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周祺敏的伯父周广博——原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因周老太太病逝而丁忧去职,令周祺敏在宫中的地位颇为尴尬,幸得祯武帝念及周广博的君臣之谊,对她不至于冷落,这才有了立足之地。
  还有贤妃和宁妃,这二人中立不参与任何争斗。
  宁妃霍氏,霍榷长姐,镇远侯霍荣亡妻官氏所出,如今育有公主一人。
  贤妃萧氏,祯武帝心腹之臣萧宁(就劝祯武帝准周广博丁忧的甘肃总兵)的胞姐,只为人处世十分低调,且身体常年不适,今日也依然未来。
  自然韩施巧也属同不被这两系接纳的,她是一朝得宠招人怨的。
  此时,分属不同派系的人,面上的神情都略有不同的。
  皇后一系的人略显焦急不安,特别是王谂。
  而被众人簇拥在正中的淑妃,则有些幸灾乐祸。
  韩施巧站了许久,终有两人留意到了她。
  宁妃望着她微微一笑,又悄悄对她摆摆手,示意勿用过来了。
  因霍榷的关系,韩施巧和宁妃有颇多接触的机会。
  宁妃软弱无主见,但为人和善,不擅与人争长短,倘若不是镇远侯还在,和她本人并未生育有皇子,不然坟头上的草都及人高了。
  韩施巧明白宁妃的意思,便在角落福身远远地给宁妃行礼了。
  而另一个留意到韩施巧的人是马葶。
  对韩施巧,马葶有羡慕也有怨怼,更多的是不甘。
  马葶自以为不论是才艺还是形容,没有那一点是不及韩施巧的,而且她还有韩施巧望尘莫及的出身,可她就是想不透,祯武帝为何就只对韩施巧情有独钟了?
  故而当看到韩施巧时,马葶也只是一眼便拧头向别处,她不想让韩施巧又成众所瞩目之人。
  今日那个该被众人关注的人应是她了,因她终于有这样的资本了,想到此,马葶不觉又将腰身挺直了几分。
  这会子,皇后寝殿中终于有了动静,隐隐可闻是皇后被训斥,“……传朕口谕,即日起贤妃、淑妃、宁妃一道协理六宫。”
  淑妃只觉喜从天降,砸她个措手不及,可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不能让这份狂喜形于表,故而只拿了手绢虚掩了下口鼻,佯装什么都没听见。
  须臾,御医落后祯武帝半步,从寝殿中走出。
  祯武帝仍着明黄十二团龙盘领的衮服,可见是真的是刚从朝上下来,未来得及换常服便到坤和宫来了。
  众嫔妃起身去迎。
  在座的就淑妃位分最高,由她代众担忧不已的嫔妃们问候小公主也不为过。
  “皇上,小公主可大好了?”淑妃说着执起手中的丝帕拭拭眼角的湿润,“可怜小小年纪便遭这等罪,真让人于心不忍。”
  淑妃说这话时,便有人很适时地跟着担忧得潸然泪下,殿内此起彼伏的低声抽泣。
  说祯武帝有多英俊谈不上,但已年过而立加之身为帝王,自有一派令人俯首称臣的沉着与强势。
  只见祯武帝一直未松开的眉山,似乎又紧了几分,声沉道:“只是过于弱小,受不得一些熏香之气,已无大碍了。”
  不少人都作势松了口气,可其中又有几人是真心的?
  唯王谂一人而已吧,因为祸是她闯下的。
  就在众妃嫔同心协力营造一团和气的景象之时,有人却要异军突起,杀出重围。
  只见马葶在听闻这好消息后,刚做安心状却忽然精疲力竭地晕倒了。
  马葶的宫婢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小主,小主。”
  看又是一阵兵慌马乱的,祯武帝下令道:“将马贵人搬至偏殿,御医快随去诊治。”
  众嫔妃随祯武帝,一同涌去坤和宫的偏殿,韩施巧瞧见王谂未同往。
  马葶的这番动作,不少人是嗤之以鼻的,淑妃更是不悦。
  御医不敢迟疑,在宫婢盖了丝帕的手腕上,三指头轻点,可也只是片刻,便见御医凝重的面色在慢慢地化开,接着跪拜向祯武帝道贺:“恭喜皇上,贺喜马小主。”
  此时,马葶已悠悠转醒,闻言和众人一道纳闷。
  祯武帝坐在偏殿正间的高位之上,端过王永才递来的茶碗,呷了一口这才道:“这喜从何来?”
  御医高声回道:“回禀皇上,马贵人已身怀有孕,两月有余了。”
  这话一出,多少人面上神色变换不止。
  “好,好,好。”祯武帝连道三声好,从偏殿的正间掀开帷幔走入,喜色漫上颜面,可见是龙心大悦,“王永才。”
  “奴才在。”王永才躬身侯旨。
  “传朕旨意,着封马贵人为德嫔。”祯武帝朗声笑道。
  王永才稍稍迟疑了刹那,“遵旨。”
  也怪不得王永才迟疑的,因大汉史上还从未有过嫔妃是因怀孕而晋的位分,而且还是九嫔之首。
  如今马葶和王谂两人的位分是九嫔的一首一尾。
  祯武帝对马葶嘱咐一番好好休养之类的关怀后,便要起驾回宫了。
  众嫔妃劈开一条小道,福身拜送祯武帝,却见祯武帝忽然驻步,“巧儿?”
  作者有话要说:按例今天休更一日的,但想到这星期三眉头要出趟远门,星期五才能回来,所以休更日子改到星期四吧,星期五回来当天照常更新。
  正文34第七回担忧成真(二)
  见韩施巧,祯武帝眼中的意外与欣喜,更胜方才得知马葶身怀有孕之时。
  韩施巧知是不可避了,款款走出人群,屈膝行拜,“皇上万福金安。”
  未等韩施巧礼毕,祯武帝便执起韩施巧的手,从头到脚将她一番查看,“天气转冷,你怎么穿得这般单薄,你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你的?”
  萃芝立时跪趴在地,却不敢有半句求饶的话。
  “皇上,和他们无关,皇上是知道的,臣妾贪凉,一看下雪了,就顾不上许多了。”韩施巧为萃芝开脱道。
  王永才极有眼色地从外头端过一件竹叶青羽缎对襟的斗篷来。
  “夏日便罢了,这严冬可不能再贪凉了。”祯武帝嘴上是在责怪,手却拿过那件斗篷,亲手为韩施巧披上。
  这斗篷不论是大小长短,恰合韩施巧的身形,可知是为韩施巧量身而制的。
  祯武帝这一举动,不知又给韩施巧引来多少嫉恨。
  对于祯武帝,韩施巧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他是她的君,她的夫,她以他为尊,她敬他为天,唯独无爱。
  韩施巧知道祯武帝对她的宠爱,也正是如此韩施巧一直觉得愧对他,是以她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
  许正是这份若即若离吧,让祯武帝对韩施巧一直盛宠不衰。
  祯武帝携韩施巧步出坤和宫,却从正殿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孩子,孩子……”
  王皇后身边的陆尚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救命啊,御医,御医,皇上,救命啊!”
  一干嫔妃听闻呼救,又随祯武帝一同涌入正殿。
  只见寝殿内,王皇后头扎护额面容憔悴,俯身在小公主的小摇篮上,痛哭难止,御医想给小公主诊断也近不得。
  祯武帝见一屋子手足无措的人,大喝道:“还不快扶皇后让开,误了诊治,拿你们是问。”
  一干宫娥内侍将伤心欲绝的皇后搀扶回床上,御医这才得空诊治小公主。
  从殿外一路走进来,祯武帝便一直未松开韩施巧的手。
  御医号脉的手在颤抖,都猜想着可是小公主的病情不容乐观了。
  皇后寝殿中的熏笼也不知燃的是何种香品,可能才放进去的,味道还很淡,可韩施巧一进来还是觉到不对了。
  再看露在外的手,隐隐瘙痒,点点红疹依稀。韩施巧大骇,也顾不上御前失仪了,拿起一杯茶水便往熏笼里倒。
  “韩贵人,你做什么。”陆尚宫大喝,还上前一把推开韩施巧,“这里可是坤和宫,容不得你放肆。”
  众妃嫔笑看韩施巧的失礼。
  祯武帝扫了眼陆尚宫,“巧儿,你这是作甚?”
  韩施巧恭敬地回道:“皇上,臣妾方才听闻小公主是因香料而得的不适,嫔妾一进这寝殿便闻到一阵香气,便猜想着是否是熏笼燃的,救人如救火,嫔妾便僭越浇熄了熏炉。”
  “胡说,”王皇后硬撑着从床上坐起,“在御医说小公主对香料不适,本宫便将这殿中的所有熏香都挪出去了的,这熏笼烧的不过是取暖的银丝炭而已。”
  王皇后还要再说,祯武帝却抬手制止了她们的争吵,“有没香料,御医去看便知道了。”
  御医赶紧去翻开已经被浇湿的炭灰。
  在众目睽睽之下,御医从里头翻出几片东西来。
  御医嗅了嗅,回禀道:“皇上这是何香。幸好是方放进去的,还未熏燃透。”
  此时,小公主终于醒来,嘤嘤的哭声却很是虚弱。
  见女儿醒来,王皇后的不安这才去了一半,示意奶娘赶紧将小公主抱离,去暖阁安置。
  明知小公主对香料不适却还有人敢暗中放置何香,这不是要置小公主于死地吗?
  而但凡今日到过坤和宫的人,都有嫌疑。
  王皇后不顾还未复原的身体,下床跪倒在祯武帝面前,“皇上这是有人要加害小公主,皇上要为臣妾做主。”
  见皇后下跪,众人也同下跪,齐声道:“请皇上查明真凶,严惩不贷。”
  虽是女儿,可也是他的孩子,不想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祯武帝全身蓦然泛起杀伐的冷厉,“王永才,给朕查。”
  一时间,坤和宫不许进出,众嫔妃见被囚皆花容失色。
  不待众嫔妃安抚下惶惶的心,又闻祯武帝道:“传旨,韩贵人救小公主有功,着封为惠妃。”
  这马葶因怀孕而晋为德嫔已够让人诟病了,这越级晋位便更遭人非议了。
  韩施巧看众人面上阴晴不定,她知这封赏此时要不得。韩施巧苦思说辞,却发现她其实不善此道。
  为难之时见被陆尚宫扶回床上的王皇后,一派与方才咄咄逼人所不同的衰弱,道:“皇上,韩贵人心细如发,聪慧过人,今日之事确是立下大功,可我朝从没有过后宫嫔妃越级晋位的先例,韩贵人这般一跃成惠妃,怕是前朝多有非议。”
  “皇上,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韩施巧紧忙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祯武帝挽起韩施巧,不容辩驳道:“有人做下才有例,既然无先例,那朕就为先例,还是皇后觉得朕当不得这例。”
  “臣妾……不敢。”王皇后还想分辨,祯武帝也不容她说了,道:“好了,朕意已决。”后又向韩施巧道:“你值得。”说完让韩施巧同他一起离开。
  众妃嫔则被领到偏殿去盘查。
  方才强撑的气在祯武帝离开后便荡然无存了,王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那明黄的身影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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