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萧晴雪早已和廉世清打过交道了,声音清脆的说道:“廉大人,您再不让路,我们要赶不回去吃午饭了。”
  这么一大帮子人,站在寒风里受冻,都拜这位啰嗦的廉大人所赐。
  “哎呀,是我之过。”廉世清后退一步,对着萧晴雪长揖一礼道:“小娘子莫怪,我…”
  萧晴雪赶在他话前面开口:“不怪不怪,廉大人只需要让路就好了。”说完她还敷衍的福了一福:“谢谢廉大人。”
  廉世清笑道:“小娘子折煞我也,将军夫人,您请。”
  他侧身,恭敬的垂首。
  周凌之瞥了一眼廉世清,没有说话。
  “儿见过母亲。”周慎之对着母亲揖了一礼:“天气大寒,路途遥远,母亲大人一路辛苦了。”
  萧洛兰将周慎之虚扶起来,笑道:“我没事,不过我看你的头发都落上雪了,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早就来了,我们快些回府吧,让厨房煮些姜汤给你喝喝驱寒。”
  周慎之本来还想说几句孝经里的话,看到继母关心的真挚目光,竟是有些不敢看,当今极为注重孝道,他此番作态也含着几分私心在里面。
  “谢谢母亲关心。”周慎之面色不变,笑着回道。
  周晏之躲在哥哥们后面,他的旁边就是三叔五叔七叔家的儿郎们,周晏之根本不敢看大哥,父亲上战场了还没回来,母亲因他学业问题这些天一直住在庙里,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上次因为楼船剑师的事,被父亲和大哥联手打了一顿,如今老老实实的和其他周家小辈一同见过伯母,毕恭毕敬的喊道:“侄儿见过伯母。”
  没办法,辈分高就是好,除了曾伯公那凋零的一脉,现在周家就属伯母辈分最高了,毕竟她现在既是一家之主的正妻,也是一宗之主的正妻,在外还有一个幽州主母的名头。
  周晏之有时想到这里,手心就冒虚汗,毕竟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想到萧夫人居然如此得伯父爱重。
  现在就希望伯母没注意到他吧,还有那萧小娘子。
  周十六只听到萧夫人依旧柔和悦耳的声音:“天寒地冻的,大家快回去吧,等有空,你们到伯母家来做客。”
  伯母说的亲和,可周十六这群小辈可不敢像堂哥/堂弟那样回答,只得郑重回了一个“唯。”
  周十六看着伯母鹤氅下摆垂落在雪地上,随后消失,周十六心中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明妍的脸,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萧晴雪望着惊魂未定的周十六,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又拍了拍腰间的鞭子,带着蒋大他们神气纠纠的走了。
  周十六:“……”这小丫头片子,吓他好玩么?还是为了报先前的仇。
  若是这样,周十六反而放心了。
  “走了。”周凌之看了一眼自己傻瓜一样的弟弟。
  等回到周宅明心堂。
  萧洛兰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自从到了阆歌就没一个消停的时候,春花秋月给夫人泡澡,萧洛兰在温暖的热水里昏昏欲睡,身体累,心也累,不管是和廉世清斟酌说话还是和周家的那群小辈们相处,都让她觉得没一个简单的。
  房间安静以后。
  萧洛兰望着许久不见的明心堂,舒了一口气。
  等到了晚上。
  白雪仍然细细扬扬的飞舞着,屋檐下挂着一盏盏的琉璃灯,台阶之下,是薄雪覆盖的庭院,穿过镜湖,萧洛兰回头看了一眼藏在黑暗处的后山。
  今天的是家宴,一共就三人。
  萧洛兰,萧晴雪,和周慎之。
  周慎之仍严谨的对继母和妹妹问好,萧晴雪直接拉着他人坐了下来,眼睛笑的弯弯:“大兄,快点坐下吃饭吧,一家人就不要再行礼了,再规矩下去要变成老古板了。”
  周慎之失笑,撩袍坐了下来。
  萧洛兰特意选了梅园,一株老树梅花,枝干遒劲,暗香袭人。
  桌上的暖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萧晴雪弄了个辣锅和清锅,这里没有辣椒,弄了一些花椒,茱萸,姜蒜,也算勉强当作辣锅了。
  再配上酿好的梅花酒,正好。
  萧晴雪喝了一口冰凉清香的梅花酒,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萧洛兰让两个孩子多吃肉,多吃菜。
  周慎之望着继母和妹妹,笑意微深。
  飧食过后,萧晴雪有些醉了,萧洛兰让芳云和女儿身边的冰琴将女儿送回鹿鸣阁。
  周慎之刚想告退,就听到母亲问他。
  “慎之,廉大人经常来府上吗?”
  萧洛兰问道,她发现府里库房多了好些东西,都是那廉世清送来的,萧洛兰觉得这算是下官给上司送礼吧,贿赂的那一种,萧洛兰心情还挺复杂的。
  周慎之垂首答道:“回母亲的话,廉大人大约隔三五日便来拜访一次,道是要等父亲回来,顺便祝贺父亲大战全胜。”
  送这么多礼是要见周宗主吗?可听慎之语气,莫非这廉世清和周宗主还有交情?
  一个是世人眼里的大贪官,一个是世人眼里的大反贼。
  不知为何,萧洛兰突然想起了太炀郡守李伯志,一个大贪官接替了他的位置,太炀郡距离阆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有水运漕路,顺可下河西,逆可到阆歌。
  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位置,就让一个大贪官做吗?还是说廉世清是周宗主的人,这有可能吗?
  “廉大人是我们的人吗?”萧洛兰蹙眉问道,
  周慎之这次犹豫了一下,也有些不确定:“应该是的吧。”
  他之所以让表哥陆思远刺激一下廉世清也是想看他的反应,如果他是父亲的人,廉世清就该明白陆思远那番话代表着他周慎之暂不知父亲与他的关系,如果他不是,那讽刺就讽刺了。
  见母亲眉眼间浮上淡淡的忧愁,周慎之想了想又说道:“按理说太炀郡守应是我们的人。”
  但周慎之也没想到朝廷会派廉世清接手太炀郡,这与他预料的太不符了,所以周慎之一时也不敢确定。
  遥远之外的太炀郡。
  郡守李伯志望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调迁公文,始终不愿意相信上面的廉世清三字,脸色在烛火下显得阴沉消瘦。
  竟是廉世清这个惯会阿谀奉承的卑劣小人,豪奢巨富,买官成瘾,这次吏部不知又收了他多少的贿赂,又用多少银钱打通了朝内重臣,这才让廉世清拿到了。
  李伯志被气的几乎吐血,他一生好名,可是廉世清却是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到幽州连太炀郡也未停留一刻,也不和他交接,好像他是不值得看一眼的无名之辈般,带着金银珠宝直奔阆歌讨好周蛮子。
  以为这样,周蛮子就会接受他?
  李伯志冷笑。
  痴心妄想。
  说不得很快就人头落地了。
  第109章
  “娘子, 廉大人递了请帖想拜访您,您可想接见。”
  一早,萧洛兰坐在绣凳上就听见了帘外管家孙伯禀告的消息, 她让管家将廉大人请到周宅前院的怀素堂内,想了想又说道:“孙伯你先招待一下他, 我随后就来。”
  孙伯隔着帘子, 笑应道:“某晓得, 娘子您放心。”
  等孙伯离去以后, 萧洛兰看了眼天色, 虽然没在下雪,但天空很灰暗,铅灰色的厚云将太阳完全遮掩住了,更为这冬天添了一丝寒冷。
  萧洛兰明显感觉到了深冬大寒的到来, 太冷了, 这里的寒风真的像刀子一样, 他们提前回来还算是幸运的, 周宗主他们回来恐怕要吃不少苦头,因天寒的原因,很少睡懒觉的萧洛兰这两日都不想早早起床了,便迟了些。
  萧洛兰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冬月初九,距离大雪还有五日, 想到这, 不免有些忧心。
  “娘子, 要不要喝一碗焦糖牛乳茶, 是小娘子发明的, 现在阆歌已经有不少人家喜欢上了这种新热饮。”崔婆婆给主母梳头发, 动作轻柔又带着一丝力道:“这牛乳茶既有南人喜欢的茶香,又有北人喜欢的乳酪,小娘子可真是心思巧妙,您是否要尝尝。”
  萧洛兰笑道:“好啊,”女儿的奶茶计划她早在太炀的时候就听女儿念叨过了,后来随着她们坐船到了阆歌,没想到在冬天又捣鼓出来了。
  春花在一旁静候着,听到这话,悄声退出了内间,去和厨房说一声了。
  崔婆婆手巧的很,她将夫人如云般的发丝绾成了花冠峨髻,铜镜里本就丰腴美艳的妇人,略施胭脂薄粉,就已经是光耀明室。
  崔婆婆将琉璃材质的牡丹花钿片点缀在夫人的发髻中央,只觉得完美,待做完了自己的事,崔婆婆这才道:“娘子,您在前线可看到什子了。”
  萧洛兰知道崔婆婆关心崔郎君的身体,便细说道:“崔婆婆,您别太担心,崔郎君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医师关在房里修养了好些天,李大夫也经常去看望他,临走时,崔郎君的咳疾已经好一些了。”
  崔婆婆听到主母的话,心里松了几分:“谢谢娘子告知。”
  萧洛兰摇了摇头:“不用谢。”她看向外面,这阴沉沉的天气让萧洛兰怀疑是下大雪的征兆,万一雪太大了,很有可能会压倒房屋。
  还是和慎之说一声吧,萧洛兰想着。
  怀素堂内。
  廉世清一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及环配声,就立刻微垂双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萧洛兰坐在首位,问道:“不知廉大人找我何事?”
  廉世清笑道:“将军夫人,我前些年偶然之下得了一个深海珊瑚,在长安时,有一名得道高僧,特意花重金求购,道是此珊瑚可以供佛灵修,可当佛教七宝之一,当时我就拒绝了他。”
  “俗话说得好,□□人,当时我觉得那位高僧不是珊瑚树的有缘人,因为他着相了。”
  “自从昨日遇到将军夫人您,我才终于明白那颗珊瑚树终于等来了它的有缘人。”
  萧洛兰听到这,诧异的看了一眼廉世清,这人几乎把贿赂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这样真的好吗?
  廉世清对着外面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四个小厮抬着盖着红布的物什轻轻放在了怀素厅堂内。
  两个廉家小厮退了下去,怀素堂的外面俱是周家侍卫。
  廉世清揭开红布,对这次的礼物很有信心,他识宝多年,这么一颗深海珊瑚实在举世罕见。
  萧洛兰望着厅堂内,一人高的血红珊瑚树,珊瑚体透着晶莹剔透的血红之色,一眼望去,好似血玉一般,枝丫上挂满了珍珠,翡翠,宝石,再加上黄金做成的底盆。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会是周宗主喜欢的风格。
  他就喜欢直白的金银宝石,那些享誉文坛的题诗画卷或是什么名人笔迹,他是不屑一顾的。
  廉世清望了一眼将军夫人,很遗憾的发现没有在她眼中看到欣喜的激动神色,她看这件绝世珍宝就好像在看一件好看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这颗深海血珊瑚,它怎么能和其他东西一样,它是实实在在的稀世珍宝。
  廉世清第一次见到这颗深海血珊瑚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平坦的官途,那个高僧想从他手上买走当作瑞宝进献给圣上的,可廉世清当时就是没有卖。
  世道已乱,他要将这件宝物待价而沽。
  而幽州主母就是他选的人,廉世清相信,对一个男人而已,枕头风就是最好吹的。
  但是现在,廉世清却是看不透这位备受幽州节度使大人极度宠爱的幽州主母了。
  他当然不敢多看妇人过盛的容颜,有逾越不敬之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这样的宝物也不能打动幽州主母的心?廉世清低头想着,脑子里迅速想起了对策。
  “你是要送给我吗?”萧洛兰看完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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