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这就要看汪公可以让多少人赴宴了。”
  “我的大军也快到了,说不定过几天我还得会一会时傅南。”周绪想着打仗的事,对夫人感到歉意,他握着夫人的手,说道:“萧公所在的清河郡隶属眬州,就在广陵不远,等我进兵到那,夫人就可安心去清河游玩了。”
  萧洛兰摇了摇头,却是没说什么。
  晚间。
  一家人一起用了餐,萧晴雪望着绿腰舞,时不时的发出惊叹声,周绪见女儿喜欢,便赏了舞姬银钱。
  庭院深深春几许。
  萧洛兰回到住处推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来。
  周绪提了一壶酒进来。
  萧洛兰有些惊愕:“晚上不是才喝过?”
  “晚上的不算。”周绪坐在桌边,倒上两小酒杯,笑道:“我与夫人喝的酒才算酒。”
  无赖词,怎么就不算了,萧洛兰不想饮酒,便坐到桌前推了一下:“晚上喝酒早上容易起不来,周郎你自己喝。”
  “夫人陪我喝一杯。”周绪又把酒杯推了过去。
  萧洛兰无奈道:“只喝一杯。”
  “就一杯。”周绪保证道,举起白玉酒杯和夫人碰了一下。
  “咳咳。”萧洛兰刚喝一口就感觉十分呛鼻,口腔喉咙火辣辣的,等喝完一小盅,她忍不住呛咳起来,脸颊迅速泛红,有些晕:“怎么是烧刀子?”
  “从阆歌带来的,就剩这一点了,我想着解解馋,让夫人也喝一点。”周绪抹掉夫人眼睫处的零星泪珠,见夫人喝了杯烈酒就有了醉意,可怜又可爱。
  “太辣了。”萧洛兰揉了揉额角,感觉呼吸都是烧刀子的味道,肺腑火辣,实在不适。
  “不喝了,不喝了。”周绪剥了个青橘给夫人:“烧刀子已经没有了。”
  周绪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分给夫人,就比如烧刀子的最后一杯酒。
  萧洛兰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她望着天上的月亮,什么也没想,发现偶尔喝次烈酒也不错,至少她可以暂时忘记很多事。
  周绪也望着自己的月亮。
  第217章
  陈负背剑跟在老师身后, 夏日太阳炙热,晒的每个人都汗水浸衣,导致这百人队伍略有狼狈。
  唯独他的老师广袖带风, 麻衣草鞋,似感觉不到热一般, 白发飘然, 他带着他的弟子们从广陵出发, 经过两天三夜, 在高重盈的带领下, 终于到达了广陵城。
  萧公进城,观察着自己大弟子治下的城池,发现城内老百姓们的生活和自己以往所见大差不离,街上巡逻的兵士也大都是广陵卫, 少见鬼屠骑。
  平头百姓拥挤在广陵大道上, 做小生意的人比比皆是, 人群虽有时候会压低声音谈论什么, 偶尔对着南市方向指点,但大抵是平和的,甚至连路边的糖水小摊,胭脂水粉,成衣铺子也没减少。
  倒是繁华地段处的食肆酒楼,秦楼楚馆, 赌坊茶坊反而萧条了些, 甚至有些直接被贴了封条, 关门大吉, 类似这种的应是它们背后的主人落了难, 而这仅是展露出来的产业一角, 萧公望着原本属于那些各世家大族的产业,继续带领弟子们往前走。
  广陵城大多数的财富都掌握在世家手里,良田山林,豪华地段的商铺,淮盐铁器,佛寺香塔,奴婢买卖,官位税收,哪一样不是暴利,哪家没有参与,繁华下的黑暗只会骇人听闻,只不过很少传出来。
  因为底层百姓的命如路边稗草,低贱的谁都可以践踏。
  他们是不会说话的牲畜,是河流深处的水草,是高山背阳的阴影。
  占据了顶层阶级的世家们自诩风流,名士无双。
  被他们压在底下的是万万千千,诉苦无门的贫困百姓,当上位者不做人时,底层的人根本没法和他们斗!
  萧公一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周幽州破城后,没有让士兵对这些寻常百姓下手很是欣慰。
  乱世之中,一些大将破城后会纵容手下公然劫掠,扰的民不聊生后,拍拍屁股就走了,若是两军对战,焚烧对方城下麦田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春季,可让对手青黄不接,饥饿食人,狠心的屠城也不罕见,并不是只有突厥才会屠城,帝国日暮西山时,争抢地盘,占山为王的节度使并不少见。
  先帝早年封的节度使太多了,导致跋扈武将手里有权有兵有地,你攻我打,中原大地乱成了一锅粥,若不是周幽州异军突起,大败突厥,一统北方,大大小小的军阀还不知多少。
  南方这边的魏公或收编,或打压,也把那些刺头军阀一个个都灭了,才得了近些年的太平。
  可萧敬书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
  大战近在眼前。
  乱世之中,唯有你死我活。
  萧洛兰得知萧公来时,连忙带人出去迎接,老人依旧精神矍铄,鹤发松姿。
  她下了台阶,对着萧公福了一个万福:“外孙女来迟,让您久等了。”
  萧敬书见到许久未见的萧娘子,爽朗大笑,扶起她:“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您快请进。”萧洛兰露出一个微笑,招呼着萧公,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不少人,大多数是儒士文人,也有和陈负一样是游侠装扮,约莫百人。
  清河竟是没在,萧洛兰想了一下,萧公应该是到了广陵就奔自己这来了。
  “我得知同捷无恙后,不知多高兴,想着先见一见你和王爷再去同捷那,同捷他此次蒙冤落狱,还得多谢你和王爷的及时搭救。”萧敬书坐在一临水偏殿处的青席上。
  萧洛兰让夏荷把萧公的弟子们给安排好了,才与陈负一起入内。
  临水小榭,因有水车散热,南北通透,微风徐徐,夏季酷热顿时少了许多。
  萧洛兰也坐在青席上,与萧公相对而坐,再次见到萧公,萧洛兰心里由衷欢喜,她将当时情况说了一遍,道:“田建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就是从他那得知武郡守落难的,幸而武郡守最后吉人自有天相。”
  “王妃机智。”萧公赞道,越看萧娘子越觉得宽慰。
  “武郡守那边有清河陪着,估计他们得到消息等会就来了,大夏天的,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这边多住一会。”萧洛兰感觉萧公就好像一位博学的老朋友,温声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萧公笑道:“年前王爷送了我几车书籍,我这次要当面感谢他。”
  “王爷他今日不在宫内,去了不夜楼宴请汪大人众人,等他回来再让他与您把酒言欢。”萧洛兰道。
  萧公沉吟了一下,想知道详情,明知故问:“此宴会是王爷起头的?”
  “是他起的,因宣州时傅南来势汹汹,王爷他不想打仗的时候,广陵内城会多生枝节,所以准备宴请以汪治带头的一帮世家吃吃饭。”萧洛兰知萧公见解不俗,便也明说了:“主要是想用一批投靠他的世家来牵制监视不安分的世家。”
  萧公站起身,缓慢踱步。
  萧洛兰疑惑道:“您觉得有不对之处?”
  “广陵这边是江南腹地,文人气息浓厚,大楚数百宰相曾有一大半皆出江淮世族,细数下来这些江南世族其实一枝同条,他们虽说不上同进退,但报团排外却是通性,再加上魏国公对这些世族一向优厚,犹如手足之亲。”
  “两相比较下,如果他们再得知时傅南已在宣州集兵攻打广陵。”萧敬书缓缓道:“他们的气焰只会愈发嚣张,有恃无恐。”
  “王爷的示好苦心,恐怕会落空,反遭奚落。”他的言辞或有夸大,但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在魏国公庇护下的江南世家们,早已忘记了屠刀是什么滋味。
  人一但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地位,灾祸自招。
  萧敬书在心中谋划着,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世族杀个干净,以绝后患,顺便为他的弟子们上位好腾位置,萧敬书垂下眼睛。
  萧洛兰听完,其实昨天她就有这种感觉,汪治招的人可能不会很多,毕竟周宗主对待那些广陵世族们没留一点情面,而且至今为止,明面投靠的只有汪治一个,不过看周宗主自信满满,还是没说。
  “王妃,我想去不夜楼看看,不知可行?”萧公道。
  萧洛兰想了想:“我与萧公同去吧。”
  也不知周宗主那边的宴会究竟怎么样了。
  广陵江,不夜楼。
  宴会奢华,美人奏弦。
  周绪坐在首位,将底下众人神态尽收眼底。
  底下是五十几位的世族家主,名士大儒,汪治昨夜花费了一番心思来说服他们,等他们都来时,心仍然提在半空处。
  广陵的名士风流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做到了实际。
  作为这批世家高门的领袖者,广陵名士的带头人,汪治极力拉拢的对象,郭弼哪怕在宴会上也狂放不羁。
  郭弼美须好容态,崇尚老子学说,大夏天的因吃了五石散之故,衣衫敞开,自顾招女婢奉酒,巍然不惧:“今天周幽州请客不夜楼,大家应尽情享受才是。”
  他率先举起酒杯,反客为主,一饮为尽:“酒不够,酒不够啊。”
  在场众人立刻有人附和道:“郭公三日不饮酒,便觉神魂离体,来人,还不上酒?!”
  汪治不悦,昨晚说的好好的,郭弼何故带头做态,明明他已经提点过周幽州此人最恶放浪形骸。
  “周幽州,您该不会如此吝啬,薄酒都不给吧。”郭弼宽袍大袖,酒气熏熏问道。
  周绪看着他,喝了口酒,没说话。
  “堂堂幽州节度使还真是小气的很。”郭弼笑言道,转而看向汪治,扬手提着酒壶就灌,等喝完了,手一指道:“汪大人,我曾经学过一点面相之术,今天突然发现汪公面格有变化,大家仔细瞧瞧,汪公变了没有。”
  堂上有人笑道:“可不是变了,从人变成鬼了。”
  “倒似传说中的伥鬼。”
  “汪公在仙人之侧时,可万没有这般面目可憎,究竟是何缘故,让汪公变化如此之大。”
  嘲笑声接踵而来。
  汪治沉下脸,望着不给面子的郭弼等人,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一道,这些人是故意的要让他难堪,人要死,果真是谁也挡不住。
  周绪看着堂上闹剧,对着舞姬乐手挥了挥手,他们退下以后,周绪站起身。
  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绪笼袖站定,笑眯眯的望着堂上众人:“我原本是想留各位一条生路,但没想到各位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也好。”
  “大家不用担心,我这边的酒,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会让几位喝足。”
  郭弼在众人簇拥下,笑道:“王爷,可别把话说的太满,时傅南已经在宣州了,即将大军攻城,王爷身处江南腹地,自身难保,还想着威胁我们,也不怕惹人笑话。”
  “何况天下士族皆出我江南,王爷把我们杀了,天下间的读书人谁敢去北地,就凭萧公门下的歪瓜裂枣吗?他们有什么?芝麻眼界,蜗角汲营,百人一书,未有传世家藏,不堪大用。”
  周绪望着楼外的江水涛涛。
  微眯起眼睛,天气真好。
  远处,从北地疾驰赶来的一万披甲鬼屠骑如黑潮涌现,幽字王旗猎猎作响。
  拓跋阿木一骑领阵,遥看见节度使大人,翻身下跪,毕恭毕敬的喊道。
  “参见大将军。”
  与此同时,一万亲骑黑压压一片,同时跪下,喊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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