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知道。”夙冰很是欣赏他的谨慎,抱臂一笑,“弟子在铜门山捡来的。”
听见铜门山,拓跋隐垂了垂眼睫,不再多问,见识过白毛怪,铜门山对他来说,委实是个迷。颇优雅的稍稍尝了两口,算是给足夙冰面子,便将黑叉递还回去:“你慢慢吃,我且先行调息。”
说完,走去一处小坑,背对夙冰而坐,并在周身设下层层禁止。
夙冰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半躺在土坑里,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望着黑叉思索。
溪山涧初见这柄黑叉,只因感受不到灵气,她并不在意,之后用它烤肉时,才赫然发觉此物竟然毫不惧火。当时她便好奇的紧,以神识探究许久才闹明白,原来此物内含死气,根本不属五行,若是她没猜错,理应从冥界而来,与鬼宗大有关联。
搜索冷小扇的记忆,似乎从她有意识起,此物便同封印自己的乌木珠一起,跟在她身边。
如此说来,理应是冷家相传下来的,一直想找机会问一问冷四娘,又担心露出什么破绽来。如今已经过去两年,等从海穴出去,不知道又是多久,待到那时,自己无论变成什么模样,相信冷四娘都不会起疑心了罢?
吃饱喝足,夙冰拾掇下残局,也开始打坐。
催动丹田内尚未化为灵力的元阳之气,在周身经脉内再度流转,没有上次的急功近利,她每一步都行的十分沉稳,一旦触近道宗的门径,练气期修行对于她来说,几乎是水到渠成。
运行数十圈过罢,夙冰将灵力重新收回丹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感觉,那股燥热越来越盛,几乎要将身体撑爆。
若将身体比作一个容器,筑基是口锅的话,那练气顶多是只碗,能够容纳的灵力实在有限,且不能自行游走,只能靠意识推动。她的意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将锅里的东西全部丢进碗里,根本无法全部吸收元阳之气。
为今之计,唯有换一种方式,将它们通过肌肉骨骼,要么吸收,要么散出体表。
至于换什么方式……
燥热的难受,夙冰下意识的侧目望了拓跋隐一眼,哪怕设下禁止,一股熟悉的元阳香气还是不断飘进神识,她鼻下又是一热,喉咙紧了紧,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凝神压下心头那股邪念,她站起身,走去阵眼处,再次施下法术。
这一回并没有隔太久,便又有一只海兽寻气而来,她捏了个避水诀,浮在海穴附近的水域里,来一只宰一只,以此消耗自己过剩的精力和几乎按捺不住的躁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除了猎杀妖兽,就是练气打坐,修为早已达到练气七层顶峰,怕拓跋隐生疑,便被她刻意压制住。
憋得难受,只能没日没夜的屠杀妖兽。
于是,海穴周遭的二阶妖兽几乎绝了种。
因为阵法太过粗鄙,无法吸引太远的妖兽,夙冰便撑开防护罩从海穴飞出,小心翼翼避开上域混沌漩涡和高阶海兽,去稍远一些的海域寻找二阶或是三阶海兽。
偶尔遇到四阶,勉强也能杀掉,不过弄得一身伤罢了。
因为猎杀太多,总有吃不完的妖丹,拓跋隐就拿来炼丹制药,身体恢复的速度也是极快,而且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筑基后期。
“隐师叔,我看这几日上域的漩涡似乎小了许多。”
夙冰拖着一头七尺多长的巨尾海豹,从海穴口跳下,三年过去,十四岁的小身板瞧上去清瘦,却如铁打一般结实,撸起袖子来,隐隐能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拓跋隐抬起头,拿一对儿凤眸瞧她:“怎么,想出去了?”
“师叔难道不想出去?”夙冰将胳膊一伸,从海豹腹部精准无误的掏出妖丹,“算算日子,很快就到宗门小比、选拔弟子参加名仙堂大会的时候了,难道您不代表拓跋世家出战么?”
“是你想参加吧。”拓跋隐一手接过妖丹,睇她一眼。
夙冰凉凉一笑,不置可否。
名仙堂大会十二年一次,机会难得,她确实很想参加。妖兽未达七阶,终究是些不长脑子的蠢物,杀再多权当锻炼身体,但和修士同台竞技,却是提升斗法能力的绝佳途径,面对形形色|色的同级高手,方能找出自己的不足,方能愈战愈勇。
对于长生之事,她向来看得极淡,但一颗追求力量的心,从来不曾停止跳动过。
☆、21名仙堂大会资格赛(一)
往后的七八天,上域漩涡越来越小,最后逐渐趋于平静。
看来,崩塌的禁止已被翼宿阁修补完毕。
夙冰原本以为,拓跋隐会在此地突破筑基后期之后,才会带她离开海穴,谁知道他同自己一样,将修为刻意压在中期顶峰,就再也不思进取,每日逗鱼弄乐,一派闲适自得。
“准备好了么?”
拓跋隐祭出玉如意,旋身侧坐,“上来吧。”
那柄玉如意通体碧绿,不足四尺,拓跋隐坐的偏后,只余下前端一段位置。夙冰垂了垂眼睫,沉默着缓步上前,将屁股稍稍挪了点儿上去。
十四岁的身体骨,与三年前不同,恰恰初具小女儿姿态。
奈何拓跋隐见惯她捕杀妖兽时的凶猛彪悍,早不将她当成女娃儿来看,瞧她坐的不稳,便大咧咧地伸出一条胳膊,圈在她胸前,继而一撑防护罩:“走了。”
没等夙冰反抗,信手掐了个诀,催动玉如意由海穴呼啸而上。
上域漩涡虽已平静,但水压极高,灵气带来的震动依旧不小,拓跋隐下意识的将胳膊越箍越紧,夙冰一张小脸也是越来越红。
倒不是她故作姿态矫情害羞,老脸没皮的,她早就忘记羞耻为何物,只是与他贴的太近,拓跋隐身上那股元阳香气,实在是……
心底邪念又在蠢蠢欲动,夙冰不禁皱起眉。
只不过多吸了一些元阳之气罢了,早已消耗了三年,至于么?
“师尊果然没骗我,哥还活着!”
眼瞧着两人破水而出,断崖上的拓跋战心下狂喜,使劲儿挥舞着小手臂,大声喊道:“哥,我在这,我在这呢!”
两人落了地,拓跋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一直守在这儿?”
“我以为哥死了呢,还好师尊说你本命元灯未灭,待护山大阵修好,便能回来,但我沉不下心闭关,只好天天等着……”拓跋战激动过罢,终于瞧见夙冰,立马变了脸色,“你怎么也没死?!”
夙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耷拉着肩膀,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
观察拓跋隐此刻的反应,她心中透亮,原来这厮跳下海穴,是为了拖住拓跋战冲击筑基。
拓跋战最是恶心她这股子阴阳怪气,恼的不行,正想出手,却被拓跋隐拦住:“此番在海穴,多亏你冷师姐为我猎取妖丹,元气才能复原那么快,你莫不是想要恩将仇报?”
“可是……”
拓跋战本想扬眉辩解,却被拓跋隐一眼珠子瞪的偃旗息鼓,只得忿闷着将脸转去一边。
拓跋隐也不管他高兴与否,极为客气地对夙冰道:“三年相伴,你我也算患难相交,往后若有难处,不妨前来夜来峰,若能相帮,我拓跋隐断不会推辞。”
夙冰敛着眉眼轻鞠一礼:“其实是弟子多多感谢隐师叔照佛有加才对。”
两人好似完全不熟的寒暄几句,拓跋隐便带着拓跋战飞上玉如意,正待走,又犹豫了下,俯身道:“你不是打算参加此次门派大比么?现下正值报名期,不妨先去一趟修武堂。”
说完,不等夙冰作答,长袖一拂,腾空而去。
虽然两人渐行渐远,夙冰稍稍溢出在外的神识,依旧感觉到拓跋战身上弥漫出的铮铮杀气,这小霸王听见自己也要参加名仙堂大会,没准儿正在心头盘算,稍后在擂台上,如何惨无人道地弄死自己。
三年前,他已是练气十一层顶峰修为,大家都在暗自揣测,此子能否成为北麓第一灵才。
事实上以他的天资悟性,若是步步稳扎稳打,一年之内,刷新夏重霜九岁筑基的记录,几乎是必然的。可不巧的很,偏偏拓跋隐值此节骨眼儿上掉入海穴,生生打乱他冲击筑基的步伐。
小小的年纪,不懂世道人心险恶,不懂周遭狼环虎伺,只想为家族争一口气。
如今良机已失,他焉能不将这笔烂账,全数算在自己头上?
却不知拓跋隐为保全残喘于权力漩涡内的拓跋家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良苦用心……
裙裾翻飞,夙冰仰目而望,只见千尺绝壁,浩渺孤立,茫茫飞雪落花,飒飒飘风骤雨。虽被他将计就计的盘算在内,也不觉得有何气恼,毕竟他曾说的明白,救与不救,皆是为了拓跋战。
捏了捏眉心,夙冰忍不住摇头,可惜了这般心志,却不用来修炼。
跑神跑了半响,她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代步工具,怎么去修武堂报名啊?
此处位于玄机洞后山,瞧着眼下的光景,估摸着已经荒废了,那就意味着,连个代步仙鹤都找不来。身上没有神行符,缩地术筑基之后才能修行,仅靠轻身术,怕是十来天也走不到吧?
纠结归纠结,她还是放出神识窥探周遭,倏地发现风生兽的气息,心中纳闷,一溜小跑冲去玄机洞府内,果然瞧见它正懒洋洋地窝在院中打盹。
嗅到的夙冰的味道,风声兽方才睁开一对儿暗沉双眸。
瞧它脏兮兮的模样,想来已在此地待了许久,夙冰不禁奇道:“你怎么在这?”
风声兽长吼一声,似乎满腔怨愤,只可惜心有忌惮,也不敢太过放肆。
夙冰哈哈一笑,也不管它炸毛,走上前在它脑袋上弹了一记,翻身跳上兽背:“走,快驮我去修武堂。”
抖落身上的雪,风声兽又是一声长吼,微震双翅,一跃而起。
根据布告上说,修武堂开放报名仅有十日之期,今日恰恰正是最后一日。看来,拓跋隐早就算好了日子,难怪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
为了避嫌,夙冰将风声兽停的老远,徒步走上半个多时辰,才瞧见练气组排起的长队。
真是奇怪了,明明已是最后一天,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报名?
“小师妹新入门不久吧?”排在她前面的矮胖男子嘿嘿一笑,看准她不解,好心提醒道,“咱们宗门的选拔赛,是按照报名顺序排号的,一号对战二号,三号对战四号,以此类推,根据以往的惯例,越靠前的越是厉害人物,所以嘛……”
“所以越往后面,水平越是参差不齐,晋级的可能性越大?”
夙冰一挑眉毛,怪不得一瞧见自己跟队,此胖子心情大好,而她才将将站定,身后立马跟上一名练气九层的弟子,敢情是看准她无能,想要踩着她的肩膀上位。
胖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没办法,名额太少,竞争残酷。”
夙冰默然,问道:“不知此次名仙堂大会,我宗预备选出多少名练气弟子参加?”
胖子伸出四根手指:“不多不少,四百人,不过其中有两百名额基本都已经留给世族子弟,剩下的两百名额,才轮到咱们这些小弟子公平竞争。”
“咱们也不指望能在名仙堂拿名次,只要赢取一个资格,便足以荣耀家门。”身后那名弟子听了许久,忍不住道,“至于榜单前百,根本不是你我能想的。”
“是啊!”胖子将脑袋伸的极长,绕过夙冰,与那人攀谈起来,“不久之后,名仙楼即将开盘下注,这位师弟,你打算买两股不?”
“要买要买,练气组自然是买拓跋世家那位雷灵根师弟,听说他神勇过人,小小年纪已经修至练气顶峰,赢得头名那是毫无悬念的。但是筑基组,今年真是不好说啊,重霜师叔和少卿师叔,两人之间本就难分伯仲,又加上玄音门宣于逸……”
“确实如此,不过越是难以下注,赢的也就越多。”
“输的还惨呢,也不知道宣于逸除了玩弄权术阴谋,斗法的本事到底如何。”
“呵,斗法的本事我是不知,只晓得此人哄美人的手段着实一流,听说前些日子,才在名仙楼掷下万块灵石,于洞天福地起了一座湖心岛,只为博嫣泪妆一笑。”
“嫣泪妆,莫非是居于美人榜榜首的那个嫣泪妆?”
“可不是么,我看他啊,顶多就一纨绔弟子,根本不足为虑。”
两人越聊越热火,从而带动一伙人加入其中,夙冰听的风中凌乱,真想一走了之。
参加大会原是为了提升斗法能力,如此看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同这群人一处比试,实在是无所裨益。也不知道此种排名方式是谁想出来的,真是朵奇葩。
几人正聊得热络,突然身后有个童声喝道:“全都散开,成何体统!”
夙冰眼皮儿一跳,斜过眸子,说话的果然是拓跋战。
几人一愣,只见拓跋战一手掐腰,指着那胖子傲慢道:“你,排后面去,老子要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