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我们都曾被遗忘 (1)

  从出生到熟识便形影不离的我们，在别人眼中是生命共同体。我欢笑，他便扯起嘴角陪我，我哭泣，他就揽肩将我拉进他温暖的怀抱中。我一直以为，倘若有一天小草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一定会不知所措。
  但，事实上我没有……一开始是有的。
  三年前，和父母一起来到这个城市，远离了曾经熟悉的乡下生活以及小草，一开始让我无法适应，我甚至每天排斥、反抗，和父母吵闹着要回去和小草一同居住。
  只是到最后，我默默的欣然接受。慢慢习惯对面不再是拥有浓厚风情的红砖头房屋，习惯对面不再住着总是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小草，习惯踏出门外看到的不再是村里的长辈们下棋泡茶、小孩们玩耍嬉闹的场景。
  可是，我并没有遗忘过去的那些曾经。
  我不敢遗忘，更害怕忘记它。我怕哪天我如果将它拋弃了，我就会和这个冷漠的城市同化。
  「17、21、32和我，以上都是这次没有要参加的人。」我站在讲台上，在不使用麦克风的情况下奋力喊出自己最大音量。
  「干么不参加？」、「一起去啦！」、「跟他们在学校你会无聊死的。」起此彼落的规劝声不间断的传进我的耳畔。
  我想，有他们这番话，足矣。
  决定不参加露营是在我进入这间学校听到消息后，那一刻就已经做好的决心。因为我已经不想要再重蹈国中时的覆辙了。
  印象中，是国中刚转到都市里的学校不久后的事情。在繁华的世界中，我这个莫名其妙闯进去的土包子，显然地并不会受到欢迎，但会受到瞩目。课本被藏、桌椅被弄脏、被弄坏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
  就连像小说情节里被抓进厕所里，从头浇一桶水，全身湿透锁在一般人不会开啟的最后一间储藏室，对我来说也只能用习以为常来说明。
  最后总是等到打扫时间，打扫厕所的班级的同学来拯救我。每当看见他们眼中从惊恐渐渐转为怜悯，最终只剩下不以为意。一个格格不入的乡下人，在这里受到霸凌、排挤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想欣然接受，只是每次回到家中投入温暖的大床时，我总会将脸埋入柔软的棉被大哭一场。
  日夜祈求着小草能赶快来找我、救我，盼望着他能像白马王子一样将我带离这一切。
  言归正传，在适应这一切不久后，国中露营迎来了。没有人愿意和我同一组，最后只剩下班导愿意收留我，但是帐篷我依旧得被分配到班上。一顶只睡得下四人的小帐棚，硬生生挤入了一个外来的我，谁不厌恶？
  别说他们，我也不爱。
  被那里的教练操练一整天，野炊时从班导手上拿到了一碗得来不易的饭菜。当深夜降临，带队的大哥哥、大姊姊放我们去盥洗，我原本放松的情绪开始变得紧绷。
  无故闯入的下场是被迫排到最后一个。默默等待大家都洗完澡后，我才抱着自己的换洗衣物走进充满水蒸气的盥洗室，里头几剩寥寥无几的人数，用手指头就可以掰出个头，我知道很快地等等就会只剩馀我一个人了，所以我得比大家都还要快速。
  褪去衣服，快速挤出自备的小罐沐浴乳，搓揉出泡沫后在身上涂抹，一手开啟莲蓬头，让强劲的水流从头冲刷至脚底。
  啪！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天然灾害，而是人为、人为！因为不可能在最后一个人的脚步阴影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后，灯泡就熄灭了。
  无奈的轻叹声气，摸着黑将身体和头发擦乾，在缓慢地套上衣服，我悄悄地推开门，因为我知道夜深人静，哪怕是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造成极大的回响。何况，我并不想让那群对我恶作剧的人知道，我已经洗好澡了。
  躡手躡脚地走出盥洗室，我环顾四周，张望着巡视的人员，躲过一双又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当我看见自己今晚要居住的帐篷就在眼前时……终究还是逃不过老天爷的法眼。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想睡觉就别睡了！」
  他们不仅将帐篷拉得紧紧的，还在外头贴上「已睡着，请勿进入。」的白纸。我无助的楞在帐棚外，而巡视人员正巧从我背后经过，我只能默默接受斥责。
  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不会有人来拯救我。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家才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被抓到教练的面前，在听完他的责骂后，还被处罚做清洁工作。在篇善上的夜晚，儘管是炎炎夏日，依旧会感到寒意。我搓搓早已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手上拿着扫把，缓慢的移动脚步前往地点。
  冷风刮过脸颊，穿着过于单薄的我，身上唯一的依靠只有一件针织外套能抵挡，握住扫把的手完全冻僵，毫无知觉。
  「如果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点根火柴就能看见想要的东西就好了。」我将热气呼进掌心中，希望能让冻僵的手缓和一些。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也许是幻听，我彷彿听见这么一个问题向我丢过来。
  「我想要回家。」话刚说完，我的眼前就呈现一片漆黑，只感觉到自己跌入一股温暖当中。
  我想要回家，回到乡下那个有浓厚人情味存在的家，回到那个有小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