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放学路上，有几个男生拦着你要联系方式？”
  今天的沉锡元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能够稍微坐起了身，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靠坐着和她聊天。
  他的话让姜意舒一愣，她知道他说的那件事，那也是她惧怕沉锡元的由来。
  “孙泽宇就是当时，拉你的那个人……”他见她好像想起来了，就又继续说了下去。
  “那件事之后，我们家作出了很多的赔偿，爷爷后来也托人找了最好的医院，送他去治疗。”
  “反正断断续续地折腾了有好几年吧，他的手……后来听说是治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姜意舒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原以为这件事只是一场意外，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是因她而起，虽然她也很无辜就是了。
  说到底，还是沉锡元以前做事太乖戾跋扈，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沉家势大，当年那件事自然也是压下去了，没闹出什么风波。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被人报复回来。
  “但是……一码归一码啊，你现在都这样了，凭什么要放过他？”姜意舒皱了眉，显然对和解的决定十分不满意。
  沉锡元倒在血泊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每回想一次她的心都会忍不住颤抖。
  “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窗户打开着，金色的阳光折射进室内，落了一块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有微风拂过，白色的窗帘轻轻摇晃，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沉锡元遥遥地看着窗外，目光又好像并无焦点。
  他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让姜意舒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但是她隐约觉得，沉锡元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
  陪护的王叔被沉锡元打发回去给他取东西了，单人病房里就剩下姜意舒和他两个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聊了没一会，沉锡元就犯了困，姜意舒帮忙放平了床，又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子。
  她没什么事情做，坐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帮他注意着吊瓶里的水。
  霍昭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他推门而入，带了一束漂亮的向日葵进来。
  白色的房间里突然多出一抹鲜艳的色彩，瞬间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你来啦。”她站起身，为了不吵到睡着的沉锡元，说话的声音放的很轻。
  “嗯。”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同样轻声说，“他睡着了？”
  “嗯。”她从他手中接过花，靠窗的桌子上正好有一个空着的玻璃花瓶，她走过去，打算把花插进去。
  霍昭也跟在她旁边，问道，“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问题，慢慢养着就行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句，“你昨天没回家吗？”
  姜意舒插花的手一顿，语气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给我发了消息，她……以为你在我这。”他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说出的话却让姜意舒尴尬无比，“我帮你圆了。”
  她垂着头，一紧张，不小心扯下了一片向日葵的花瓣，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指尖捻动，黄色的花瓣在她手中被捏出淡淡的汁水。
  “你知道的，我不想听对不起。”他拿起她的手，缓缓擦掉她手指上的湿痕，“所以，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看一眼病床边的吊瓶，里面还有半瓶多的水，她稍稍放下点心来，有些歉疚地看向他，“出去说吧。”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而霍昭也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她所有的陈述，却没有丝毫的问责。
  他摸了摸她的肩膀，关注的重点只在她身上，“吓到了？”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打电话给我也是可以的。”他语调柔和，然后又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酸的，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额头抵住了他的胸口。
  走廊里一片静默，她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手后移，轻轻地搂着了她的背。
  两个人回到病房里时，沉锡元还在睡。
  霍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许久。
  姜意舒有些好奇，便问了句，“怎么了？”
  “你妈妈的消息。”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看起来你们家的门锁好像又坏了。”
  “……”
  林女士又开始了。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嗯，好啊。”她点点头。
  “喂，你们俩。”房间里，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姜意舒循声望去，发现沉锡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的目光恹恹的，声音也冷得吓人，“这里是病房。”
  姜意舒有一瞬的尴尬，自觉地闭上了嘴，空气中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吊瓶里的药水滴完，护士又来换了一瓶新的。沉锡元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看得姜意舒十分的不自在。
  他的手上没有戴戒指，耳钉也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被收起来放到哪里去了。
  说起戒指——
  那枚银色的戒指，还有那三个字，像一根细细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拔不出来，却隐隐作痛。
  门被推开，是回去取东西的王叔回来了。
  姜意舒不敢再待下去，试着开口，“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或许是因为她许诺了“明天”两个字，沉锡元显得没那么阴沉了。
  他没说话，别开了视线，姜意舒便当他默认了。
  “走吧。”她看了一眼霍昭，转身往房间外面走去。
  直到上了车，姜意舒的心还未能完全平静下来。她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虑，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
  宋星源走进病房的时候，沉锡元正靠在床头翻书。
  四下一看，房间里根本没有姜意舒的踪影，他皱了眉问，“意舒呢？”
  “跟霍昭走了。”沉锡元语气冷淡，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点嘲弄，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
  “刚走没一会，怎么，你来的时候没遇到他们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