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抚琴

  我们三人两前一后的来到莫府。刚踏入前院，便听周遭奴僕恭敬欢迎：「二少爷。」莫公子也只是笑着没理会，逕自拉着我走进前厅里。我环看四周，但见下人恭整有礼，厅柱画粱雕栋，椅桌稀珍华丽，一切也要比玄忠王府的更堂皇富丽。
  我呆愣地站在入口台阶之上，不禁暗暗奇怪：莫老爷不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吗？他哪里得来这么多的钱财？
  「珂雪！我已经命人把瑶琴带来了。不如我们先坐下品茶等着吧？」莫公子说毕，便先坐在下首的宽椅中，在身侧的小桌上泡了两杯茶。
  我怯怯走到桌旁坐下，看着莫公子细心泡茶的模样，还真的与他平日活泼健朗的气质有点不相像。看着此刻文静温婉的他，让我也有一点点的心动，想要为那个他泡茶。
  「莫公子……？」
  「嗯？怎么啦珂雪？」莫公子灿烂一笑。
  「珂雪有个不情之请……」
  「嘻嘻。珂雪想怎样啦？」
  「如果莫公子不嫌弃的话，珂雪想请公子教授泡茶之道……」
  「哈哈！绝对没问题啊！珂雪什么时候想学，就跟我说吧？！来！茶泡好了！试试看！」
  我俩刚想举杯品茶，却是身后忽然有手伸来，把莫公子的茶杯拿去。我沿着那隻手仰头一看，只见钱公子认真地闻着茶香，然后举杯便是喝下。
  「钱！舒！」莫公子站起身来怒吼道。「那是我的杯子啊！」
  「清澄不俗，味醇甘爽。」钱公子若有所思地呢喃。「莫二少爷泡的君山银针果然与眾不同……」
  「哼……就是知道你喜欢茶才叫你来啊！」说着便把整壶茶都塞进钱公子手中，「这两杯本来是我和珂雪的！你要喝的话就整壶喝吧！」
  听到这里我不禁忍下笑声。怎么听上去，莫公子好像是在闹彆扭……？
  「哪有人喝茶是整壶来喝？你看，姬公子都要笑你了。」钱公子一脸不悦，重重放下茶壶。
  「啊！珂雪并不是要取笑莫公子，只是觉得两位公子情同手足，感情很好，很是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莫公子豪气地挥手说罢，「不如这样！以后我叫你珂雪，你叫我莫大哥！好不好？嗯！就这么决定吧！」
  我蹙眉苦笑。才刚问我好不好，转念便又决定说好了？这个莫公子还真有趣，而且人又和善。「莫大哥！......」我真希望以后可以多点和他们来往。
  「乖！」莫公子忽地把我的头陷进他怀里，伸手便是不断搓揉我发顶，「珂雪真可爱！啊！不是女儿家的可爱！而是很讨人喜欢的可爱！」
  我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还想向钱公子求救，却是莫公子忽地放开手又跑了开去。
  「姬公子。」钱公子来到我身后帮忙梳理我凌乱的头发。「那个莫文熙生性随意，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
  「不会不会！莫公子……莫大哥他为人爽直，珂雪很喜欢便是。而且……珂雪现在有个大哥了，真的很高兴！」我打重心底里笑得愉悦。
  我自幼便被别的小孩子排斥，身边便只有婆婆和弟弟二人。后来婆婆去世，弟弟也走了，我便隻身来到京城。虽然芙姐姐很是照顾我，可是她常常忙着夜蓉静阁的事情，我多半便是自己一个人在弄琴渡日。被紫吟公主娶进玄忠王府之后，公主对我便是犹如弟弟一样爱护有加。可是我心里知道，她与她的两名侍卫有着超越他人的羈绊。当我们四人围在一起的时候，我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并不属于他们之中。
  后来公主出走，我被命令假冒成为公主，我便是结识了兰姐姐。兰就像芙姐姐和公主殿下一样，对我十分照料。
  所以当此刻莫公子说我可以叫他「大哥」的时候，我真的是十分高兴。感觉，我不再那么孤单了。
  仿佛，我可以暂时忘记那个他……
  「那……姬公子也叫我钱大哥好不好？」
  我愕然抬首，看着那慈柔的笑脸，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感动。「谢谢……钱大哥。」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点什么，便听莫公子忽然叫唤，「喂！珂雪！快来看看这些琴啊！」
  钱公子领着我来到内厅。但见房的中间放置了四部瑶琴。有的镶石﹑有的带金，看上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塞外珍琴。
  「珂雪！弹一首曲给我们听吧！」
  「这个……」我犹豫。自从公主出走至今两个月，我也没有碰过琴。现在要我弹琴曲，只怕是献丑罢了……
  「这样吧，」钱公子驀地提意，「莫二少爷，我们坐在这里品茶，姬公子你随意抚琴便可。我和他都是在间聊着，公子不必介意我们。」
  「对对对！珂雪你喜欢弹哪一首曲﹑弹多久也没所谓啊！来，钱舒！我们坐在这儿吧！」
  我看着他俩坐到窗下准备茶具，心里不禁感激他们的体恤。能够有两位这么好的大哥，真的是我的福气。
  莫公子把僕人退下，房里便只有我们三人。下午的阳光透进打开的窗户，秋风带着点点凉意吹来，身心顿觉一阵清雅舒爽。
  我看了看并排而放的四部瑶琴，不知道为何，心里总觉得又金又银的瑶琴很虚偽丑俗。纵然外表奢丽，内里也不一定清丽雅逸。突然想起芙姐姐说过，抚琴修心。所谓：琴者心性，藉以琴丝，寄于曲意，明人心思。不论一个人的偽装如何了得，透过琴音，那人的真意一定会表露无遗。不知道，如果我为那个他抚琴的话，他也会知晓我对他的心意吗？......
  唉......多想也是徒然......
  我随意坐在一部黑木带金的琴前，举手便是弹奏。
  幽沉琴音淡然响起，是久违了的瑶琴声。
  我随心而弹，差点便要忘记了自己是多么喜欢这种声音。还记得小时候听婆婆弹琴，我总是会伏在地上，听得出神。待得婆婆一曲终结，我又会嚷着要她多弹一首。前往京城的那天，我巧合地在荒置的小屋里找到那部塞外珍琴的时候，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感觉好像可以带着童年的一些回忆，以后到了京城也不会觉得孤寂害怕。
  然后，幸好我在京城遇上了芙姐姐﹑紫吟公主﹑莫大哥钱大哥，还有他。
  真是的……我究竟喜欢王爷的什么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在夜蓉静阁的时候，只有他才在认真地听我的琴音吧……喜欢他看着我的目光，喜欢他沉默不语的脸容......
  还有……喜欢他对紫吟公主的爱惜……
  回想起王爷对紫吟公主的爱慕和怜惜，总觉得那种幸福是不属于我的。我能够得到公主的帮助已经是万幸了。如今我已经找回弟弟了，我就再没有留在公主身边的借口。只要公主回来，我便要离开了……
  「珂雪？......」我猛然一怔。才惊觉自己停了抚琴，琴木上满佈点点泪珠。
  「珂雪你怎么了？！不要哭吧！」莫公子惊慌地赶到我身旁，把我拥在怀中不断安慰。却是自己听到他叫我不要哭，我就反而哭得更厉害。
  我也不想哭。可是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扎着﹑綑绑着，牢牢地压着使我呼吸不了。
  心脏……可以被五马分尸的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好了。这样我以后也不用感受到单相思的痛苦！......
  「姬公子是太喜欢你的瑶琴罢了。」忽听钱公子这么说，「莫二少爷，你就把这部琴送给姬公子吧。」
  「咦？是这样子吗？好好好，珂雪你别哭吧，我送你便是！」
  我听着，不禁无奈地吐气而笑。他们是故意逗笑的吗？我怎会因为一部琴而哭了？
  我擦拭脸上的泪痕，「谢谢莫大哥，钱大哥……珂雪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是珂雪太容易哭了……」
  「可怜的珂雪……」莫公子把我抱了抱，「一定是王府的人太为难你了吧？真想把你就这么从王府那边抢过来啊！……」
  「熙儿，别胡闹。」驀地一把陌生的男人声音。
  「爹！」
  我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身珠宝玉器，光是腰封上便已经悬掛着两枚手掌般大小的玉佩。他微胖的身躯是锦衣玉食的证明，头上的发冠随时也可以养活我幼时的村子。
  「哎唷！我还想说是谁可以弹奏出这么好听的曲子，原来是姬公子啊！」
  我站起身来，向他躬身行礼，「莫老爷。」
  「欸哈哈哈！姬公子又不是我莫家的人，叫我莫老闆好了！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我的小妾呢！」
  「爹！！」莫公子不满地哼了哼。
  「来来来！把那双可以奏出如此良曲的双手给我看！」说着，莫老闆伸出他的双手，好像在等待我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我迟疑片刻，但觉拒绝的话便是无礼，最后唯有把手覆了上去。
  「唔……」莫老闆盯着我的手一直抚摸，「还真的是纤细白嫩啊！」然后又看看我的脸，「哎唷！姬公子你怎么哭了？」说着便一手扣紧了我双手，一手抚上我脸颊。
  我心里奇怪，我早就在哭了，他怎会现在才看到？但觉他的手替我擦拭脸上的眼泪，又开始抚上我的脸颊﹑唇瓣。我僵住的不好乱动，却是莫老闆的手忽地游移到我脖颈间，我慌忙躲避惊呼，「莫老闆？！」却是我双手都受制于他，想躲也躲不了。
  「爹！」「莫老闆！」莫大哥和钱大哥同时叫住。
  但听莫老闆嘻嘻一笑。他放开了我的手，「没什么！刚刚看到姬公子的衣领上有条虫子而已。没事了！哈哈！」
  我低头怯怯后退几步。心里觉得这个莫老闆有点可怕……
  这时身前忽然站了钱公子，「莫老闆，时候不早了。在下答应了王爷只会借用姬公子一会儿，太晚的话只怕会让王爷不悦。」
  「嗯嗯……」我躲在钱公子的身后，只听到莫老闆说，「那你们就去吧。过两天，我会命人把琴送到王府里。姬公子要好好感谢我啊？」
  我还想拒绝，却是钱公子已然拉住我的手，向莫公子默然点头，便带同我离开了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