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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搞CP我决定攻略仙尊 第168节

  她说,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仙婢道,一定是她听错,应龙早已殒命于天门前,她又怎会听到他的声音呢。
  她无比坚定地说,她听到了。
  书载,“应龙之翔,云雾滃然而从,震风薄怒,万空不约而号,物有自然相动耳”。
  那些腾涌的云雾烟气,是他来了,他来接她了。
  这天早上,柔姬好像恢复了神志。
  她双眼是从未有过的清明,郑重其事地梳妆打扮。
  平日里她总是咒骂,这一日却似乎回到少女时的活泼温柔,轻声细语地哄着仙婢,对她说,她想出去逛逛。
  她赤着脚走出风露殿,一直走到天门,望了望这茫茫无际的云海,之后,便义无反顾地从天门一跃而下。
  她知道,应龙没死在天门。
  昨日,他才真正魂归天地。
  因为她无比清楚地听到了,他的灵魂自此挣脱了□□的束缚,龙吟响彻天地,他与山川江海,与每一朵云,每一缕风合二为一,在仙门外不断盘旋,等待着她,催促着她。
  她义无反顾,举身相随,投身长风。
  这一刻,她知晓,她的灵魂也将高高升起,他与她从此之后,再无老病死,再无爱别离。
  她知道,他永远都会准确无误地接住她。
  他载着她,他们的灵魂从此飞越过云海,跨越过日月,潜游过沧海,从此自由地翱翔于天地间。
  雪下得太深。
  凌守夷踉踉跄跄,栽倒在雪地中,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也被抽开,竟再也直不起身。
  不过一息功夫,大如席盖一般的雪花便团团而落,几乎将他掩埋。
  温柔的,静谧的,犹如母亲的怀抱。
  凌守夷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静静地,麻木地,仰倒在一尺深的积雪之中,如瀑乌发在雪地间铺散开来,肌肤苍白更胜冰雪。
  颢苍、柔姬、天帝、仙门的真相,仙凡之别,欺天的骗局……
  ……无数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不断分崩离析。
  天下有道,守在四夷……
  天下有道,守在四夷……
  这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明悟的。
  修士按理来说不该觉冷,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黑,四肢像灌了铅一般又累又重。
  原来他自小心心念念,渴望着得到他认可的外祖,对他殊无情意。
  原来,他自以为维护着仙门法度,世间正义,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他人手中一把趁手的刀,被用来镇压反抗,排除异己。
  他自以为替天行道,不过窃天盗地,助纣为虐。
  这一十八年来奉行的原则与正义,一夕之间,如大厦倾覆,轰然倒塌,土崩瓦解,他这一十八年来一身践行的大道竟成了个虚伪至极的笑话。
  凌守夷只觉得一阵迷惘。
  原来他只不过是这俗世一芥,沧海一蜉蝣。
  原来,活了这一十八年,今日始知,他不过是个,与这世上任何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人,并无任何区别的——
  “凡人”。
  凌守夷垂下眼睫,呼吸愈加急促,寒风如刀子般灌入双肺,每一次吐息似乎都刮扯得心肺伤痕累累,鲜血横流。
  他体内流淌着的鲜血非但不比任何人高贵,甚至还源于这世间最贪婪,最无耻,最肮脏的盗贼之流。
  耳畔嗡鸣不断。
  思绪也越来越混乱,他渐渐地迷失在过往纷乱的记忆之中,竟不知梦里梦外。
  一时之间,是幼时那个小仙童仇恨的目光。
  一时之间,又是天罡神剑之下,罪仙死不瞑目的怨恨双眼。
  一时之间,是柔姬神志昏濛间恶毒的咒骂。
  幼时的他,第一次遇见曲沧风。
  曲沧风并不惧他名声,他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小少年,笑道,这哪里来的小神仙?
  那时,他以为他与旁人都不同。
  孰料却误打误撞,发觉曲沧风主动接近自己另有所图。
  他收李琅嬛为徒,李琅嬛待他又敬又惧。
  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不受控制地陷入一段噩梦般的过往。
  是白济安、李琅嬛、曲沧风、夏连翘几人联手欺骗他,算计他,背叛他,与他刀剑相对。
  他又怎能指责他们的选择?
  因为,他是个将父亲生机也断送在自己手上的不孝之徒。
  是的,不过稍作联想,他便全都明白了。
  是他亲手斩杀了父亲好友。
  是他亲手将父母逼上绝路。
  不仁,不义,不孝。
  他这一十八年活得就像个笑话。
  纷纷扬扬的落雪冻结了他的眼睫,凌守夷乌浓的眼睫如结霜花。
  他越来越冷,冷得忍不住阖上眼。
  如今他已然明了。为何任凭他这些时日如何转圜,却不过白费功夫。
  因为世家想杀他。
  因为天帝想杀他。
  身为一柄剑,他太不听话了。
  他奉天帝为至亲,天上的那位却一开始便忌惮着他身上这半腔龙血,从未将他视作过自己的血脉亲缘。
  不过舍弃一个不太听话的棋子罢了。
  凌守夷浑身又冷又重,从未像现在这般疲倦。整个人仿佛在不停地下坠,思绪直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甚至想,这样也好。他放弃了挣扎,如人沉入水底。
  不必思考,不必煎熬,他迎来永恒的安眠。
  就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那一瞬间,耳畔却忽然传来个熟悉的、轻快的嗓音。
  凌守夷不自觉微微一怔,眼前的黑暗渐渐扭曲变化,忽然之间,他被拖拽入一个温暖的,明亮的梦境。
  女孩儿眉眼弯弯,星眸明亮,乌压压的发漆黑如墨。
  他伸出指尖,摸到她乌发蝉鬓,发结双髻,鼓鼓的像两个小花苞。她颊侧肌肤的触感光滑又温暖,像最亮洁顺滑的缎子。
  指尖异样的触感,令凌守夷又是一怔。
  夏连翘。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唇瓣,唤出她的姓名。
  女孩儿纳罕地看着他,“小凌,你怎么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你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凌守夷幡然醒悟。
  夏连翘,是的,他还有她。
  她抱紧他,亲吻他,她从来不嫌弃他的冷淡,自大,孤傲,虚伪。
  他想起夏连翘,猛然回过神来,挣扎着,反抗着,像是溺水中的人拼命浮出水面。
  凌守夷倏忽睁开眼,迷惘的双眼霎时间清明。睁眼只看到飞雪自天际旋转飘摇着落下,落入他眼底。
  少年一双色如冰玉的双眼,被冰雪浸染,眼中重又坚定冷清。
  这时,他才觉察到,他近乎被这漫天的大雪掩埋。
  夏连翘。
  如溺水之人抱紧了唯一一根浮木。凌守夷胡乱拂开身上的落雪,思绪勉强挣扎出一线清明,半直起身,不及多想。
  他倏忽记起姜毓玉临走前交给他的那只木匣。
  凌守夷抿紧唇角,指尖僵硬,哆哆嗦嗦地往芥子囊中摸去。
  夏连翘。
  他心跳如擂,心中反复默念着她的名字。
  他太冷了,贪图她身上哪怕任何一点温暖。
  木匣打开,看到匣中盛放的物什之后,凌守夷再度怔住。
  这竟是一封信。
  她为何要留一封信令姜毓玉代为转交?他想不了这么多,只下意识地拆开信封望去,哪怕只一些稀薄的气息,对此刻的他而言也如风雪中的薪火,有救命之效。
  却在触及到信上第一行字时,犹如迎来当头一棒。
  “小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凌守夷呆呆地,愣愣地看着,骇然间苍白了面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竟是一封遗书。
  她似乎不愿在信中表现得太过伤感,连遣词造句也竭力活泼乐观。
  “我之前总做一个梦,梦到我不是夏连翘,我是另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人。
  “我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快乐地生活着。只是某一天,一睁眼,我忽然变成了这个夏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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