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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请自重、伍

  武侠故事里,侠客睡在树上似乎轻松得很,这种事却在卫璣落难于谷底时也没做过,当时有冰洞可以栖身,还有人形暖炉小正太,犯不着上树,而今却不同往日,他们重返人间,还身无分文。
  他们来到城边树林,楚云琛比了一个手势让他先上树,卫璣飞到树上才发现满树的鸟巢,各种鸟雀同时惊叫并拍动翅膀要赶他走,他回到树下发现满地都是鸟屎,有个少年正左手支着右手、右掌摀住下半张脸窃笑。
  卫璣冷眼睨他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这棵树住的鸟儿多,再找棵小树好了。」
  「你以为同一招我会中两次?」
  「噗哈哈哈──」楚云琛爆笑,儼然是个死小鬼。
  卫璣扁嘴臭脸走在后头,觉得这楚云琛跟他初识的印象不大相同了,更有人性,更好相处,但也更调皮,没少过戏弄他的时候,一有机会就看他笑话。
  楚云琛带人找到一间空屋,其实正常情况根本不会有这种被搁置的屋舍,楚云琛说可能主人家逃难或搬迁,也可能是还没卖掉先摆着,反正他们借住一晚,也不再多想什么。等天一亮他们又回市里找差事做,途中就遇上一伙僧人,都不是宽袖长衣摆,而是各持长棍作武僧装扮。
  卫璣在人群里个子较楚云琛高一些,看到的当下就想遮掩那行武僧,带楚云琛调头走,但他回头就见楚云琛朝他淡淡一笑,似是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还对他说:「你干嘛呢?又看见帅哥?」
  「我想撒尿。」
  「嗟。屎尿真多。」楚云琛笑他,心里却明白卫璣是在关心他,怕他见到光头和尚心情不好。
  在街头游荡半天,卫璣决定要去集武馆等消息,集武馆是私人开设的招募场,专门招揽武功高强的人担任各种职务,有点像是人力仲介所。
  入馆后要填单登记,须要写下的资讯是姓名、武学专长,可以自行添写干过什么差事,比如鑣局、武馆教头等等,若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亦可再向发单子的人再讨一张泛黄生纸加註自己能做的事,但却不会明写自己可行刺或劫人,往往会留的是江湖黑话。
  集武馆各面墙壁上贴满招募单,有的人抱剑觅了角落或柱子旁休息,也有人睡上头横樑,多半为了夸耀自身功夫,但在卫璣看来只觉得非常矫情。挑人就跟挑马一样,漂亮的马不见得适合长途,老的马也许意外耐操,所以老马识途这话不是没道理。
  他填完单,拉着楚姓小少年往里走,瀏览那些招募人才的单子,楚云琛打了一个呵欠,他则觉得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怪异,其实这种感觉从他们往有人的地方走就越来越明显,像是昨儿个麵馆的小二顾着盯他拿钱的手而把算盘拨错好几回,还有今早开始在他们身后不远都会跟着几个人,有的跟了一小段路,有的跟到现在还在集武馆外。
  卫璣问楚云琛那些人是不是想打劫,他们可没钱,楚云琛说不必多理,现在则是集武馆的人八、九成都在看他们,连同收单子的青年也是。
  青年头上绑着藏青色头巾,眨着一双大眼含笑道:「二位,你们是在这儿休息还是另外找店住,后者的话得再留个店名,回头再留也是可以的。若在这儿恐怕不能好好休息,我瞧二位生得特别招惹人,要不我把我楼上的房间暂时让出来吧,二位跟我走。」
  楚云琛抢话道:「不必了。我跟哥哥就在里头随便找一处就行了。」
  青年自讨没趣的抿嘴,看那二人往堂里走。卫璣盘坐好,把双剑卸下摆在手边,楚云琛等他坐定就落在他身旁一倾,将头枕在他腿上。
  「噯。」
  楚云琛挠了挠脸不理他,小声道:「少囉嗦。我要补眠。」
  卫璣看他确实不是要开玩笑,而是没睡够,笑着睇他一眼就抬头,眾人纷纷撤回注视,有的又开始偷偷瞄他们。他深呼吸,给楚云琛传音道:「难道是因为我们的长相?」
  楚云琛回答:「不是我,是你。」
  虽然楚云琛生得特别好看,五官也不像梁国人,但是有卫璣在的场合他就不必担心自己太招惹注意,因为卫璣正在发育,介于少年长成青年的曖昧时期,加上天生底子又生得好,自然引人遐思。
  屁股刚坐热,一名官兵就进到集武馆内找人,卫璣也留意到官兵,官兵向刚才那个青年问完话就朝他们走来,问道:「你们就是楚中天和楚云?」
  「噗。」楚云琛没想到刚才卫璣会填那种恶搞的名字,憋不住怪笑。
  「正是。」卫璣偷偷掐了楚云琛脸颊一下。
  「上头有人要见你们,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官差大哥,你说的上头是……」
  「来了便知。」
  卫璣他们于是来到四皇子的别所,原来埴郡是其封地之一,卫璣期待见到那天瞥见的俊美男人,却又开始忐忑。按照他接触的穿越故事,套公式来看呢,他见到的人无疑会是四皇子。
  旁人叫道:「见王爷还不跪下行礼!」
  「免礼了。」四皇子表示。
  卫璣和楚云琛站在那儿,楚云琛就装作是个无辜孩子,揪着卫璣的袖摆依附在后,卫璣有点不知所措,拱手僵硬拜道:「小民拜见王爷。」
  「楚中天?」
  「是。」
  「呵呵呵呵呵……」四皇子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到卫璣心里发寒,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这傢伙也知道林蛋大的梗?
  事实却非卫璣的胡乱猜想,四皇子下令道:「除了原本的护卫,往后就由你负责近身负责我的安危。」
  「……噫、呃,是,遵命!」
  「嗯。」
  「有一事斗胆请教殿下。」卫璣太久没跟楚云琛之外的人打交道,努力琢磨该怎样开口。
  「讲吧。」
  「关于在下的酬劳……」
  阶上的人哼笑,即赐下一间屋子给他们「兄弟俩」住,只是兄长楚中天要守在四皇子身边,白昼有卫兵护院,夜里楚中天就得在四皇子近处,如此一个月下来能领有五十两。
  一个月五十两远超过他们「兄弟」平常的开销,卫璣当即见钱眼开,笑得连连点头答应,楚云琛面无表情覷他一眼,并不反对。当天卫璣就先跟楚云琛去王府附近被赏下的地方安顿,那比卫璣想像的小屋还要大很多,虽是平房,环境却很好,前有池塘后有树林,不怕街市邻居的吵闹,当晚两人都痛快的洗澡,预支了一点钱买好吃的回来吃喝。
  饭后,楚云琛把双剑之一的浩月交给他说:「你左右手没我协调,就只带浩月吧。」
  「什么意思?」卫璣啃着久违的水果,不解的说。
  「给你防身用的。」
  卫璣呆看他半晌,突然会意过来,以楚云琛的能耐根本不用刀剑防身,所以这人是为了他才去找欒识如借剑的。有个关于剑岳南派的传说是这样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有一朝剑的主人死了,那把剑自会由南派弟子带回剑塚,剑塚的每把剑都宛如墓碑一般。
  带着剑岳南派的剑入了江湖,似乎就不怕将来死后魂无归处,好歹还能做剑魂长眠剑岳南峰。
  「我收下了。谢谢你。」
  楚云琛淡扫他一眼,喝乾杯里的茶,平静说道:「是我自己给你的,你收就收,不收就不收,我讨的也不是你的一句谢谢。」
  卫璣微愣,随后垂眸莞尔,因为楚云琛就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在这世上遗世独立,有时好像会在心里发几句牢骚,却不屑和人一般怨天由人,楚云琛是自由狂放的,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想停下休息就停下,绝不会费心踩着人家头顶肩膀往上。
  「不愧是老人精。哈。」
  楚云琛厉他一眼像在反驳。
  之后,卫璣开始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每日酉时之前就得进王府,卯时才能回家睡觉。清明时四皇子在王府祭祀,卫璣也搞不清楚他们拜啥,睁眼打瞌睡,回家还得顺道採买食材做饭给楚云琛吃,楚云琛有天对着碗里的凉拌黄瓜抱怨道:「又是这个。你就这么爱吃黄瓜?」
  卫璣回说:「有什么办法呢,最近我得拿黄瓜敷个脸,镇定一下肌肤什么的,我可不想要有黑眼圈。虽然王爷、咳,皇子都没跟我讲过半句话,但我觉得他可能偷偷暗恋我,我得保持英俊的一面让他受不了再跟我告白,哈哈哈哈。」
  楚云琛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冷下脸阴森提问道:「你说,你拿黄瓜干什么来着?」
  卫璣装傻,嘻皮笑脸道:「我以为你没听进去,开玩笑的啦,现在吃的用的都贵,我当然是自己敷完自己吃,哪敢给你吃啊。」
  楚云琛阴沉着脸把碗放下,不情不愿的说:「往后我负责饮食。」
  「哦,那有劳你啦,前辈。」
  「闭嘴。说了别喊我前辈。」
  「云琛云琛,这么喊行了吧。」卫璣见他还是臭脸,跑过去摸他头噙笑说:「真的是跟你开玩笑,没有让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消消气啦。你是不是阴阳失调啊?脾气老是这样大。」
  楚云琛拨开他的手跳开,斜睨他一眼拂袖而去。
  卫璣叹了口气,追着人到外头,楚云琛坐在树上逗小鸟,方才那样气势慑人的傢伙居然有动物敢靠近,他在树下仰头喊了声,问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男色很噁心?」
  「不是。」
  「那为什么最近老是跟我闹不快?」
  「我不喜欢俗世纷扰,你却偏偏当了皇子身边的护卫。」
  「只是份工作啊。」
  「那个人好像认得你,你却不认得他。」
  「这样讲你是怀疑我囉?」
  「倒不是,你记性本就差劲。」
  卫璣蹙眉苦笑,抚额叹气,好像真的在哄小孩子,真麻烦啊。他说:「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四皇子啦。我哪有什么好瞒你的,说回来你瞭解我,还远胜过我瞭解你不是?」
  楚云琛垂下手,原本停在食指的小鸟跳到他头上,他往下探,看见卫璣困扰的样子而感到愉悦,于是问说:「我也不算真的瞭解你什么,只是你以前自言自语说了许多。我连你以前姓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你外号鸡心。」
  「我以前,哦,我以前姓韩。最常被起的外号是鸡心,有人故意喊我含鸡心,但也有人拿方言笑我是韩唧心,就是蕃薯心。」
  楚云琛轻笑,跃下树来告诉他说:「我不是要跟你闹脾气,只是太久没有交朋友。」
  「知道,你关心我嘛。」卫璣嘻嘻笑,楚云琛取出红玉塞到他手里,他茫然问:「做什么?」
  「莲韜跟家姐的凤光青石是有感应的,你带着莲韜,就当是个护身符吧。」
  「可这是你带着一百多年的宝石……」
  楚云琛拿着青石笑说:「我有它。对我来讲,它太沉重,给你的话我还能轻松点,其实它对我也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卫璣似懂非懂问了句:「往事不堪回首是不?」
  「也没有堪不堪。我拿这么多石头干什么。」楚云琛说完一派轻松的走回屋里,后来卫璣就带莲韜和浩月去工作,还寻思想找个漂亮的绳结把红玉系好。
  严格讲来,莲韜是卫璣穿越之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除了饮食之外的礼物,而楚云琛也是除了山庄的师兄弟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清明之后,四皇子换上一身戎装率领万名士兵前往战场,要替二皇子助阵,卫璣自当跟随上路,楚云琛则留守埴郡住所。
  卫璣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恰逢乱世,他没有任何政治倾向,谁给他一口饭吃他就帮谁做事而已,皇子身旁的卫兵何其多,目前为止连隻苍蝇都近不了四皇子的身。他心道:「硬要讲的话,也就只有我这一隻苍、不不,我是小蜜蜂,不是苍蝇。」
  卫璣工作时很规矩,提高戒备之外,基本上目不「邪」视,就算半夜王爷忽然想洗澡,忽然叫女人或男宠进房,他也一律不多瞅,虽然听到那些男女嚶嚀喘气的声音卫璣内心很煎熬,他想这太伤身,应该加薪才对,但也只能默背起金刚经了。
  啊,烦恼即菩提,近来四皇子好像有纵欲的倾向啊,再这样搞下去,卫璣猜想自己会不会先念经升天,只得加强注意自己内息运行的过程,或是乾脆分散注意力,以免鼻血流出来。
  还笑楚云琛阴阳失调呢,结果禁欲过久而贪馋的人是他自己。
  「唉。」卫璣近乎无声的叹了口气,行军之中、大车之内,一名军妓的呻吟刚休止,卫璣依吩咐背对他们坐在前面驾车的人旁边,脸色黑青得像是吃了过期超久的大还丹一样,还叼着一根自己削的牙籤。
  「去你娘的。」卫璣暗骂。亏他还觉得这皇子很英挺帅气,还男女不忌,居然玩这么大,他、他妒嫉!
  思绪烦乱之际,驀地一手搭到卫璣肩上,他抿嘴蹙眉问:「殿下有何吩咐?」
  「刺……」
  「殿下?」
  「刺客。」
  卫璣猛然回首,抽气的同时也抽剑指向车里嘴角流血的裸女,一把刀就这样插在四皇子腰侧,完全看准身侧难以锻鍊,防御也低。
  裸女抓了一团布飞出车外,以眾人不及肉眼辨清的速度边踩步兵头盔边穿衣服跑了。卫璣心想要让她跑了自己可是失职,雇主是皇子,到时可不是扣钱了事这么简单,因而他当下就将嘴里的牙籤朝敌人逃跑方向蓄足内力吐出。
  「呃啊!」女人的脚踝被牙籤刺伤,卫璣以内力发功喊道:「她是刺客,拿下她!」
  紧接着找人帮皇子止血疗伤,皇子遇刺的事被封锁,一万大军仍旧朝战场出发,卫璣紧守在雇主身边两天一夜,狠狠打了瞌睡,幸而刺客的刀并没有淬毒,人早已转醒。
  「中天。楚中天。」
  卫璣靠着车窗,坐在软榻上半梦半醒的发笑,心道:「哪个白痴叫这蠢名啊。」
  「醒来。」
  卫璣被拍醒,愣了半秒才意识到那个叫楚中天的白痴是自己,连忙抹掉嘴边的口水坐正道:「殿下恕罪。」
  「听他们说你守了我两天。」
  「份内之事。」
  「刺客还是你活逮的。」
  「一样是份内之事。」
  「你倒是忠心。」
  「毕竟收人钱财。」卫璣忽地住嘴,想起楚云琛说的,多说多错,他没必要多解释,就让对方这么认为好了。
  「扶我坐起。」
  卫璣凑近把人扶起来,对方顺势往他身上靠,他内心无法控制蹦出一句叫喊:「赚到啦!皇子不愧是皇子,身上好香,不晓得是薰了什么香。」
  「呵,楚中天。」
  「是。」
  「还记得我么?」
  卫璣直视前方不敢斜瞄,纳闷回答:「不记得,应该说,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岂有能耐结识梁国皇子,殿下这么问究竟是……」
  卫璣的脸被扳过去,四皇子退开了些方便与之相视,后者慵懒道:「你看得够仔细了,记得不?」
  卫璣仍一脸茫然,非常困惑,这么英俊的男人他如果见过一定记得,会不会是对方认错人啦。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答道:「殿下是不是认错人,把在下误认成──」
  「卫璣。」四皇子冷不防在他面前轻唤这名字,把卫璣惊呆了。「那日在麵馆匆匆一瞥,我就认出你是谁,你跟了我这么多天,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太令人不快了。」
  「殿殿、殿下、殿下是?」
  「太原晋氏,晋珣,当日的名字只是用同音敷衍武林人士,其实我就是四皇子,以前招揽过你的,你都不记得了?」
  卫璣恍然大悟,低头唤道:「大师兄,我记起来了。啊、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几秒后卫璣有点想笑,真是狗血到爆炸的相逢戏码呢。
  想起当时他被误解、追杀,这人也追在他身后,他就觉得心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点,晋珣却往前靠近,赖在他身上说:「怪我是么?」
  卫璣答不出来,因为他也没特别的想法,本来跟晋珣就没特别交情,谈不上怪不怪罪吧。
  「当时我拦不住他们,那几个都是武林前辈,结果只能眼睁睁看你含冤掉下瀑布。后来我想办法找,可是那里地势实在严峻,除了飞鸟根本无人可及。」
  「殿下怎知我是含冤?」
  「直觉吧。」
  「说不定我真是罪有应得。」
  「那样你也是情势所逼的不是?」
  「情势……不尽然,有的人不管遇到怎样的苦难都不会违背天道和自己的原则。有的人生来就毫无原则或道德束缚,恣意妄为。」
  「不过你活着就好了。往后在我身边,帮我做事吧。」
  「嗯、是。」
  「私底下不必太过拘谨。」
  卫璣乾笑,心道:「因为你私下放浪得很吧。这种人要是得势之后治国,天啊。」
  「你觉得我很胡来是么?」
  卫璣直视车后的帘子摇头回答:「没有。殿下有伤在身,还是躺下多多休息,一旦到了战线恐怕就无法好好养伤了。」
  「别忘了我是你大师兄。这只伤及皮肉,我巧妙闪过要害了。只是觉得睏才多睡了会儿,谁让你傻呼呼守着?」
  卫璣皱眉嘀咕:「又说我傻。」
  「怎么?」晋珣轻笑道:「谁也说你傻?你那个小弟?」
  等不到卫璣回应,晋珣口气轻松的提到:「说来你是卫雪嵐的独子,何时多收了一个小弟,改日再交代吧。我对杂鱼兴趣不大,倒是你。」
  「我?」
  「往后我们师兄弟多瞭解瞭解,培养一下感情。」
  「啊?」
  晋珣故意枕在他腿上,令他低头相视,他眨着一双桃花眼笑说:「真是长大了。你个子比以前还高一些。」
  「大师兄才是、长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晋珣接话道:「当时我戴面具易容的。」
  卫璣呆了半晌疑道:「那你还问我记不记得你?」
  「说话越发放肆了。」
  「不敢,殿下恕罪。」卫璣臭脸,不情不愿的赔罪。
  「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一见钟情的。在你消失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哪知你根本不记得我了……」
  晋珣说着闭眼睡了,留下卫璣脑袋清醒的接受四皇子衝击性的告白。
  卫璣错愕思忖着:「你明明夜夜笙歌,说什么一见钟情,你是发情还是钟情啊?喂?」
  这时卫璣对晋珣的好感瞬间冷却,甚至带了点反感,大概又是妒嫉吧,妒嫉这个人的大方,遥想他前生每次主动告白都绝对不会有好事,最常在告白前失败,导致年长一点就完全不敢再尝试了。
  多久没有这么简单直白的对一个人说「喜欢」了?卫璣真的想不起是多久,好像穿越真如一次轮回转世,就连自己原先的容貌都变得模糊,他忽然不安,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迷失自我不是吗?
  人生来就是空的容器,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后来加入的内容,但后来卫璣觉得人其实跟花草一样,成长茁壮,生病扭曲,花开花落。有的人的爱是一年生草本,花一生所有去爱、去付出,轰轰烈烈之后就结束一生。
  卫璣不晓得自己是怎样的类型,他想这大概是自己还没开过花,也可能他根本不是花草,而是真菌或蕈类……烂得很快的那种。
  「冬虫夏草么?」思绪几秒间飞转到这儿,卫璣勾起嘴角冷笑,除了对晋珣的妒嫉,大概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过如此」。
  要是晋珣不表示好感,卫璣还能自个儿做做白日梦,现在说开反而好像没戏唱了,缺乏一种追逐感,而晋珣对他可能也是出于求之而不可得的感觉,说到底他和这个男人搞不好有点犯贱吧。
  行军至边关雁城,二皇子的兵马撤回城内与敌方对峙,卫璣被安排到一间特别宽敞的房间,摆设简单却不随便,还有不少异族的用品。
  由于看起来不像给他这种身份的人待的地方,那张床特别气派,卫璣碰也不碰只坐在椅子上,趴在兽足凭几上就睡着了。
  夜里卫璣猛地醒来,看到晋珣的侧影,他正在给桌上的灯加灯罩,带着笑意看他说:「你今晚就跟我一块儿吧。不必移到隔壁了,同睡一床的话,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应变。」
  「殿下。」卫璣满脸黑线。
  「私下就喊我大师兄也无妨。」
  「大师兄,我对感情从来不随便,所以你就别再戏弄我了吧。」
  「没戏弄你,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很喜欢你,也一直惦记你的事。不过我说一块儿睡的事没逗你,就是睡觉而已,你自个儿想歪了吧。」
  卫璣赧顏訕笑道:「噢。不过你我身份有别,还是不好。我就睡矮榻上,大师兄你睡床。」
  「少囉嗦了。我既然都下令,你就给我滚过来吧。」
  晋珣不像在埴郡那时会唤人进来伺候,自个儿脱了外袍鞋袜、放下发髻往床上去,卫璣自忖武功大有进展,真有什么也不怕,所以很乾脆脱了鞋袜抱着浩月剑上床,看得晋珣不住发笑。
  「抱剑睡,睡得好?」
  「我得保护雇主。」卫璣打了呵欠,揉揉眼躺平睡觉了。
  两人一时无语,室内安静,晋珣逕自低语:「你遭同门构陷时,我没替你说话,你会怨我也不奇怪。可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贵人,不管身旁有多少人给自己出主意,和自己同一阵线,最终要面对前路的还是只有自己。」
  卫璣静静聆听完,半晌回应道:「你想说那是我自己倒楣,你或旁人没义务帮我?」
  「就算我说了,在那情况下也是无用的,我想若他们能擒下你,我会出面把你扣下,总好过让他们折磨,然后找机会再替你申冤。」
  「结果我自己率先发难了。」卫璣一笑,说道:「其实我不怨谁,虽然很想找个人发洩,但想想还真是自己倒楣,可是你如果能为我说句话,哪怕是句没用的话,我也会感激一辈子。」
  「为了没用的话能感激一辈子?」
  「嗯。」卫璣睁眼转头覷向晋珣,幽暗床帷里,他的双眼特别亮,晋珣则神情不解。他说:「有时是心意问题。可你却因为觉得一句话没效果,倒不如不讲,就把话省起来,我又怎么晓得你是怎么想的,当时真觉被孤立得很彻底,世上没人需要我。」
  晋珣轻叹,伸手轻拍卫璣的脸庞,语气温和道:「我现在就需要你。你得帮我。」
  「我帮了大师兄,可有什么好处?」
  晋珣一笑,跟他说:「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吧。」
  「先老实回答我一件事。」
  「想问什么?」
  卫璣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热,稍微挪开身子喘了口气,问道:「你、你那时是怎么看我的,现在又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被你当成棋子,反正人世间何处没有佈局,但我不想没头没脑的被摆佈,哪天成了弃子也想明明白白的。」
  「呵呵呵。」晋珣收手低笑,仰躺回去,闭眸答道:「你这个人果然有趣。」
  卫璣内心不由得os:「对不起,因为我是穿越来的。通常跟皇族什么的扯上关係多半都没好事,不如先虚与委蛇,等钱赚饱再看时机抽身吧。」
  晋珣换了姿势侧卧,一手撑着脑袋和卫璣互看,只是打量的眼光便让卫璣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他用手指轻轻描画一般,看着卫璣暗自防备的眼神,他微笑说:「以前我曾帮过苗穹岸,我母妃和小舅在京城有一定的势力,前朝后宫尽有我们的眼线及人马,除此之外,也积极拉拢江湖中人,云海山庄就是其中一个。苗穹岸每回下山都会进京,为的就是教我武功,也是我名义上的师父,当然我所学的不仅仅是剑岳门的武功。
  那是我第一次上山,不过从小就听说过卫雪嵐还有个孩子,我对你充满好奇,但苗穹岸对你的事并不多提,我也只当他对你是另有打算。如果那儿不需要你,我就盘算将你拉到我的阵营里来,可事情变化太快。」
  卫璣闻言轻哼了一声,似乎不全相信这人的话,但也没揭破什么,晋珣知道他还有猜疑,于是继续讲:「你定认为自己武功低微,我怎么会想拉拢你,但我当时想的只是先得到你。」
  「没有武功,也还有色相不是?」
  晋珣没想到他讲得这么明白,先是一愣,而后失笑道:「对。」
  「那你也是外貌协会的。」
  「外貌协会?」
  「就是只看外表的人的戏称啦。」
  「外表对人的前半生绝对是重要的。」
  「那后半生呢?」
  「后半生年华不再,凭的就是智慧,不分男女只要活到一个年纪就长得差不多了不是?」
  「哈哈哈哈,这话我喜欢。」
  「我现在对你仍有好感,但你不必太担心,只是欣赏,也没别的。我们是师兄弟,是主僕。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就行了,觉得钱财不够就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在大师兄眼里我可是个贪财之人?」
  「若是就好了。」
  卫璣挑眉有点不明白,晋珣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笑说:「要是钱能收买你的全部,对我来说就太划算了。」
  卫璣莞尔,心想人生要是能如此交易岂不轻松?但他知道自己的原则,有些东西不是买不到、求不来,而是他可能没有。别人看的、想的、说的都是卫璣,他也确实是卫璣没错,可是他还是不想当卫璣。
  有时他不排斥当卫璣,但自从邂逅了楚云琛,把穿越的事都与之分享后,他又变得不那么安份了。如果可以选,他还是想当韩京熙,不管在哪个时空……
  「我累了。」
  晋珣又躺好,一手却握住卫璣的手腕,这样的接触并不带有任何欲望的暗示,反而是让卫璣感受到他的心理状态,他的不安和寂寞,以及所有身为一个皇子永远都不该说出口的情绪。
  「大师兄为什么故意让那名刺客得逞?」
  晋珣没再回应,卫璣知道刺客没有抓到,也没有再派人追捕,二皇子在他们抵达之前已经回京,晋珣只是代为坐镇。这两位皇子是同一个妃子所出,卫璣之前在王府对皇室八卦也有所耳闻,四皇子战功彪炳,在如此乱世也能把自己的封地治理得很好,但二皇子不只一遍把自己最贫弱的土地拿来向四皇子交换,埴郡就是其中一处。
  因此,远在卫璣和楚云琛到埴郡之前,那地方还不像现在,难民、乞丐、黑店、帮派的数量及现象都超乎卫璣所想。
  简单讲二皇子一直都在压榨四皇子,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就连打仗也是打一打就回京巩固自己的势力,留下烂摊子让晋珣收拾,然而晋珣却无怨尤。
  换作一般兄弟哪可能付出这么多,想通这些,卫璣好像能嗅到一点点基情,莫非四皇子晋珣对他的哥哥有什么别的念想?
  战争情势难以预料,夜半来人通报,敌军夜袭,而且增援三千兵力准备攻城。晋珣当即越过卫璣下床,套了靴子就跑到外头,卫璣尾随他来到城墙之上。
  晋珣神态和睡前慵懒的模样截然不同,目光锋利如鹰隼,并朝身旁将士喊道:「弓箭。」
  旁人立即递上长弓和箭矢,晋珣步下石阶,底下充斥杀戮时的斥喝及惨叫,他恍如未闻,拉满长弓瞄准敌方其中一骑之长,然后放箭,接着又连将三人自马上射下,再把弓箭随意交给旁人。
  底下敌军前线失去发出号令的千夫长、百夫长,儘管自有人由后方递补,但仍造成军心动摇,晋珣沉着观察,出声问及城内各处防备重点、水道和各所出入口。卫璣看到远处运来巨大机具,他们想投石攻城,不仅如此,还在巨石上淋了什么,晋珣迅速跑到城墙上,顺便踢毁一道攻城梯并下令:「浇火油。」
  卫璣讶道:「他们想火攻,你还浇火油?」
  「是啊。」晋珣朝他浅笑说:「听说前几日抓了不少大雁,那是常陵国的国鸟。」
  「敌国的国鸟,所以你是想烤鸟?」
  晋珣一手拍拍卫璣的肩说:「这座城每块石头每块砖都是特製的,火攻只会让它更坚固而已。待会儿飞来的石头,便用来当烤具。」
  敌军点燃石块投来,天空好像下起流星雨,城墙不免有被撞毁的地方,但城墙之后竟还是墙,而且即便有入口也是个迷阵。
  淋了油的墙开始烧起来变成火海,敌人背了盾牌从两旁的石道往上攀爬,但石道淋过油太滑,而且火势延烧过来,逼得他们跳下逃生,看来就像银龙入海,晋珣率领的人马早就把大雁用粗长的铁棍串好插在墙上,将敌人气个半死。
  「好狂野的烧烤派对。」卫璣汗顏。这太乱来了吧?火烧成这样,士兵不热么?他还在担心,回头却发现底下的士兵很忙碌的操作机关,那机关庞大又复杂,可是看得出有许多管线连接某处,粗细不一的管线彷彿没有尽头的藏在某处,过没久就见到前方战场开始瀰漫呛人的热烟。
  「哇,好狠啊。人跟马都呛死了。」
  晋珣面无表情,语气轻蔑道:「常陵国此次出阵的将军是出了名的没大脑,他的军师被我雇的杀手弄死,也想不出好计策攻破这儿。」
  远处有人以内力怒吼道:「晋老四你有种出城单挑!」
  「听。」晋珣微笑道:「恼羞成怒了。是他们的将军。」
  「常陵国就没别人了?」
  「有是有的,只是……得先扳倒这傢伙。」
  卫璣望着晋珣愉悦的侧脸,心里跑出许多猜测,看情势似乎不需要晋珣出马,天快亮了,晋珣转身叫人准备早饭,然后带卫璣走下城墙。
  早饭无疑有很多飞雁料理,燻烤的鸟肉意外多汁,火头兵如何给大雁拔毛刷酱料的过程是卫璣无缘得见的,若他见到只会想疯狂吐槽,现在只要享受鸟肉大餐就好。
  晋珣坐在军议厅里,只留卫璣下来,两人面对面吃同一锅饭,前者拋开优雅形象,拿了隻鸟腿豪迈啃食,不过咀嚼的样子依旧赏心悦目,卫璣看着有点想笑,也学他拆了隻鸟腿吃起来。
  吃完大餐,晋珣拿手帕压了压嘴上的油,问说:「你刚才偷偷瞅了我好几眼,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很帅,很瀟洒,就这样。」
  晋珣眨眼哼笑,吸了口气重新说道:「别打马虎眼了。说吧,大师兄不会怎么样。」
  「你是不是跟常陵国的人有勾结?」
  「说得这么难听。」晋珣喝了口酒,回说:「是合作。」
  「你一直说要我帮你办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我看你也不需要我保护。」
  「真聪明。我,要你去把刚才叫嚣的那个将军杀了。简单吧?」
  卫璣看了他的笑顏两秒,反问:「大师兄都有人能去解决军师,怎么不顺便解决将军?」
  「那人力大无穷,还有护体真气,寻常人难以伤他分毫。方才你都清楚听到他喊话了不是?你可知他在多远的地方发功的?」
  卫璣摇头耸肩,晋珣放下酒杯垂眸道:「若非他眼力不及我,恐怕他也能如我一般,将我一箭穿心。」
  「什么?」
  「能令那人发挥全力的弓箭,世上或许没有工匠打造得出来,以前和他对阵的时候,我差点被他掷来的长戟刺穿胸膛。当时双方差距隔了座湖,比埴郡王府还大上两、三倍的湖。」
  「哪泥!」卫璣惊叫,一时冒出了日语,晋珣只当他怪叫,他结巴道:「怪、怪物啊。」
  「他的脑袋跟体能不相符。你姑且就当他是怪物好了。不要你驯服,只是把他宰了,这件事简单不?」
  卫璣抹脸,他说:「还有个问题。」
  「说吧。」
  「我是路痴。」
  「……」
  「每次去埴郡王府要是没人带路,我一定迷路。我讲真的,不盖你。」
  「可你以前久居山林,连方位也不懂辨识么?要不带个罗盘?」
  卫璣从座位上慢慢滑动,头颈掛在椅背翻眼白,哀道:「拜託我看不懂啦,给我个嚮导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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