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遗憾的是清和的灵力似乎在放出大招以后就略显不济了,面对着姜皓川出人意表的攻击方式,他没能支撑到旁观的众人把姜皓川的“剑招”给研究清楚,就灵力耗尽地“黯然”认输了。
  姜皓川挥手招回飞剑,众人这才发现他在这场斗法中竟然没有挪动过位置……这与清和之前在十余次斗法中的表现是何其相似!
  这种奇异的错位感令观战的内门弟子们俱是一阵恍惚,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和跟姜皓川都已经御剑离开了……胜负已定。
  “哎呀呀,我的灵石,输光了!”胖子清丰第一个惨嚎出声,他的难兄难弟显然不少,大家既感慨于比斗的精彩,又可惜于没有压对人;既为姜皓川的神奇表现而倍感振奋,又为清和的惜败而略觉惋惜——众人纷纷觉得这场斗法的水准肯定会超越夺魁之战,怎奈这两人提前相遇,以清和的实力也只能屈居第三了。
  “赶紧的,开盘赌下一场,我赌清瑶胜,非得把灵石赢回来不可!”大家感慨了一番,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下注和观战了。
  而同一时间,道玄真人看着他的爱徒,抖着眉毛说:“你的表现已经很棒了,都怪你的心上人不肯让你一点点……不过他的秘技还真是有趣,五行剑法合而为一,其中还暗藏了阵势的配合,能身在其中感受一把,你也输得不亏了。”
  清和淡笑道:“师父说的是,弟子被那五把剑围着的时候,感觉灵力耗散得特别快,行动也有些迟缓,阿川的剑阵果然是不凡。”
  “剑阵?嗯,这个名字很贴切。”道玄真人点了点头,低声自语道:“果然是我想多了,他是不爱用剑的,姓姜的不会是他……”
  清和听得眸光一闪,含笑问道:“师父之前究竟把阿川当成了谁?”在之前的斗法中,清和故意安排姜皓川先放水龙、后使《五行剑阵》,就是要打消道玄的怀疑,同时也要借此机会把他想听的故事给套出来。
  道玄真人摸了摸眉毛,嘿嘿笑道:“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上次我见他以火龙克制了清芷,还当他是莫尊者呢!哎,人老了就爱乱想,莫尊者在魔道逍遥自在,怎可能无端端地玩个夺舍重生、还跑到我玄机门来做弟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道玄你这是在戳本座的心窝啊!清和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笑眯眯地走上前去给他亲爱的师父捏肩又揉背,“师父您老人家快别吊我的胃口了,几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和莫尊者又有什么渊源?您就给我说一说嘛。”
  48
  48、...
  道玄真人见清和的态度“如此诚恳”,倍感舒畅地哼笑了两声,悠悠地说:“几百年前的故事嘛,给你说一说也无妨……不过你小子一向机灵,不如先来猜猜看,为师跟莫尊者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清和听得脸都快要扭曲了:道玄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干什么说得这么暧昧……本座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怎么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强忍住狂抽嘴角的冲动,清和沉吟道:“师父您是正道第一大派的掌门人,跟那魔道第一尊者当然是老对头的关系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真是迂腐!”道玄轻斥了一声,眉毛都竖了起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既简单又粗暴地用正魔两道来划分界线?为师可没这么教过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狭隘思想?!”
  “不是老对头,难不成你们还能是朋友?”清和吃了一惊,脱口而问,心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所有的正道门派都有一条“不得结交奸邪、勾连魔道”的戒规,玄机门自然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清和在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小心谨慎,生怕露出了马脚、被他亲爱的师父给“除魔卫道”了,想不到如今反而被道玄斥作迂腐狭隘……
  哭笑不得已经不足以形容清和此时复杂的心情了,如果他真是个迂腐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把道玄当成了亲人?显然他本身就是个不在乎正魔分歧的人。现在的问题是清和真的不记得他跟道玄有过交情了……明明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小子总算说对了,为师跟莫尊者就是老朋友!”迎着爱徒疑惑的目光,道玄真人哈哈一笑,畅快地说出了这个足以让正魔两道的修真者们都惊掉下巴的“事实”。
  见清和的表情越发古怪,道玄真人也不再吊胃口了,他用一种很是感怀的口吻继续说道:“几百年没再见面的老朋友啊……想当初我们在英杰大会上认识的时候,为师还只是本门的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修为和实力尚且比不上现在的你呢。”
  “英杰大会?!”清和眼皮一跳,一边从脑海深处挖掘记忆,一边紧盯着道玄的脸……从这副看了二十多年、明明已经熟悉万分的面容上,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些遥远而模糊的回忆。
  ——修真者一旦筑基成功,除非是达到了修为寿数的大限仍旧未能晋级、陷入了天人五衰的困境,否则几乎是不会衰老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们的气质神貌依然会因为阅历的增长而不断地改变;更重要的是,不同于魔道中人惯爱维持着年轻气盛的容颜,正道的许多修士、尤其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往往偏好中年人的形貌,甚至还要故意做一些显老的修饰,因为那样更能展现出德高望重的威严和气势……道玄真人显然是一个典型的代表,所以清和认不出这个曾经跟他有过一点点交集“路人”也是情有可原的:“老朋友”的说法分明就是他亲爱的师父在自作多情吧?
  道玄真人微笑颔首道:“过不了多久,你小子也要去参加正道英杰交流大会了,到时候你要向为师学习,多交些新朋友。”说着他不由一叹,“不过现在的交流大会只是些小打小闹了,想在其中交到过命的朋友谈何容易……”
  清和默然无语,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通过道玄的提示找回了一段被时光洗褪的记忆——又或者说,那是他刻意遗忘掉的一些往事。
  道玄真人并没有察觉到爱徒的复杂心境,因为他自己也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语气不由自主地沧桑了起来,“我们当年参加的英杰大会跟如今的交流大会可是大不一样的,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既然你也到了这个年纪,即将走向更为广阔的世界,多知道一些事总是好的,且听为师慢慢跟你说……”
  拉过清和与他并坐在掌门人宽大的高座上,道玄真人用一种老父亲对小儿子说故事的口吻将往事徐徐道来——“几百年前的正道英杰大会跟魔道至尊大会并称为修真界的两大盛会,却都是既危险又残酷,参与者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不过活下来的人也会得到极为丰厚的收获,从此一飞冲天……”
  饱含怀念和感慨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他们师徒两人挨坐着一说一听,仿佛一起回到了当年的峥嵘岁月中。
  话说几百年前,修真界正魔两道的分歧和矛盾远比现在要严重得多,正魔修士之间几乎是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双方杀得血流成河、各自陨落了无数的高手:早已无从考据正魔双方最初究竟是怎么交恶的,也许只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闹了起来;待得事情越闹越大,最初的小恩怨不断积累成了大仇恨,大部分的修真者都杀红了眼,即使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正魔两道的大人物们都发了狠,决定要以拔苗助长的方式来积聚人力以对抗敌人,于是正道英杰大会跟魔道至尊大会就应运而生了——两个大会归根究底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低阶修士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尽快地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呢?答案很简单,就是要让他们经历生死磨砺、去拼去杀,通过大浪淘金般的残酷遴选,最后活下来的人自然都成了强者。
  “每二十年一届的英杰大会,当时的规矩是每个门派都要派出一定数目的筑基期弟子前往参与……”说到这里,道玄真人的表情很是复杂,“我们那时都把英杰大会喊作‘送死大会’,会被选中去参加的人差不多都是各派的弃子。打个比方来说,倘若现在还是那样的情况,为师是决计舍不得让你去参加大会的,况且天灵根的所有者本来就是宝贝疙瘩,也没有哪个门派会舍得扔几个天灵根的真传弟子去送死的。”
  道玄真人感慨良多,殊不知清和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尽量控制着不露破绽,牙根都咬得略略发麻,面无表情地听他亲爱的师父继续述说——
  “为师是金木火三系杂灵根,在本门当届的内门大比中排在了最后二十名之内,于是就被派到‘送死大会’上去了,当时我可真是心死如灰啊,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事实上,若非我遇到了莫尊者,跟他组成了一个队伍一起历练,更被他救了好几次,我也确实是回不来了,更加做不成你的师父了。”
  道玄真人满脸庆幸地说:“那一届本门的二十个参与者最后只回来了两个,就是我跟道真!”
  提起道真,道玄转而挂上了一脸鄙视的神情,“不过道真当时被分在了另一组,他还被莫尊者揍趴过,所以他一直记仇至今,还总爱跟我作对……哼,道真这是恩将仇报!”他愤愤不平地说:“按照大会的规则,只要不同组就是敌人,即使是同门之间也要相互厮杀。道真不好彩遇上了我们,若不是我多嘴为他求了情,他早就被莫尊者给杀掉了,哪还有命来跟我作对几百年?!”
  “原来如此,看来师父的老朋友并不是莫尊者,而是凝光宗弟子莫成渊。”清和语气淡淡地接道。
  道玄真人稍稍一愣,旋即微讶道:“你小子反应真快!”说着他连连点头,唏嘘道:“巧了巧了,当年他也是用这种淡淡的口吻对我说‘本人凝光宗弟子莫成渊’……虽已过去了数百年,初见他的场景于我仍是记忆犹新啊。”
  清和心中微震,敛目垂头不再说话。道玄真人反而被勾起了兴致,他慨然笑道:“现在想一想,世事当真奇妙,那时的我们都不过是各自门派的弃子,可是如今呢?我做了玄机门的掌门人,而他更狠啊……直接就把凝光宗给灭门了,哈哈!”
  道玄真人长笑了一阵,又严肃了起来,拍着爱徒的手背沉声说道:“清和啊,这就是一报还一报的道理,你也要引以为戒……你看看,当年去参加‘送死大会’活下来的我们,如今都成了响当当的人物,而那些被门派当成宝贝的天灵根所有者呢?哼,后来在正魔大战中死了个七七八八,活到现在的没剩几个了!”
  “——所以说,天赋再高也不能沾沾自喜,只有经得住磨砺才能走得更远。”
  迎着道玄真人满含期许的目光,清和郑重回应道:“弟子受教,绝不敢掉以轻心。”
  在数百年后再度回想起英杰大会的事,不同于既感怀沧桑、又倍感扬眉吐气的道玄真人,清和心里的感想更为复杂和沉重——因为英杰大会正是他夺舍前的坎坷一生中最为重大的转折点,以至于在跨过了那场劫难之后,饶是以莫成渊坚韧的心智都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辛酸的往事了,由此可以想见他当下的心情之起伏,实在是外人所不能体会的。
  “总的来说,英杰大会可算是造就了为师、造就了莫尊者,也造就了不少叱咤修真界的风云人物,但它的存在确实是不合理的。”
  下了这个结论后,道玄真人蹙起了眉头,缓缓解释道:“正是由于几百年前的正道英杰大会跟魔道至尊大会实在是太过残酷了,最终引发了许许多多不可预料的严重后果,对整个修真界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故而时至如今,英杰大会已然变成了正道优秀弟子们的交流会,至尊大会也改头换面成为了魔道魁首们的集会,正魔两道都彻底抛弃了错误的过往,即使彼此间仍有矛盾,双方也不再开办那样的大会自毁根基了。”
  清和点头表示同意,那些年的几届英杰大会确实给正道各派带来了严重的恶果,使各派内部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同门之间互相防备和敌视,更令许许多多的低阶修士白白丧命,永远失去了成长起来的机会……
  然而以清和如今的阅历来看,其实当年的那些大人物们开办英杰大会的初始目的确实是实现了:他们把每个门派的“弃子”都聚在一起,以类似于养蛊的方式来促使他们提升实力,最终消除了每个门派中拖后腿的成员——那些人要么变成了强者,要么就是死了干净,可见英杰大会在“废物利用”上的成效着实是十分显著的,所以当时也有不少人支持继续举办这种“养蛊大会”。
  ——真正促使正魔两道的大人物们叫停“养蛊大会”的,其实是一个令双方都无语凝咽的现象:正道英杰大会的幸存者们大部分堕入了魔道,而魔道至尊大会的胜出者们也有不少“改恶从善”……这种扯淡的大会当然不能再继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英杰大会上活着回来的人就是会比其他人厉害一大截,”道玄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说:“清和你还不知道吧,其实道凌那家伙便是金系天灵根的所有者,他曾在内门大比上把我揍得跟狗一样,害我不得不去参加‘送死大会’……可是等我回来以后,一只手就能揍趴他了,哈哈哈!”
  难怪道凌总跟道玄作对了,其实道凌也担心会被掌门人“秋后算账”吧。想到这里,清和不禁暗暗腹诽:英杰大会虽然很锻炼人,但道玄分明就是只长了实力没长头脑——仍旧是当年的那个脾气暴躁的傻蛋!
  清和终于将道玄跟他记忆里的一个模糊人影对上号了,但他已经彻底忘却了道玄的原名,只记得那人是他们队伍中最易冲动的毛头小子,被他暗整了很多次都全没察觉的傻瓜一个——想不到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师父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傻瓜,形象完全破灭了!
  想来这也就是奇妙的因果循环了,从前的莫成渊救过道玄、也救过队伍里的其他人挺多次,于是如今的清和就成了道玄视若亲子的宝贝徒弟……他们两人都是在英杰大会里完成了蜕变,更拥有一段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宝贵回忆,也难怪道玄会把莫成渊当作老朋友了。
  只可惜英杰大会对于道玄真人来讲是值得怀念的人生历练,对莫成渊来说却是一场令他伤痛的大劫难,所以当他叛离正道之后,就再不愿去回想英杰大会前后发生的事了,无论是令人痛苦的恩怨情仇还是值得铭记的热血故事都被他一同封存在了脑海深处,自然包括了道玄这个路人甲。
  再然后,道玄真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他们堆并肩作战的细节,毫无节操地把他自己形容得英勇无比,吹牛吹得眉毛都翘起来了——所幸他非但没有抢夺莫成渊的功劳,反而将他的“老朋友”也给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本事一等一的棒……清和听得啼笑皆非,也就不跟他亲爱的师父多作计较了。
  事实上道玄吹牛皮的行为反倒削弱了清和心中的沉重感:因为那一届英杰大会正是莫成渊叛出凝光宗的根源所在,也就是为了一个“送死的名额”,他的凡俗亲人们全被他的同门师兄弟给杀了个精光——不是每个门派都能做到公正严明的,“选人送死”的黑幕实在是太多了……腐朽的凝光宗逼出了莫成渊这个大魔头,也将整个门派送上了绝路。
  “师父把莫尊者当成了老朋友,那么倘若有一天你们俩因为正魔分歧而不得不敌对……又该怎么办呢?”清和斟酌着语气,好奇问道:“弟子之前也听过不少关于莫尊者的传言,世人大多说他阴晴反复、杀人不眨眼,似乎跟师父您所说的不大一样吧?”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拍了拍清和的头,哼哼着说:“谣言都是不可信的,为师说的才是真相,懂不懂?莫尊者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你不要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还有,去他娘的正魔分歧,你以为正魔两道为什么能平静这么久?就是因为我不想跟他打,他也不想跟我打……我们俩不闹,看谁还敢闹?!”
  清和眨了眨眼,竖着大拇指笑眯眯地说:“师父高见!”其实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有这么一位自作多情的老朋友……真不错呵。
  道玄真人兀自抖着眉毛说:“还有凝光宗的灭门,无论正道各派对那件事怎生评说,为师一直都相信他必然是有不得不杀的理由。况且我还知道凝光宗的门人弟子其实并未死绝,当年他只是杀了一部分高层而已,很多不知内情的低阶弟子都被他放走了,他根本就没有屠尽整派、杀人盈野……传言都是极尽夸张之能事,跟笑话没什么差别。”
  “师父您简直就是莫尊者的知己。”清和真心实意地说。
  道玄真人哼笑道:“那是当然,都几百年的老朋友了,我还能不了解他么……怎么样,你听完了整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这真是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清和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亲爱的师父大人能不能接受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徒弟忽然变成“几百年的老朋友”?
  49
  49、...
  为了防止他亲爱的师父大受刺激,清和决定继续扮演乖乖好徒弟,至于“老朋友相认”什么的……等以后找个更好的时机再说吧,毕竟吐露秘密的后果可大可小,谁也无法预料道玄真人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再者说来,秘密一旦宣之于口就容易暴露人前,即使道玄真人在知道真相后不会跟他的“宝贝徒弟兼老朋友”翻脸,但是万一清和的身份被有心人知道了,反而有可能会连累道玄、横生许多枝节,所以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眼看着道玄真人还有滔滔不绝说故事的意愿,清和赶忙施展了浑身解数将话题转开,然后瞅中一个空隙就告辞离开了,总算是拯救了他饱受摧残的耳朵和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肚子。
  忙不迭地御剑离开了掌门主峰,清和顺路去往内门大比的斗法台转了一圈——清芷跟清瑶的斗法竟是已经打完散场了,可以想见道玄真人有多么啰嗦了。
  将在明天与姜皓川进行夺魁比斗的毫无意外就是清瑶,在确定了这个结果之后,清和便打算直接回去给他的福星开小灶了,不料却是被迎面遇上的老熟人拖住了脚步。
  “道凌师叔,”清和收起了飞剑,微笑招呼道:“今日师叔功成出关,而清瑶师姐也是力压群雄、夺魁在望,真可谓是双喜临门,清和恭贺师叔。”他这是明晃晃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专往别人心窝子里戳刀呢:瞧瞧道凌那瘦骨嶙峋、形容憔悴的模样,显然是冲击化神期失败了;而内门大比的夺魁之战还未开始,且不说清瑶能不能赢过姜皓川了,只说道凌受到了如此重大的打击,清瑶就算是夺得了魁首他也高兴不起来,倘若输了……那就真是祸不单行了。
  道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在贬损锅底。只听他嘶哑着声音,低沉道:“我听说那个姓姜的小子已经筑基了,而且他还在大比上打败了你……掌门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清和满脸纯良地回应道:“小姜天赋奇高、又够努力,能够胜过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与我师父有何关联?”
  “哼,少在我面前说这些空泛话,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我还能不清楚吗?五行废灵根的天赋……‘奇’是有了,‘高’在哪里?”道凌阴测测地说:“你可是变异天灵根、真正的天之骄子,输给个废灵根的野小子也不嫌丢人么,该不会是为情所困吧?我都替你师父觉得丢人!”
  听闻此言,清和收敛了装出来的善意,淡淡地说:“所谓的天之骄子输给杂灵根的事例实在是屡见不鲜,弟子并不觉得丢人,师叔大可不必如此‘替’我的师父着想。”他这话语中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道凌你自己就是个输给杂灵根的“天之骄子”,还好意思大放厥词?!
  “你……你!”道凌给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一双三角眼狠狠地剜向清和,孰料他这素来“和善谦逊”的师侄竟是一改往常的作风,气质中透出一股隐隐的锋芒——迎着道凌凶狠的目光,清和不闪不避地与之对视,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微翘,直将他这位师叔激得头顶冒烟、拂袖而去了。
  远眺着道凌怒气冲冲御剑而去的背影,清和当真是心怀大畅:他忍这家伙忍了很多年了,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而清和之所以会如此直接地跟道凌撕破脸皮,一来正是因为他刚刚知道了他亲爱的师父其实是位“老朋友”,这让他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底气;二来道凌已经冲击化神期失败、眼看着前途无亮了,居然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讽刺道玄,清和当然要不留情面地反击了;更重要的是,看在清和的眼里,道凌对他的好感度本来就是-40,评价是“此人对你‘敌意颇深’”——所以清和才不介意多添一把火呢,反正他们这辈子都没有交好的可能性了,没必要继续忍气吞声。
  既听了故事、也出了恶气的清和潇洒自如地御剑飞回自家洞府,远远地就看见姜皓川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他,心情更是愉悦了好几分。可是当清和降落下来,看清楚他的福星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的笑容凝固了……
  “清和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你再不回来的话仙鹤都要烤糊了。”姜皓川捧着一只黄灿灿的仙鹤腿,喜滋滋地迎向他的心上人。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起来,清和无奈至极地说:“玄机门里的仙鹤都是有主的……你这是偷了哪座峰的坐骑?”说着他狠狠地捏了捏吃货福星的脸蛋,哼笑道:“行了,烤都烤熟了我也不说你了,我得去给仙鹤的主人家赔钱,你先吃着吧,不用等我了。”
  “我没有跑到别人家里偷鸟吃啊,”姜皓川很是无辜地说:“之前你去找师父了,我自己御剑回来,结果这只傻头傻脑的仙鹤在半空中撞上我了,我看它长得这么肥、不像是经常被人骑的样子,又想着今天我们表演得不错、很该庆祝一下,就拎着它回来了。”
  哭笑不得的清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两道剑光伴随着一声冷哼疾射而来,下一刻,道凌和清瑶师徒俩如出一辙的两张冷脸就这么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好哇,我听到了什么?表演得不错!”道凌长老恶声恶气地说着,目光扫过姜皓川手上的仙鹤腿,表情更是阴森,“还把我锋锐堂的通灵坐骑给烤了……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故意羞辱我么?!”他的气势狂泻而出,毫不留情地压向清和跟姜皓川。
  不过这里是哪儿?掌门主峰的附属侧峰——所以道凌的气势才放出来,就被飞速赶来的道玄给压了回去,“道凌,你心情不好大可以出门去散散心,过来欺负我徒弟算个什么事?!”
  得,他亲爱的师父果然是戳人痛脚的一把好手,清和暗暗一笑。果不其然,道凌被气得都快蹦起来了,“出门散心?掌门师兄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逐出门派、流放我么……是,我确实是晋级失败了,可是我还没有死!道玄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什么逐出门派、流放,真是胡说八道!”道玄真人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给道凌这么一顶,他也怒了,“你不愿出门就待在洞府里好好修养嘛,总之你爱干什么都行,我才懒得管你,只要你别来找清和的麻烦就行!”
  道凌的三角眼都快倒过来了,他冷冷笑道:“我来找麻烦?分明是你们师徒俩、再加上这个姓姜的,你们沆瀣一气来羞辱我!”
  “别跟我咬文嚼字,我怎么羞辱你了?还有,我们老人家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我徒弟!”道玄真人双眉倒竖,叉着腰护在清和的身前,“我做这掌门人百来年了,一向秉持公正,你就算对我不服气也要说出个道理来,别以为你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乱撒气了,我可不会纵容你!”
  道凌满目怨毒地说:“是了,你是掌门人、你了不起,你把我这个曾经的真传弟子、内门魁首给踩在了脚底百余年,很得意吧……可是你还不满足!”他颤抖着手指点了点姜皓川,又指向清和,“我昨晚才出关,今天你就故意让这个废灵根的野小子赢过天灵根的清和,你在对我暗示什么?!”
  道玄真人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情古怪地说:“你想太多了,根本没有任何暗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也能被你扯到一起来,你已经敏感得过分了。”
  “哼,若不是你的宝贝徒弟当面讽刺我,姓姜的小子也说他们之前是在‘表演’,我还真的想不到那么多……道玄你玩这些弯弯绕玩得很熟练嘛,以前我都看错你了!”道凌完全不相信道玄的真话,他的目光又扫过了那只被烤得油光脆皮、香味四溢的仙鹤,咬牙切齿地说:“连我家的鸟都不放过,杀鸡给猴看?!”
  “我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你还偏要把自己当成猴子,跟我不依不饶啦?”道玄真人也不想跟同门的长老闹得太僵,所以他尽量放软了语气,顺带着斜了姜皓川一眼——据说每个渡劫老祖都有怪癖,看来这一位的怪癖就是爱吃仙鹤!真是的,爱吃仙鹤就吃嘛,偏偏还要去吃道凌的那一只,人家晋级失败心情正糟糕呢,这恰恰是火上浇油了。
  至于姜皓川说的“表演”,道玄真人十分理解:一个渡劫老祖想赢他的宝贝徒弟还不是眨眨眼的事,他们俩打了那么久、还整得声势浩大精彩纷呈,不是表演是什么?
  “至于清和的失利,他是真的技不如人……如果当真是我安排他故意输给个实力低下的家伙、为的就是羞辱你的话,那么下一场肯定是清瑶夺魁嘛,我这么干有什么意义?”道玄真人的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他才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符合逻辑的理由。
  只可惜道凌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他偏激地说:“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你在暗中羞辱了我,明面上再让清瑶夺魁,谁都会当你处事公正了……还有,故意让清瑶夺魁不也是在羞辱我吗?我从前也是内门大比的魁首,现在却落到了这个地步!”
  道玄真人已经完全无法理解道凌的逻辑了,他给噎得脸都涨红了,而这时清和站了出来,“既然师叔认定了这都是羞辱,我们再怎么解释都不管用了,唯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师叔的臆想——那就是在明天的夺魁比斗之中,阿川他会凭着真正的实力赢过清瑶师姐,以证明我确实是技不如人,绝非故意认输。至于这只仙鹤……纯属意外,阿川他惯爱吃仙鹤,我和师父的仙鹤也早就没命了。”
  道凌冷眼扫过还捧着仙鹤腿、整个人显得呆呆怔怔的姜皓川,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等到明天,干脆现在就比,若是清瑶真输了,我就自认心胸狭窄、闹了误会!”
  “比就比,谁怕谁啊?!”道玄真人当即亲自安排比斗去了,姓姜的怎么可能输?道凌这是送上脸来给他打,他才不会客气呢。
  待得道玄、道凌和清瑶都御剑去往了比斗台,清和敲了一下福星的脑袋,“你还发什么呆呢,走吧,去参加夺魁之战。”姜皓川满脸衰样地瞅着手里的仙鹤腿,喃喃道:“我……我只是顺手拎了一只仙鹤回来而已,怎么会搞成这样?”
  “别担心,这对你而言反倒是好事。”清和微微一笑,凑近姜皓川的耳边低声说:“只要你尽力而为,就不会输的。”说罢他就拉着福星也飞往比斗台了。
  事情搞成这样,最为矛盾的人其实是清瑶:当清和提出用比斗的结果来判定是非的时候,她就被双方逼进了两难的境地中,赢也不是、输也不是——输掉的话固然会让她的师父没脸;可赢了更糟,她师父偏激至此,定会跟掌门人闹得不可开交……事实上,清瑶也觉得她师父完全是想岔了,但是晋级失败的道凌性格大变,既让她不敢劝慰,也让她对自己的师父暗暗生出了疏离和陌生之感。
  心烦意乱的清瑶原本就落了下风,再加上姜皓川的好运加持,当这一天的夜幕降临之时,这场比斗毫无悬念地落幕了:这一届内门大比的魁首就是横空出世的姜皓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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