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刚躺下又要起了,袁瑶只觉着折腾人,但还是得起。
  青素推开了槅扇,见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气势十足地端坐在堂屋。两丫头站小姑娘身后,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她们漱墨阁里的人。
  霍韵到底是长开了,当年那个圆滚滚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见有人出来,霍韵张嘴就是,“沦落为妾,袁瑶,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袁瑶只微微挑挑眉,心中暗道:“人是长了,但嘴巴还是损的。”
  若还是当年那性子,被她这般嘲讽,袁瑶定是会和她针尖对麦芒的,只如今她要低调她要忍耐,做个外人以为是少言寡语,不善言辞的。
  袁瑶如似未闻,福身道:“不知二姑娘要来,失礼了。”
  见袁瑶这般恭顺有礼,霍韵不由得先是一愣,后那嘴里便如同排山倒海而来,“袁瑶,收起你这套奴颜婢膝,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奴才嘴脸,你恶心到我了,接下你是不是就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地投我所好,再攀扯出当年和我是旧识的情分,让我助你立足于侯府,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就你这种人……”滔滔不绝啊!!!
  站霍韵身后的两丫头那是一个得意。
  霍韵这一“鸣”惊人,不说了青素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就是宫嬷嬷都目瞪口呆的,一时也就忘了做反应。
  唯独袁瑶一脸很习惯的表情,但她只一味地低着头,没谁也瞧见她的表情。
  想当年,她和霍韵能一口气对骂半个时辰的。
  两刻钟过去了,霍韵攻势稍稍缓了,袁瑶这才抬头,却瞥见绛紫的身影回来了,目不转睛道“二姑娘,我要是你,这会子就赶紧住口了。”
  除了霍韵,都往外头看去了。
  可霍韵不领袁瑶的情,还要张口还要再骂,身边的丫头赶紧提醒她,低声道:“姑娘,二爷回来了。”
  往日里,除了镇远侯霍荣,霍韵最怕的便是霍榷,这番到来也是得了消息知道霍榷去寿春堂了,她才过来的。
  霍韵赶紧恢复了名门大家闺秀的模样,起身向外去迎霍榷。她是寿春堂过来的自然知道霍榷在寿春堂得了气的,故而见霍榷面上有些愠怒也并未意外,行止得体道:“二哥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对于她的出现,霍榷倒是有些意外的,朝上房看去,见袁瑶立于门边向他福身,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来瞧瞧昔日的故人罢了。”方才还怒骂袁瑶别厚颜无耻的妄想攀扯旧时的情分,现在却轮到她自己了,且还是在袁瑶面前,霍韵一时也羞臊难耐的,含糊了两句便赶紧辞了。
  在霍韵走后,原先站霍韵身后看着眼熟的那个丫头正鬼鬼祟祟地要溜出去,被跟门神一样的田嬷嬷手执粗木棍胸脯一顶,又摔了回来。
  霍榷进来,不耐烦地睨了那丫头一眼,进里屋更衣了。
  袁瑶看看那丫头,道:“笤帚?”
  那丫头起身跪地上,低着头哭,却不应袁瑶。
  袁瑶想了下,“榔头?”
  那丫头还是不应。
  袁瑶很有耐性地又道:“垃圾?”
  这下,霍榷:“……”
  那丫头:“……”
  青素在一旁提醒道:“姨奶奶,是簸箕。”
  袁瑶有些无赖地对里屋道:“你看你起这名吧,和垃圾也太像了。”
  霍榷一扫方才的怒意,一时哭笑不得。
  袁瑶也懒得去猜了,挥挥手道:“罢了,也不管是谁了。二爷说过了的,没主子的话私自进我这屋子的,该如何?”
  田嬷嬷大声道:“一概打死再论。”
  那丫头见凶神恶煞的田嬷嬷,吓得连哭都忘了。
  袁瑶见霍榷一身直缀也不系腰带丝绦就从里屋出来了,便道:“这是二姑娘院子里的人吧。”
  霍榷点头,“你只管去歇着,这有我。”
  袁瑶也不知霍榷会下这般重的手,竟然把那丫头拖到院子外头打,惊动了整个西院的人,完了发卖牙行。
  霍韵知道后又惊又怕,把气都归咎到袁瑶身上,只道绝对是袁瑶搬弄的是非。
  袁瑶则觉着霍榷似乎在泄愤,只是他到底因的什么发的火,想来应该和寿春堂有些关系。
  当霍榷的大嫂宋凤兰亲自领了拎个包袱的彩云过来时,袁瑶便明白五六分了。
  这还只是进府的头一日而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家里有点事,眉头觉得有些精疲力竭,又在消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存稿了,唉!
  正文75第十四回轮番刁难(四)
  霍老太君身边有四大丫头,旧的去了还有新的来,如今是彩萍、彩霞、彩云和彩玉。
  在老太太身边的自然最是有头有脸的,给霍荣做通房也是有的,都以为荣。
  可给孙儿做通房还是头一回。
  宋凤兰还是刚才在寿春堂了见过的那身。
  金丝八宝攒珠髻,两鬓处是紫金飞凤衔玉珠钗,一抹瑞雪出晴的红宝石抹额,飞燕重珠的耳坠;胸前是赤金璎珞的长命锁,大红的双凤齐翔百花开的立领褙子,橙红的凤仙裙,豆绿的宫绦,在这一身衣装的衬托下,宋凤兰倍显明艳瑰丽,活色生香,让人移不开眼。
  跟宋凤兰一道过来的,除了彩云,还有那位张妈妈,可见是来示威的。
  丹唇未启笑先闻,这话说的就是宋凤兰这种人。
  远远便见她甩着桃红的丝帕上了台矶,满脸春风,进了屋用丝帕虚虚地掩了掩嘴,笑道:“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多有不便,还没给二叔,袁姨奶奶道喜呢。现下再来讨杯酒吃,可还有?”
  她是长嫂子,就是霍榷也得起身去迎的,袁瑶站霍榷身后一道给宋凤兰见礼。
  相互厮见行过礼,宋凤兰柔善可亲地拉过袁瑶的手,上下一番打量,口中不住称赞道:“看这皮肉,看这模样,好生齐整,亏我往日还自诩是周正的,如今见着我们袁姨奶奶,我是恨不得拿块布遮羞了。”说着笑得脆生生的。
  张妈妈在一旁凑趣道:“大奶奶这样的都要遮羞了,那我们这些老皮子老脸的,岂不是要将脸皮子撕下来藏着才敢出门了。”
  这对主仆也不用你们谁来接话,她们自个就能说得很热闹。
  袁瑶垂下头,“大奶奶谬赞,实不敢当。”完了便让青素快上茶。
  宋凤兰却道:“就不要忙了,我还有事,一来给二叔道喜,二来送老太太的恩典。”边说,边不时地看袁瑶和霍榷的神色。
  霍榷便罢了,只是这袁瑶脸上也看不出多余的颜色来,便道袁瑶还不知情。
  宋凤兰换上了体贴入微的口气,道:“知道袁瑶姨奶奶有了身子,老太太那是欢喜的。想二叔叔膝下无子嗣,老太太没那日是不挂怀的,好不容易你们二奶奶有了,不曾想是个福薄的没坐住,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你和春雨那丫头有了身子。”
  说到这,宋凤兰故意顿了会,见袁瑶面上微微一怔,便继续道:“老太太可是念了好一场的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又掩嘴笑了会儿,“想起你们二奶奶都回来,让春雨在外头呆着也不像话,就说让二叔赶紧接回来,又说了,得了身子的人也算一功,抬做姨娘和姨奶奶一道住漱墨阁一来一同养身子,二来也算是伴儿了。”
  这用意袁瑶那里会不知的,这宋凤兰嘴里口里喊她袁姨奶奶,实则也是不认她这名分的,从霍老太君这刻意的抬春雨做妾,且还要同她一道住,这是要告诉她,只当她和春雨是一样的贱妾。
  无疑也是霍老太君在霍榷给逼着彩云认袁瑶做姨奶奶的表态。
  袁瑶面上淡淡,只看了霍榷一眼,只见他恼怒已上了脸。
  宋凤兰自然也是瞧见了的,却故作不知,对袁瑶道:“老太太还说了,如今你们二奶奶身子不爽利,你和春雨又有了身子,不便伺候二叔,不如将韩姨娘放了。”然后又将彩云给推了出来,“老太太还给这丫头开了脸,让帮着一道伺候二叔。”
  霍老太君这是不予余力的打压她,给她添堵,也就罢了,只是这春雨可不能让她们安到她身边来,别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瓜熟蒂落之前要是春雨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那可是全算到她头上来的。
  听宋凤兰这左一句老太太,右一句老太太的,把霍老太君这面大旗舞得那是一个得心应手。
  袁瑶心中却笑了,暗暗道:“她们可是忘了,西院也有面大旗,虽没老太太的大,却也不是好惹的。”
  “彩云,还不快跪下给二爷磕头敬茶。”一旁的张妈妈催促道。
  彩云满面娇羞,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四个大丫头里头头一等的,当初想着要是老太太把她给了侯爷那自然是荣耀的,可侯爷老了,和霍榷他们一比,长久的还是跟大爷二爷的好,想罢扭扭捏捏地便要跪拜了。
  “张妈妈这话就没道理了。”袁瑶忽然说话了,走到霍榷身边道:“二爷,虽说二奶奶如今身子不爽利,可到底也是二爷的正经妻室,我们西院的主母。那里能够不过了她的明路就定下了的。”
  霍榷是霍老太君的孙子,可王姮一来并非是不能怀身子,二来霍榷也不是没别的妾室伺候着,三来她好好在府里头,不是远行了去不方便相告的,就是霍老太君也不能不知会王姮,就蛮横干涉了霍榷屋里的事儿。
  就是霍榷娶二房,霍夫人都要告王姮一声的。
  经袁瑶这一提醒,霍榷茅塞顿开,放下茶碗对宋凤兰道:“没错,既然是老祖宗的恩典,没有不能让二奶奶知道的道理。幸得你弟妹今日回府了,就劳烦大嫂带这丫头去过了明路。”
  说起王姮,宋凤兰那也是不想对上的,早便想好说法了,“理儿自然是这个理儿,只是都知道二弟妹身子不好,也不敢去打扰,这才过来漱墨阁告诉的袁姨奶奶。”
  袁瑶回头,又道:“大奶奶这话就更没道理了,贱妾不过是二爷的侍妾,这种事那里有知会妾室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爷是宠妾灭妻的。”
  完了,袁瑶很是无辜地看着宋凤兰,像是在道:“这可是你们刚刚才把我踩成贱妾的,所以这种事告诉我可是不算的。”
  宋凤兰没想到袁瑶是这般难缠的,不由得脸上的笑支不住了。
  霍榷起身让青素在腰间系了丝绦,外头再穿了件大氅,“就几句话的功夫,也占不得大嫂多少时候,反正我也闲着不如就和大嫂一道过去了。”
  这差事本来轮不到宋凤兰的,可霍夫人在听闻漱墨阁把张妈妈给轰出来后就老毛病犯了,太医已经来两拨了,从寿春堂出来时霍榷就去看过了,说还是觉着心口疼喘不上气儿的。
  霍榷打发了张妈妈,无疑就是在打了宋凤兰的脸面,她想讨回面子就自告奋勇讨了这差事。
  如今再看,似乎面子没讨回多少,反倒就要讨不到好了。
  霍榷都这般说了,宋凤兰到底是推不掉了,只得跟霍榷去了濉溪院。
  等霍榷和宋凤兰一走,青素便和袁瑶道:“姨奶奶方才为何要提醒二姑娘,让二爷看看她这嘴脸才是。”
  袁瑶道:“二爷是清楚我的,那里会是治不了他妹妹的,那般只会让二爷疑我故意让他妹妹出的丑。”
  再说濉溪院这头。
  宋凤兰想着幸好还有三婶娘在,王姮应该不敢太放肆,可到了濉溪院才知道三婶娘霍林氏知道霍夫人病了就去看望了,只王姮在院里,都到这地步了宋凤兰想再走已不能够了。
  也勿用等候通报,霍榷和宋凤兰就进去了。
  王姮身子虚了,屋里早早就烧了火盆,她就歪在炕上,见是霍榷和宋凤兰嘴上说的是有心而无力不能见礼了,可身子却没有任何要动弹的意思。
  霍榷也不和她计较,边吃茶边直接道:“大嫂说,老太太想接春雨回来养胎,又念你身子不爽利,袁氏和春雨又有了身子不能伺候我,就让身边的彩云开了脸过来了。”
  宋凤兰也想速战速决,赶紧扯彩云过来磕头,“如今二爷和二奶奶都在,还不赶紧磕头敬茶。”
  王姮因着冬雪的事心里一直窝着火,回来又被困在了濉溪院,如今听说又一个瞒着她偷偷怀了身子,那个在外头养胎的还想回来,这还没完,还要塞个丫头进来,这不是一而再地扇她王姮的脸面吗。
  虽说如今是伤了身子,可王姮的暴脾气还没收敛,今儿早上袁瑶敬茶之时就可见一斑了。
  就见被王姮捧在手里的手炉朝彩云头上砸去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以如今王姮的气力,那炉子砸着自然是不疼,可手炉有炭火呢。
  就见通红的火炭洒了彩云一头一脸,彩云及时捂住了脸,但头发、手和衣襟就难以幸免了。
  宋凤兰吓得几乎是跳着跑离的彩云身边。
  王姮指着在地上打滚灭身上火星的彩云,对霍榷道:“你也不挑了是吧,什么脏的臭的都要了。”
  霍榷也不恼,一杯茶向彩云淋了过去,道:“这可是老祖宗屋里的人。”
  “呸,那屋里的就是好了的,要是好的他们大房怎么不要了去,也好生个正常点的。满屋子的歪瓜裂枣,不是傻的就是残的,不是残的就是瘫的,她老人家不操心操心,老记挂这你房里的事。”王姮的火气真好牵引,霍榷只一句她就一下喷了大房和霍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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