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住春夜 第71节
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哑:“那,他们现在还好吗?”
“都挺好的,最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多亏了闻晏,他这几年……着实不容易。一个人还清了那么多债,谁都没想到。”那并非是一笔小钱,即使闻晏再有能力、再会赚钱,这么短时间内还清,依旧是叫所有人震撼。
梁音夜越往下听,她发现底下越是藏着汹涌的波涛。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打在了窗户上,她才怔怔地往外望了望。
是啊,今晚申城有强降雨,所以她今天早早忙完,提前回来,想要避开这场雨。
可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无心再分在这场雨上。
她喃喃:“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谁都没有同她说。
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不知道。
梁峻拧紧眉。他也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欠了多少钱?”她又问。
“十几个亿,再加上……反正,挺繁重。”梁峻的声音有点沉重,“当时我们也想帮,但这已经是帮完之后最好的结果。闻家力挽狂澜了数个月,最开始的时候还远不止这个数字。只是到最后,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这个数字庞大到让人没有真实感,就好像它只是一串数字,难以想象它的背后是怎样一笔钱。
梁音夜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您为什么……今天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我看见了你跟闻晏的那些新闻。我想,如果你们彼此喜欢的话,这回我们是支持你们在一起的。”
“这回……那还有上回吗?”
梁峻倏然一顿。
他到底还是轻叹一声:“五年前,你们关系也很好,那段时间新闻很多,你们的那个什么cp,炒得很火。但那个时候也是闻家彻底坍台的时候,倒不是说落井下石,只是债务庞大,我们肯定不放心你还和他在一起,那段时间我确实和你妈妈在谈这个事,担心了好一阵,不过后来你们也没有在一起,我们才松一口气。”
司机在外等候,突然回来,敲了下车门:“先生,太太来了──”
何昭云不知是不是闻声而来。
梁峻征询她的意见:“要见妈妈吗?她这段时间都很难过。”
她的小女儿口口声声说不要她了,宛如在她心口凿上一刀。
梁音夜整个大脑一片混沌,她说:“我有事情想问她。”
她拉开车门就要下车,被梁峻拉住,他递给她一把伞。
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她就跟没有看见一样要往下冲。
梁音夜心烦意乱,她接过来,撑伞下车。
何昭云也下了车,刚要过来。
她们撑着伞正好对视上。
还不待她说话,梁音夜急迫道:“闻家当年出事……是您刻意瞒我吗?”
她想,这么大的事情,她原不该一无所知的。除非有人刻意在瞒着她,切断消息传播。
可她不知道该去问谁。
她看向何昭云,语气急切。
何昭云得知梁峻来找她,立即便过来了,但还是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看了眼随后下车的梁峻,听着这声问,还是点了头:“是没刻意告诉你。消息在国内发酵最厉害的时候你又在国外,所以可能错过了,就没听见风声吧。”
梁音夜捏紧指尖。
是,那段时间……她直接出国,一走就是那么久。
“爸爸说,你们不赞同当时我们在一起,那……您有做什么吗?”她几乎有些不太敢问。但是隐隐的念头,还是叫她想确认一下。
闻晏于此时抵达,他的车在后方停下。远远看见他们在争执,他叫司机停车,让司机开车先走,他自己撑伞回来。
而他迈步过来,远远的,听见的就是她这一句。
他的眸中墨色在翻涌。
只是夜色深,雨势大,所以遮掩了他的存在感。
何昭云抿紧了唇,眉心也蹙起。
“夜夜,我承认,我去找过他,我希望他还是不要来找你。”她叹一口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妈妈还是没有
办法看着你们在一起。不止是我,你傅毓阿姨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不赞成──”
那个时候,梁音夜才多大呢?才只是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小姑娘,未经风雨,他们也不希望她去经什么风雨。这趟水太深了,她如何舍得叫她去蹚?
“那是十几个亿,不是几千万,也不是几个亿。是你们就算再努力,可能都还不完的钱呀,夜夜。”她有些艰难道。
梁音夜死死咬紧唇,唇瓣毫无血色。
她好像,很竭力地在控制着什么,竭力到浑身发颤。
第44章 长夜(完)(双更合一)
滂沱的雨声混杂着这个夜晚的漆黑。
梁音夜好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是她从不曾知道的事情, 也是藏匿于她所在之处另一面的隐秘。
她很难去将当年的画面复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也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形。
她脑海里只跳出了一个念头——
原来,这些年, 他竟是过得这么难。
这句话难受得令她失语,胸腔里涌起阵阵潮湿, 闷热到了五脏六腑。
她已经很久不曾觉得情绪迸发得这么严重, 像极了在拍《永夜》的时候。
——《永夜》是她在拍完《圆满》后无缝进的剧组,没有给她情绪作缓的时间,也没有给她任何缝隙, 直接进入另一片黑暗与深渊。
那是她窒息得最难受的一段时间,也是后期完全依赖药物才能走下来的一段时间。
情绪坠入最低谷。
而现在的难受与当时别无两样。
刚才梁峻和何昭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里放映, 循环滚动。
她不太能想象,那个时候的闻晏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意气风发的少年……
傲骨是不是尽数被折在了那一日?
她好像说了句什么, 只是因为她说得轻,加上距离和雨声和太大, 何昭云没有听清,她上前几步, “你说什么?”
梁音夜抬起眸望向她, 面色有些白,加重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们为什么, 要这么对他。”
闻晏握紧了伞柄,手指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整颗心都被攥得发疼。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也控制不住流泪。
理智拼命地在试图掌控情绪, 但是最终宣告掌控失败。
何昭云也着急, 她试图解释:“宝贝,妈妈没有对他做什么, 我只是与他沟通了一回,没有说难听的话,也没有去做别的事情伤害他。你要理解妈妈,为人父母,我们不可能放心看着你们在一起的,那些债务太重了,你才多大呀?你怎么能去背那些债呢?那些有可能是你们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呀。我只希望你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过好日子,舒舒服服的——你要理解妈妈呀。”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闻晏需要多久才能还清,也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能否还得清。那就是个深渊巨口,填不上的火坑,她看着都胆颤,又怎么会叫她的女儿去受这份苦?小夜还年轻,前途明媚,未来坦顺,何昭云即使这些年没有将水端平,可她自始至终也只是希望她的女儿们以后的日子都能过得好。
而且,当时她是与傅毓达成了一致的。因为有傅毓这一举,她才觉得那几年没有帮忙白养了闻晏。
她帮忙带着闻晏,让他寄住在家里,却不能是让他带了自己的女儿进火坑,那样她一辈子心都难平。
现在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最好,闻晏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肩上再无重担,如果现在他们还要在一起,何昭云也不会再反对。
梁音夜好像想到了什么。
之前她好奇过,为什么何昭云生日的时候闻晏没有去,当时听了他的解释她也不曾多想,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去,才能读出其中更多——他问她是不是几年没去何昭云的生日,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已经几年不曾去过?
那,是不是就是自那年之后?
他在梁家生活多年,以前每年梁峻和何昭云生日他都会到。那两年,他们常常一起忙完工作,再一起赶去现场。后来,她因工作无法到场,并不知,原来他也已经几年不曾去过。
她了解他,她知道他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在记恨,大抵只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叫他们扫兴,或者叫场面尴尬,所以他的礼会到,但是人不一定要到。
可是也是因为太清楚这些,她才更加难受。
明明没有见过他的那些岁月,但朦胧中,能幻想出他的那个模样——卑微到令人心疼的模样。
那时候,即使他面上再无波澜,心底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丝的委屈。
可他不该如此,他本不用如此。
何昭云看着她的模样看得心里难受,“夜夜——”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她的眼眶慢慢红透,“明明,从前闻叔叔和傅阿姨并不曾照管过他,一直放养他,将他寄养在我们家里。那么多年都没有管过,为什么他们一做错事情,却要由他来担责?”
她极不甘心地质问,而她的质问也令现场所有人都怔住。
梁峻、何昭云,还有闻晏。
闻晏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攥,眉心亦是折起。
“他们生意失败,欠下巨债,是他们的行为,却要拘束他不能和谁在一起不能和谁在一起,这公平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重,跟雨滴一样重重砸落在地面,溅起微弱的水花,“他们什么都没有给他,又凭什么这样去对他?”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在呐喊。
她虽然是朝着梁峻和何昭云在说话,可是这声声句句,却是对他父母的叩问。
她在为她的少年抱屈,为当年那个,原本意气风发,对前路征途充满畅想与野心,却要因为没怎么管过他的父母,前路硬生生被拦下一道的闻晏。他们一寸寸地给他施压,折去他的傲骨,为他的人生设限,平白的叫他承受这么多,让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天翻地覆。
她觉得他们不配,也不该这样对他。
他们不在跟前,她无法与他们对话。他们也是长辈,是他的亲生父母,她或许也没有资格去说这些。
可她就是觉得难受,觉得他本不该如此,所以,她也想诉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