确几乎未曾如此被对待过。之前只对尤恩的轻浮感到不屑,而今却是气愤,带着酸味的气愤。
  她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在客厅里分别佔据沙发和地毯。晚到一步的尤恩,看到柯睿棠当仁不让地盘据了整张沙发,便也不以为意地盘腿在地毯上坐下。
  「你现在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尤恩幽幽地说着。
  「哪四个字?」
  「生人勿近。」说完之后,尤恩捂着肚子兀自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既然生人勿近,你还不快点离我远一些。」柯睿棠的声音又降温了几度。
  虽然不知道柯睿棠在生什么气,但这么有趣的表情,让尤恩着实无法忽视,非得逗上一逗,她的心情才能舒坦。
  「我只是从那四个字联想到某种职业,也许下次可以让马大编剧帮你写个角色。量身打造,可是马大编剧的专长,保证绝对适合你。」
  「什么职业?」
  「法医。」
  柯睿棠抖了抖肩膀,拿来掛在椅背上的毯子,将自己包得密密实实的。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真冷。」
  见柯睿棠无法理解自己的幽默,尤恩并不以为忤,拿来自己的外套,覆在身上,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面向着火炉。
  那一夜,尤恩的背影陪伴着柯睿棠睡去。
  翌日早晨,柯睿棠则是被美食的香味唤醒。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在原来的毯子上头,又盖了件眼熟的外套。原本躺着一个人的地毯,现在则是空空荡荡的。
  她边揉着眼睛,边走进厨房。大桌子周围再度坐满了人,一个个手上都拿着刀叉,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架势。她瞇起眼睛,注意到桌上已经摆上为数不少的食物,中西式的早餐菜色均有,有清粥小菜,也有培根及蔬菜烘蛋,还有清爽的生菜沙拉。
  尤恩端着装满烤得微焦的吐司的盘子,吐司上面已抹好奶油及果酱,经过柯睿棠身边,拉开空着的两张椅子的其中一张,「坐吧。」
  看到尤恩已在另一张椅子上就座,柯睿棠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句话是对她说的。
  「尤恩啊。人跟菜都到齐了,应该可以吃了吧?」伊格尔諂媚地笑着。
  听伊格尔的语气,柯睿棠不禁心想,尤恩大概又用什么怪理由在折磨这群病人了吧。
  「这本来就是做给你们吃的。」尤恩慢条斯理地为所有人面前的咖啡杯都倒了八分满的咖啡,又徐徐地说,「不过……你们得先教教我,怎么做才能让八个人同时重感冒?」
  「这个我来说明。」伊格尔自告奋勇地举手,脸上还带着骄傲的表情。
  柯睿棠注意到,除了伊格尔,似乎其他人对同时重感冒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骄傲的。
  「只要把全部的人都带到海边,开个营火大会,然后玩野球拳。」
  「野球拳?」尤恩狐疑地覆述一次。这又是哪里来的鬼玩意儿?
  「这是厄本说的。她在某本书里看到这种古老的游戏,听说是源自日本。其实,就是猜拳游戏,只不过输的人要脱一件衣服。」
  尤恩鄙视地瞪了伊格尔一眼。这么齷齪的游戏,你们也玩得下去?
  「所以,你们就全脱光了在沙滩上裸奔?」尤恩环视着所有人,只见一个个低下头去,用手扶着额头。
  「当然不是。」伊格尔说到激动得站起来,又被托比拉着坐下,「我们里面还穿着泳衣的。被脱到只剩下泳衣的人,就要去跳海。」
  「最后的赢家是谁?」
  「我。」伊格尔高举着右手。
  尤恩终于知道伊格尔的骄傲是从哪里长出来的了,而这也是为什么伊格尔最后还有力气打电话给她,看起来症状相对比较轻,因为她受凉的时间最短。同时,她也知道伊格尔为什么会赢。前阵子托比接了个女间谍的角色,还特地去练了瑜珈修饰身形,从那之后,伊格尔就老哀怨地对着托比的背影流口水。因为怕冷的托比最近都不肯脱下厚重的衣服,让伊格尔一饱眼福。
  只是,她更想知道,要到什么程度的色欲薰心,才能让看似笨拙也确实很笨拙的伊格尔练出一身好拳艺。她记得自古以来每次猜拳,伊格尔总是输给托比的。
  「那氧气桶呢?」
  「因为厄本说这一带的海洋生态保育得不错,还说晚上和白天能看到不同的美景,才想夜里先去看一次,隔天早上再去一次。结果,没想到隔天一早,大家就全都掛了。」
  尤恩总算明白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先是在海滩上一边喝西北风一边猜拳,而且身上的衣服还越来越少。等到冷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把人推进冰冷的海水里。最终的夜潜,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不容易交代清楚,不等尤恩下令,伊格尔早已端起盘子,往托比的盘中拨入烘蛋和培根,又盛了碗粥放在托比面前,才开始张罗自己的早餐。其他人见伊格尔动手,也迫不及待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盘子开始分食。
  柯睿棠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盘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片吐司,一片抹了奶油,一片抹了草莓果酱。她转头望着尤恩的侧脸,除了她,她不觉得还会有别人放吐司在她的盘子里头。
  「怎么?不喜欢草莓口味的?还是你想要花生的?」尤恩笑着问。
  「不。这样就可以。」柯睿棠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坐在柯睿棠旁边的托比,斜睨着和谐互动的两人,带着浅浅的笑意,咬下一口培根。
  「对了。尤恩,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下。」骆佳珣咬了咬唇,决定趁尤恩脸上还带着笑容的时候,把话全部说完,「明天有场活动,本来是全员都要到的,但现在只有你能去了。」
  尤恩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无神地环顾四周,除了一张张憔悴而苍白的脸孔,哪还找得到称得上青春偶像的神采奕奕的脸庞?
  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指着坐在她对面的厄本,破口大骂,「厄本!我就不相信你没想过这样玩完的后果,你为什么不阻止伊格尔发神经?」
  池咏由连忙抱着厄本,将她护在怀里,「尤恩,你不要衝动。」
  「你觉得神经病是能阻止得了的吗?」厄本从池咏由的怀里探出头来,淡淡地说道。
  这下子换伊格尔有反应了,她抓着托比的手臂,一脸委屈地说,「托比,厄本欺负我。」
  「乖。」托比摸摸伊格尔的头说,「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厄本的话吗?她向来都只说实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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