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余家和其他人就在临时收容所,璎娘不知道余大郎有什么办法进城,也许是靠翠娘口中的舅舅?寺庙,官府,富绅家都在外面赈灾,小金子和三妹去了寺庙那边,主要是听说寺庙那边对小孩子有优待,船主和余大郎去了官府那边,顺便打听情况,璎娘本来和翠娘排队在一起,后来翠娘得知唐家粥能吃个半饱,就拉着璎娘过来了。
  唐五郎听着模糊的女人声音,唔了一声,声音还怪好听的,脑子转了个弯,很快明白了。
  流民灾民里可不全都是好人。
  唐五郎注意到这个女人连吃饭都很安静,瞧她用食的动作和速度就不像是个吃过苦的。
  他让书童给剩下的灾民发粥,走到她面前,起了兴趣。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唐五郎将这人带到了自家义诊那:“王老头,给这人看看眼睛。”
  璎娘紧紧握着木棍,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翻摸到了自己的眼睛处,四处揉按了几下,原本就酸涩难言的眼眶隐有刺痛。
  “原本是好的?”老大夫皱着眉头,摸了一手的黑灰,仔细看着妇人的眉眼轮廓,有些惊讶。
  璎娘轻嗯了一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将自己后脑伤口状况讲了一遍。
  “许是脑后瘀血压迫到眼部神经了,能治吗?”璎娘对大夫道,直觉眼睛看不见与它有关。
  胡大夫没听懂这妇人在说什么:“什么神经?”
  璎娘不知该如何解释,若真让她说,刚才那句话她是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她的感觉告诉她,那句话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周围人根本根本听不懂,这种割裂感让璎娘一度感到十分惶然不安。
  唐五郎也没听懂,他从一旁领了一碗姜汤递给大夫:“你就说能不能治吧?”
  王大夫喝完道:“治也能治,针灸喝药就行了,就是这两样哪个都不便宜,时间还不短。”
  苗翠的心顿时打鼓了。
  “现在只有清热解毒的药剂喝,等我写完方子,你可以按着方子自己抓药喝。”王大夫写好以后,让药童递给盲眼的妇人。
  “你给她药方,她又看不见。”唐五郎接过药方,对着一直站在后面的苗翠道:“你们两人认识?”
  “当然认识了。”苗翠道。
  “是好友?还是同乡?亲戚?”唐五郎继续问道:“如今她眼看不见,我看你们也不是富贵人家,这药方给你也无用。”
  苗翠不敢得罪唐五郎,只说了一句家里没钱,不等唐五郎说完就拉着璎娘就离开了。
  唐五郎就在后面观察她们,发现她们进了城外的一个临时住所里,里面还有一家人在等她们。
  最让唐五郎感到有趣的是,前脚还说家里没钱的一家人,没过多久就收拾包裹进城了,可现在洛阳的进城费可不便宜,还需要城内有人担保才行。
  而且,盲眼妇人与身后的一家子明显就不是一家的,他观察过盲眼妇人的手,虽然手脸俱有灰,但仔细看,便能看出盲眼妇人手指轻长,手背并无冻疮麻赖感,走路姿势也并不备怯畏缩。
  瞧他问的问题,后面妇人一句也答不上来,莫非盲眼妇人是被拐卖到他家的?还是说受制于他们家?
  唐五郎不由想到这个可能性。
  等那家人进城以后,唐五郎悠哉的走到城门口,贿赂了守城士兵,想知道那家人交了多少银钱,结果没想到,他最后得到了一个珍珠。
  珍珠是他从士卒那里花了一笔小钱买来的。
  唐五郎端详着珍珠耳坠,珍珠很不错。
  不过只有一个,通常妇人耳坠都是成双出现,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人手里还有一个。
  唐五郎觉得这耳坠定是那盲眼妇人的,思及此人眼睛看不见,他人若想欺瞒,简直易如反掌。
  唐五郎在原地站了一会。
  世事动荡,外表光鲜亮丽的洛阳城,并不像它表现的那般。
  往往一步踏错,就是黑暗。
  可他又能帮多少,天下那么大,说不定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悲难之事。
  就这样胡乱想了一会,唐五郎眼看那家人要消失在人群中,还是招手让书童过来,替他盯着那家人。
  等做完了之后,唐五郎又叹了口气。
  他迟早要被自己这颗好奇心害死。
  第267章 第 两百六十七 章
  洛阳城里的外城郭内有坊一百零三座, 城内平民大多居住于此,现在还是下午,离宵禁还远着呢, 所以大街上人群摩肩擦踵。
  从进城开始,余家就很高兴, 他们紧张又兴奋, 小声的交谈着, 小银子则蹦蹦跳跳的围在璎娘子身边, 和她大声说话, 璎娘就是从她那得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义光坊。
  余大郎眼睛则四处看着,原本内心隐有激动,等看见前方的苗家二郎时,他的表情又冷了下来。
  苗家二郎走的很快, 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一点也不想接姑母一家, 听着他们身后的吵闹声, 苗二郎不耐的翻了一个白眼,连客气话也不想多说,都是一群乡下人,来洛阳干什么。
  家里地方本来就小,来了住哪里?
  而且还带了一个瞎子,苗二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瞎子, 更觉晦气了, 他脑袋一转, 想了个作弄法子。
  等到了义光坊, 璎娘在斗笠下轻轻喘气, 原因无它, 这善义坊不知是真的很远,还是苗二郎绕路了,他们走了好长好长时间,走到最后,连热情和苗二郎说话的苗翠也不说话了。
  三妹紧紧的贴在她的身边,璎娘觉得,苗家并不欢迎余家人的到来。
  余大郎脸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了。
  义光坊内,有熟识的人和苗二郎打招呼,毕竟苗二郎身后跟着一大堆人,便想问问。
  苗二郎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只说了句熟人就急急走了,苗翠拧着手帕,脸被气的通红,余石头一张脸更苦了。
  余大郎冷笑,对这个情况毫不意外。
  进了家门,苗二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姑母,姑父,阿爹和大哥他去干活了,估计要好几天才回来,今天家里没人。”
  “你阿娘呢?”苗翠问道。
  “姑母来的不巧,外祖母今天过寿,阿娘带着阿妹她们去了莲子坊那,要好几天才归家。”苗二郎鼻孔朝天:“恐怕没法招待姑母了。”
  苗翠来火了:“没事,这也是我大哥的家,我作为他亲妹子,就替大哥先打理一下家里,等你阿娘回来再说。”
  说罢就进去了。
  苗二郎看着姑母一家如此无赖,砰的把门关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反正家里东西都被阿娘带走了。
  “大舅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小银子很是失落,璎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苗翠憋着气安置行礼。
  “大郎,你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我们自己招待自己。”苗翠大声道,特意让苗二郎听见。
  余大郎回来时,听见阿娘喋喋不休的抱怨声。
  “璎娘子呢?”余大郎看了一圈,没找到人。
  “房间不多,主屋总不能给我们住,二郎住在左偏房,等晚上你和他挤一下,右偏房留给我们住,我把柴房收拾了一下,给璎娘住,暂时就这样。”苗翠在右偏房一边收拾一边道。
  余大郎道:“我已经找到了牙人,明天去看房子,不住大舅家这里。”
  不等阿娘反对,就去了柴房。
  璎娘听见脚步声,看向门口。
  余大郎塞了一块饼给她。
  璎娘摸着手中带余温的饼,道了一声谢。
  余大郎将找牙人的事情说了。
  “此地不能久住,早找也是对的。”璎娘听完,对余大郎这个性子做出这事并不意外。
  得到肯定,余大郎嗯了一声,他坐在柴垛旁:“柴房离右偏房近,有什么事喊一声。”
  “多谢。”璎娘没有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她顿了顿,道:“可还有事?”
  余大郎下午已经把剩下的珍珠耳坠卖了,这也是他找牙人的底气,但他现在很是犹豫要不要继续买药,短时间还好,常时间的看病花销肯定是不行的。
  “没什么,我走了。”余大郎摇头,没纠结出结果,最后走了。
  房门被关上。
  璎娘听着动静,慢慢走到门边,将门抵好,她坐回木垛上,将饼吃完,脸上的伪装她并没有擦掉,反而又多弄了一层,偏房那边传来小金子和三妹打闹的声音,看来余大郎说的没错,离得的确很近。
  但她老是栖身别处也不是个事,璎娘皱起眉头,手摸到了脖颈处的玉牌,全身上下,她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了。
  最麻烦的还是她的眼睛,若能看见就好了,不至于像这样如此被动,想要治好眼睛,必须要买药,除此之外,自己也需要有个安全的住处 ,明日余大郎要租房,她能让他也帮自己租一间吗?
  用卖玉牌的钱,可余大郎赌钱的这个习性让璎娘踌躇,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第二日。
  璎娘拄着木棍,跟着余家人兜兜转转,顺耳听到了不少坊市名称,努力收集有用的信息,牙人看他们不是有钱人,挑的都是洛北里坊,最后介绍了莲子坊。
  莲子坊是洛阳有名的杂户坊,坊内住着的大多数是伺候主子们的各类杂户,奴户,乐户,军户,工户,说白了就是奴仆,人员混杂,但有一个优点,就是便宜。
  “走出莲子坊右拐就有小通市,虽然比不上南市,但平日里缺什么都能在小通市买到。”牙人介绍房子优点:“像你们新到洛阳的,也就莲子坊这边的房子便宜点,这一进院落,在洛阳别地最少要值八十两。”
  苗翠被说的心动,可还是觉得太贵了。
  “不能再便宜些吗?”余石头问道。
  “还想再便宜?鬼寺附近的房子能便宜些,可是周围没人住,你们要不要啊?”牙人说了半天,半轻蔑半刺激道。
  “什么鬼寺?”小银子问道。
  “就是洛阳的慈悲寺。”牙人加重声音道:“几年前寺里发生过惨案,还死了一个大官,寺庙里的主持方丈和尚们全部被人杀死了,整个寺庙血淋淋一片,墙上都是手掌印,据说到晚上,还会有鬼哭声。”
  小金子和小银子被吓得发抖。
  牙人满意了,他继续说道:“你们外来的不知道慈悲寺的惨案,我们可是清清楚楚,慈悲寺当年也是洛阳有名的大寺,发生这事后,就被官府的人贴了封条,不许人随便进出,寺庙附近的产业房子一落千丈,再加上庙里有恶鬼徘徊,那里根本没人住。”
  牙人滔滔不绝,忽然听见了一道妇人声音。
  “请问慈悲寺在哪里?”
  璎娘掩住激动,她乍听到慈悲寺这三字时,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白衣僧人和一名奇装异服的少女,印象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抓不住,但足以让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回忆。
  “洛阳西南边。”牙人惊讶:“你们还真想住那里啊?那地方没人,出门买什么都不方便,又有恶鬼出没,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不买,不买。”苗翠道,两相比较下,她觉得莲子坊这边还不错了。
  “就这个吧。”
  “要不再看看?”余石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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