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棺材你真送去了?”谢德庸把葡萄往好友那边推了推:“喏,俪水山庄的葡萄。”
  周慎之点了点头:“送了。”他俯身拿毛笔练习大字,准备写完再吃。
  谢德庸笑道:“你也不怕真把宝亲王气死了。”
  周慎之头也没抬:“谁能不死?”
  前两天,宝嗣王和郡王们说了一大堆当今圣上十分想念宝亲王的话,周慎之是一个字也不信。
  谢德庸观察着好友脸上淡漠的神色,稍微敛了笑容。
  周慎之慢慢的将笔沾满浓墨,继续低头练字:“那些送去长安的质子们偶尔也会死。”
  谢德庸这下是完全不笑了,对好友的冷静竟有悚然之感,圣上为了制衡各路节度使,很早就让各节度使的儿子入长安为官,包括但不限于节度使的母亲,妻儿,侄子,兄弟,将他们扣在长安当作质子,缓和政治冲突。
  像河西节度使高元衡的儿子高芝就曾在长安多年,直等到高元衡病逝,高芝才得已返回河西,返回河西以后数次上表接任河西节度使,圣上留态不允,稍微一想就知道圣上想派其心腹接任,沖州节度使也曾送其子入京,大多数节度使都是这样做的。
  只有幽州节度使除外。
  他没有送。
  于是先帝派宝亲王来阆歌了,以孝爱为由,先享阆歌食邑,又封了宝亲王为阆歌大都督以分权,顺便还想带他好友入长安。
  第一件事貌似做成了,第二件事还是没有做成,周绪没有把儿子送长安为质子,他去了长安。
  那一年。
  他这好友五岁。
  那一年。
  周家换子。
  谢德庸猜测,换子一事是节度使大人的后手,那是避无可避之下,最后的保全手段。
  节度使大人去了一趟长安之后,就变成了他每隔五年需去一次长安。
  听诏而来则没有反心。
  而明年又是节度使大人去长安的时间,可以说,没有哪一位节度使比幽州节度使在长安的时间更长。
  周慎之吹了吹自己写好的大字,墨迹未干,入木三分。
  谢德庸试探问道:“你还生气当年宝亲王要把你送去长安为质?”
  周慎之笑了笑:“没有。”
  谢德庸见问不出什么,略有惆怅,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周慎之望着窗外风雪,忽的想起第二年,父亲从长安回来时满背结疤的血痕,伤痕累累。
  后来他得知先帝寻了个由头杖责了父亲。
  他的父亲当年年逾三十,刚破突厥王庭,而后风尘仆仆赴长安。
  就被打了三十军棍。
  寒风吹面,周慎之感觉到自己脸颊有凉意。
  第135章 (晴雪剧情)
  冬日暖阳之下。
  崔宅。
  “薛四, 我来找你了。”萧晴雪在小童的带领下熟门熟路的走进崔宅后院薛四住的小居,崔宅不大,崔婆婆今日不在家, 与住在宅子里的医师与小药童一道去了药坊,整座宅子只有看家的两位奴仆与崔郎君和他的好友, 薛四。
  萧晴雪说完以后在门口等了一下,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一声闷响声, 好似重物跌落在地。
  吱呀一声。
  房门被打开, 一看就是匆忙之间穿好衣服的薛四挠了挠鸡窝似的乱糟糟头发, 黑眼圈重的像熊猫,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萧小娘子早上好。”
  萧晴雪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已经是正日中午了,约莫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她也是在家里吃过饭来玩的, 却没想到薛四居然才刚起床。
  她原本以后自己够赖床的了, 至少在周宅, 她是起的最晚的一个,继兄早早就起床了,拓跋家的兄弟也不妨多让,反正阿娘在府里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是早早的过来请安,也就是阿娘和阿爹玩去了, 府里早上才没有他们的身影。
  “都已经中午了, 你才起来, 怎么比我还懒, 今天我们还要去道观呢。”萧晴雪道。
  薛四踏出门外, 将屋里乱的不成样子的场景也关上, 晒到太阳之后,他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揉揉自己的脸,道:“萧小娘子先去什子那,我洗漱一下马上就来。”
  萧晴雪本来不想打扰崔郎君的,主要是他那身体需要静养,听了这话,只得又催了一下薛四,让他快点。
  等萧小娘子走后,薛四掬了一捧冷水洗了个脸,顿时冷的他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又把自己勉强收拾了一下,有点人样了才洗漱吃饭。
  另一边。
  萧晴雪来到崔郎君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崔郎君坐在垫了棕色皮毛的竹椅上,正闭着眼睛,膝盖处盖着一件厚实的毯子,身上披着大氅,手里拿着手炉,青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病弱风雅。
  萧晴雪连走路声都变得静悄悄的,呼吸也随之放缓,这也是她不想太过打扰崔郎君的原因,因为崔郎君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萧晴雪坐在台阶上,拨弄着腰间的剑穗,等着薛四过来。
  “晴雪来了?”崔什子忽的转头,笑着看向萧小娘子。
  萧晴雪朝他那边坐了坐,手撑着脸颊,略不好意思道:“崔郎君,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崔什子眉眼温润:“是来找薛四的?他一向惰的很,估计要等一会了。”
  萧晴雪吐槽道:“是挺懒的,我下午约他去道观玩,结果我去的时候他还没起床。”
  崔什子招手笑道:“来,过来这边坐,这里有太阳。”
  萧晴雪换了个地,坐在竹椅的右边,太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舒服的闭上眼睛,随口道:“崔郎君,薛四在古阊城立了大功,阿爹怎么没有让他当官啊?”
  “就他那惰性,当官第一天就迟到了。”崔什子叹了口气:“薛四生性其实狂傲的很,不喜管束,不适合做官,他让我回绝了主公的好意,连赏赐也没要。”
  “原来这样。”萧晴雪朝崔郎君那边坐了坐:“嗯,崔郎君,你觉得我可以招揽到他吗?”
  萧晴雪觉得崔郎君和薛四是好友,她这样和崔郎君说,他肯定会告诉薛四的,这样也避免了当面问薛四的尴尬,万一他不同意,那就…算了呗。
  崔什子道:“你是想让薛四当门客吗?”
  “让他帮忙做些东西,我会和阿爹一样给他房子住,逢年过年还会有慰问品礼金,和阿爹的一样。”萧晴雪说着自己的员工福利,她现在的小金库可有钱了,养一个薛四绰绰有余。
  崔什子沉吟了一会,道:“其实薛四早年仰慕公孙家的机关术,可惜无缘得见就被拒了,心灰意冷之下才会到处流浪,要不你牵线搭桥为他引荐一下,至于你说的那些身外之物,他倒是不在意。”
  萧晴雪愣了一下,公孙家的人?好像有点耳熟啊,她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阿爹的鞭子就是公孙家造的,周十六在太炀的时候被打了一鞭足足一个月没有下床,这还是她和周十六玩熟了之后,周十六控诉她的罪证。
  不过萧晴雪听完以后可一点也没有罪恶感,她到现在都觉得阿爹当时打的好。
  谁让他当时嘴欠欺负阿娘和雷格师父的。
  这公孙家应该是阿爹的人吧,萧晴雪有些犹豫了,她也不能完全做主啊。
  “不过,你找薛四让他做几件事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人在阆歌不乱跑。”崔什子咳嗽了一声。
  也就是说短期可以,长期不行。
  萧晴雪懂了。
  薛四吃完饭后就懒洋洋的走到了崔什子那,拢袖弯腰道:“萧小娘子,走吧。”
  萧晴雪和崔郎君道了再见,然后带着薛四一起出门。
  门外已经准备好了大马,薛四上去以后就跟在萧小娘子身后,在他的身边,还有周宅的一些随从护卫,三十几人簇拥着一个小娘子,向城南而去。
  途经一个酒楼时。
  萧晴雪忽的听见有人喊她,她抬头一看。
  是廉世清。
  廉郡守骚包的倚靠在酒楼三层的栏杆处,手上还拿着一个酒壶,他晃了晃酒壶,笑容招眼。
  薛四也抬头一看,随即立刻低下了头。
  萧晴雪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喝,就带着人走了。
  廉世清目送着离去的萧小娘子一行人,目露思索,下了楼跟在他们身后。
  萧晴雪很快发现了他,等到他骑马跟上来之后,她奇怪道:“廉大人,你为何跟着我?”
  廉世清笑道:“想请萧小娘子吃顿饭,萧小娘子都不愿给廉某人这个面子,廉某人只好厚着脸皮跟上来了。”
  “我现在有事,暂时没有时间。”萧晴雪说道,随后想起阿娘阿爹和这位廉大人交情似乎不错,阿爹猎物都分了他,便道:“不如晚上我请你吃吧,就在杏花酒楼那。”
  廉世清笑容微深:“那我今晚就在杏花酒楼静候萧小娘子了。”
  “好。”萧晴雪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和廉郡守这样的大人说话,理应要成熟一点,便学着阿爹稳重的样子颔首道:“我知道了。”
  上清观。
  薛四打了个哈欠,陪着节度使最受宠爱的女儿制作烟花,顺便和她讲解烟花步骤,制作烟花材料的东西,这座上清观里都有,薛四和上清官里的逍遥子以及道童都认为萧小娘子想亲手做烟花以在过年的时候尽孝。
  “烟花颜色有好几种,像把孔雀石研磨成粉末混合进烟花粉里,就可以发出蓝绿光。”薛四说道。
  萧晴雪在一旁听得认真。
  “以前烟花都是放在竹筒里的,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逍遥子捻着长长的雪须笑呵呵道:“现在都变成放在纸里或是泥里了,爆竹声中一岁除,这年啊,马上就来了。”
  薛四做着烟花,觉得有些乏味,但他做的却很认真,讲解的时候也特别认真仔细,就担心万一萧小娘子心血来潮做烟花,一不小心炸到自己手了怎么办?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萧晴雪跟着薛四做了几个烟花之后,趁着天还没黑,就带着人走了。
  杏花酒楼,被廉世清包场了。
  萧晴雪不由感概廉世清财大气粗。
  廉世清亲自到楼下接待萧小娘子,他的笑容热情的刚好,薛四跟在萧小娘子身后,也一同上了宴席。
  萧小娘子是个比他还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的人,有时候特立独行的让薛四为之侧目。
  “原来是薛四郎君啊。”廉世清听到萧小娘子的介绍,面上笑道。
  相比廉世清的热情,薛四反应就有些冷淡,只是嗯了一声。
  萧晴雪望着两人,总感觉薛四认识廉世清,再看看两人年纪,都是中年大叔了。
  话说她身边出现的人好像都是三四十岁啊,年纪和她相仿的也就兄长和阿木他们以及十六,还有三叔家的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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