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侦] 第50节
隋星:“没心情看了,一车人回来唱了一晚上k。”
海姝又问:“你小时候那儿肯定没这么多人吧?小时候没去过?”
隋星不屑道:“实话跟你说,我小时候根本没听说那边有啥花啊草的,那个赏花节也就最近五六年才搞起来,才有人气儿。那边还有个很诡异的民俗,你想不想听?”
海姝马上来了兴趣,“什么?”
隋星神神秘秘地靠拢,压低声音,“据说龟白山如果有人在夏天之后死去,那么一律不能下葬,要等到第二年开春。”
海姝睁大眼,“为什么?”
隋星说:“因为他们相信,死在夏天之后的人,如果就这么下葬了,魂魄会被束缚住,第二年春天下葬的话,他们就会得到新生。”
海姝说:“这传说还挺浪漫。”
“所以啊,赏花节其中一个活动就是‘向死而生’。”隋星科普起来,“龟白区家家户户都以旅游为生,骨灰下葬也要搞个浓重的仪式。每年一到这几天,龟白山上就这边在赏花,那边在搞殡葬,忌讳这些的人不敢看,但年轻人好奇呗,很多都一边看花一边参加殡葬,就跟看天葬似的。赏花节哪里都有,但‘向死而生’只有我们这儿才有,创了不少收。”
海姝听完也有点想去看看,隋星又一翻白眼,笑得:“得了吧,你哪儿有时间?”
这一日,龟白村。
“老张,你有没闻到什么怪味?咋这么臭呢?”老郑不断耸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老张用力吸了几下,“是有个味儿,你鼻子真灵。”
“啥东西啊这是?”
“哪家的肥料吧?嘿,这些人,恨不得让自家的花开得比左邻右舍都好,吸引游客呗。”
“肥料不是这种臭法吧?”
“这哪知道,新型肥料呢?别闻了,走走走,刘村长不是叫快点去山头排练?”
老郑和老张说着就往山头赶去,路上遇到好些同去的人,老郑又问别人闻没闻到臭味,人们笑他自个儿一身屎味儿,这漫山遍野都是花,空气里全是花香,哪能有什么臭气?
村民们聚集的山头是龟白山一处不起眼的小疙瘩,这里的花不多,不对游客开放。大伙儿要在这里排练落葬,也就是“向死而生”的仪式。
龟白山靠着赏花节致了富,这“向死而生”仪式年年排练,大同小异,村民们都十分熟练了,虽然是给自家亲人的骨灰下葬,脸上也不见一丝伤感,反而满面红光,好似死亡真是新生一般。
练到傍晚,大家都大汗淋漓,刘村长大手一挥,将队伍解散,但把负责哭的村民留下来,又练了一会儿,以保证在仪式上哭得真情实感,惊天地泣鬼神。
老郑在山头没闻到那臭味了,回到村口,又觉得臭味来了。他看了看,离他最近的院子是刘傻子家。老郑恍然大悟,旋即鄙夷地“啧”了声。
臭味从刘傻子家传出来,这就正常了,这傻子老大不小,却讨不到媳妇,成天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还在家里生产垃圾,现在天渐渐热了,垃圾发臭,不就是这个味儿吗?
老郑起初想,得跟刘村长说一声,让刘傻子把垃圾处理掉了,不然这味道越来越大,让客人闻到了,岂不是影响赏花节的生意?
但往家里走的路上,老郑转念一想,嘿,这事还真不能跟刘村长告状!他们村子这么大,家家户户都是农家乐,你家生意好了,我家生意就不好,刘傻子院子臭就臭呗,反正和他家不在一条路上,越臭越好,到时候把这条路的客人熏跑了,他家就能捡漏了!
三天后,龟白山的游客量趋近峰值,几乎每一棵花树下都有争相留影的人,想要拍风景照,那镜头绝对不能对着树下,否则只能看到一群为了抢夺位置打架的人,煞风景。
不少被当地民俗吸引来的年轻人涌向落葬区,也就是离村民住处五公里外的山脚,这里修了个肃穆的神坛,摆放着各家各户的牌位,白幡和粉色的花瓣雨一起在风中飘荡,远远看去有种生与死浑然一体的庄重。
神坛旁有半圈阶梯式座位,供游客们观看仪式,这景象有些像古罗马斗兽场。正式的落葬仪式将从中午开始,届时村民会把去年夏天以后死去的亲人的骨灰送到神坛上,接受转世祝福,再各自带走,葬入山中的公墓。
不过阶梯式座位是前些年修的,座位不多,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人流量需求,游客们为了抢一个好的观看位置,早上就把阶梯占满了。位置挨着的游客闲着也是闲着,开始互相分享旅游心得。
“你怕不怕啊?”
“这有啥好怕的,我天葬都看过,这就一堆骨灰。”
“天葬臭吗?”
“那可太臭了!只有骨灰真没啥好怕的。”
上午11点多,村民们全都就位,按照排练好的,把自家亲人的骨灰盒送到神坛上,一群打扮成神棍模样的中老年开始吹拉弹唱。
你说它庄严吧,它又透着一股滑稽感,你说它滑稽吧,这好歹是在搞祭祀。
临近12点,骨灰都摆好了,老郑突然又闻到了刘傻子家的那臭味,他左看右看,只见一辆三轮车在人群外停下,刘傻子扛着一麻袋急匆匆下来,好像很着急,跑得差点摔跤。
阶梯座位上,之前给人科普天葬的小伙子眼睛一瞪,“不是吧?”
身边的人说:“怎么了?”
“这儿都是骨灰吧?我怎么……怎么闻到天葬那味儿了?”
“我靠,你别吓人啊!”
刘傻子一瘸一拐地往里面挤,背上的麻袋不断撞到周围的人。他走的这条路上全是等待上场表演的村民,不耐烦地捂住鼻子。
“什么东西?这么臭!”
“傻子!你来凑什么热闹?有你家什么事吗?回去!”
刘傻子却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解释,“有!我也要参加‘向死而生’!”
大家一听,全都笑了,好事者说:“你怎么参加?你家有人供你参加吗?你老刘家不是只剩你一个了!”
“哈哈哈哈!”
刘傻子执意往前面挤,周围的人嫌他臭,没人去拦住他。很快,他就挤到了神坛前。而这时,仪式开始的时间也到了。刘村长拿起话筒,说了一番感谢各路宾客的话,又象征性地朝村民方向问:“各家的都送上来了吧?那我们就……”
“等等我!”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游客们本来看着神坛正中的村长,这下全都转移到神坛边扛着麻袋的男人身上。
村民中一阵哗然,都不知道刘傻子这关键时刻要干什么。刘傻子虽然傻,但老实,听话,从来不会在游客面前搞事。这是怎么了?
刘傻子背上的东西似乎太重了,他气喘吁吁地爬上神坛,一步一喘地向摆放骨灰的地方走去。刘村长惊讶道:“刘傻子,下去!”
刘傻子却坚定地摇摇头,将麻袋往地上一放,“刘村长,今年我也要参加!”
刘村长很着急,想让人把刘傻子拉下去,但众目睽睽,又怕游客们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去,破坏赏花节的名声。思来想去,刘村长只得强作和颜悦色,“你家里也有谁……”
说到这,刘村长顿时明白过来,眼中露出惊骇,看向地上的麻袋。他再想喊人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刘傻子已经蹲下,嚯一声扯开麻袋,暴露出装在里面的——
尸体!
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
“啊!”阶梯座位上爆发出刺耳的尖叫,看清那一团是什么的观众疯狂大叫,惊恐又引起连锁反应,差点导致踩踏。
刘傻子站起来,看着僵立不动的刘村长,在铺天盖地的惊声中大喊:“我家也死了人!我来参加‘向死而生’!”
游客们跑的跑,散的散,但勇的也不少,拍照的,录像的,还有人直接开了直播打赏,现场顿时乱成一团,现场图片几乎瞬间就霸占了各路本地头条。
刑侦一队接到警情,即刻出发。隋星上车时还有点懵,瞪着海姝说:“我们是不是乌鸦嘴了?才说没时间参加赏花节,这就不得不去了!”
海姝沉沉地叹了口气。
警车向龟白区驶去,不出所料被堵在半途。今天是盛花期,还有“向死而生”仪式,游客众多,有的人得知仪式上出现尸体,觉得不吉利,不想去了,但堵着根本撤不出来,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个本地人,却从来没去参加过赏花节。”目睹了一次路边纠纷后,隋星无奈地对海姝说。
海姝看看时间,“这么堵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隋星说:“晚上了吧。也没法在这儿申请直升机。”
那就只有等着。海姝定下心来,看游客发在网上的照片和视频,还有派出所拍的现场照。
背尸体的刘傻子已经被控制住了,民警问他尸体是哪里来的,他咬定那是他的亲人,叫小维,但他的家里并没有这个人,本地的失踪记录里也没有这个人。
赏花节已经办了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不仅是村民,游客们也知道参加仪式的必须是骨灰,刘傻子虽然智商有问题,但也不应该扛着尸体去捣乱。
而且很关键的是,这尸体来路不明。
海姝当即想到月升山庄的尸体,心里略微一紧。
警车缓慢地挪着,海姝尽可能多地浏览赏花节和“向死而生”的由来。第一届赏花节举办于九年前,起初并没有引来多少游客,网上的报道也不多。六年前,游客拍到了村民们的“向死而生”仪式,因为这活动十分新奇,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媒体和游人。这几年龟白山更是大火。
海姝搜索“向死而生”仪式,想找到更多的相关民俗报道,但没有。最早能搜到的也就是六年前。海姝挑了挑眉。之后,她又搜索了赏花节的攻略,游客们是相当热情,归纳了哪座山头能看到什么花、花期如何如何……
海姝碰了碰隋星,“怎么桃花梨花樱花都有?连晚冬梅花都有?”
此时路边就有盛开的晚冬梅花,它们不是常见的白色或者黄色,而是浓艳的粉色,像是桃花一样。
温叙坐在后座,无声地看向那些粉梅,无人注意到他此时眼中多了一丝深沉。
那粉梅融化在他静谧的眸子里,就像一抹从心脏里挤出来的血。
第45章 山灼(05)
05
隋星接着海姝的问题说:“赏花节啊, 当然是什么花都有。”
海姝说:“但一般不都是专注于一种花吗?比如牡丹节、桃花节。龟白山这是大杂烩。”
隋星想了想,“你管呢,大杂烩也有人爱看, 现代人看片儿都两倍速, 一次性看完这么多花,不比只看一种花划算?”
海姝:“……还挺有道理。”
刑侦一队抵达龟白区时果然已经太阳落山了, 离奇出现的尸体目前在殡仪馆等待尸检,神坛和刘傻子的家外面都拉着警戒带。部分觉得晦气的游客已经退房离开, 但绝大多数游客还留在龟白村。
海姝来这一趟,对龟白区有了个直观的了解, 龟白区的大部分地方其实是新城, 而龟白村只是龟白山下的一小块,旅游景区就在这一块,但村民们接待能力有限, 没法在景区订到房间的游客, 或者觉得景区农家乐太贵的游客, 就只能住在新城的连锁酒店。
总的来说,一个小山村靠旅游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实属不易,当年带领村民宣传旅游的人一定很有魄力和眼光。
“这就是龟白村的村长,老刘, 刘布泉。”派出所所长拉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来, 向海姝介绍, “就是刘村长带着乡亲们致富的。海队, 你有什么问题, 尽管问他。”
海姝和刘村长对视,刘村长穿着褐色的毛衣和蓝色长裤, 毛衣还脱线了,一看就是个憨厚的老农。刘村长脸上愁云惨淡,显然还没有从中午的震惊中走出来,说话直犯结巴。
所长说:“老刘,这是咱们市局的领导,来查刘傻子家尸体的,你哆嗦什么?早查清楚,咱也好早交差不是?”
刘村长长叹一声,“我怕啊!”
海姝问:“怕什么?”
刘村长局促地说:“都怪我,我反应太慢了,没把刘傻子给拦住。这下怎么办?网上全是尸体图,我们这赏花节的招牌给砸了啊!要是没人来了,我怎么对得起乡亲,怎么对得起政府?”
所长安慰道:“嗐,你现在想那些干什么?我们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再说,你怎么知道赏花节的招牌就砸了?”
刘村长抹着眼泪,“刘傻子是我们村的,我们村就是赏花节的一部分,他杀了人,游客还敢来吗?”
“谁说人就是他杀的了?”所长有点不耐烦了,“刘傻子不是最爱到处捡垃圾吗?怎么就不能是他捡回来的?尸检都还没做呢!你瞎担心什么?配合市局的领导,查清楚了也好还大家清白!”
刘村长不安地坐下,海姝观察了他片刻,问:“刘傻子家是个什么情况?”
“他家里没人了,他小时候溺过水,这里不清醒,但也不是那种纯傻子,跟他讲道理,他还是听得懂。”刘村长指了指太阳穴,长吁短叹。
刘傻子本名叫刘兴,27岁,9岁溺水之前聪明伶俐,经常考班上第一名,那时刘村长还是村小的老师,记得很清楚。溺水之后,刘傻子就不读书了,在家里养着。
当年龟白村只是灰涌市一个很普通的村子,大家普遍没钱,刘家特别勤劳,所以过得不错,算是村里条件好的。刘傻子现在住的院子,就是那会儿盖的,现在看着都不比新盖的院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