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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妾 第38节

  到底还是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五日之后,裴铮辞别母亲,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阮氏抱着孩子给裴铮送行,“玖玖,和祖母一起等着你爹爹回来。”
  裴铮知道,那话是母亲说给自己听得,母亲在提醒他莫要一去不回。
  十日之后,裴铮来到了东水乡,站在那间熟悉的泥瓦房前,他满心忐忑。
  院子里瞧着有些衰败,他顺着记忆找到钥匙打开了门。
  心中的期待和忐忑到了极点,可失望却随即而至,里头根本就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屋子空旷了一年多,早就积了厚厚的灰尘。
  里头的陈列摆设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差别,他们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朝朝没有回来过。
  这个认知让裴铮从心底里无法接受。
  她没有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朝朝和裴铮去京城的那一天,东水乡很是热闹,这里的村民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阵仗。
  他们也是之后才知道阿阳原来是京城大官家的儿子,只是不小心受了伤被朝朝给救下,如今人家家里人找来,他们接了朝朝要享福去。
  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说起的闲话,乡下人最看重的还是土地和房子,朝朝家的这块地原本是她母亲花钱买下来的,她娘去世之后,房子就成了朝朝的。
  如今朝朝跟阿阳去了京城,千里迢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自然许多人打起了这房子的主意。
  只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并不好做的太明显。
  实则大家伙儿的心里都有些计较,就等着过个三年五载,可以挪为己用,从朝朝家门口经过,还会多看两眼,深怕自己少看两眼之后房子就没了,落入别人手中。
  如今听说那闲置的空屋子门被打开,许多人都坐不住要过来看个究竟。
  其中以张屠户脚程最快。
  他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满身贵气的裴铮,神色多少是有些尴尬的,“阿,阿阳,原来是你啊。”
  裴铮听见这久违的称呼,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轻而易举的想起他的身份,“张大哥有事?”
  “没,没事,这不是看你们家中没人但院门敞开,还以为是有什么贼人闯入。”张屠户有些心虚的解释,“都是乡里乡亲的,总不好袖手旁观。”
  张屠户深怕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讨论这件事情,只是问裴铮怎么忽然回来了,“难道是和朝朝回乡探亲?怎么就你一个人,朝朝呢?”
  裴铮听到这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了。
  他想,这人从前说话就不中听,许久不见怎么还是这般的讨人嫌?
  第35章 雍州·贺兰山【失踪人口朝朝回归】
  张屠户的话让裴铮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他也很想知道朝朝去了哪里,本以为朝朝说的回家是来东水乡,但如今瞧来, 也不是这个地方。
  “她尚在京城。”裴铮并不预和旁人说的太过详细, 却因为担心被人觉察, 就半真半假的扯起谎来, “孩子还小, 离不开她。”
  “你们有孩子了?”张屠户的声音里面多了一些惊讶, 要知道在东水乡的时候,朝朝是一直怀不上的,总之在乡下, 家里添丁是一件大喜事,张屠户也顾不得其他,连连的恭喜裴铮。
  “真是为朝朝感到高兴,你们夫妻俩总算是圆满了。”
  张屠户的话听得裴铮一阵恍惚, 他含含糊糊的点头,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朝朝她,很高兴。”
  裴铮垂下眼眸,他们一同陪伴孩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们约定了要给孩子取名字, 如今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定下,但朝朝已经离开了他。
  “朝朝既然生了孩子, 你怎么回来了?”张屠户的心里泛起嘀咕, 可农民的心思大多都简单, 压根想不出一些弯弯绕绕的。
  裴铮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只说是朝朝舍不得东水乡的屋子, 他恰好要来江南一趟,就回来瞧一瞧。
  张屠户刚想说话,外头院子里聚拢了一群人,全部都是和张屠户有一样心思的,如今看见裴铮,面上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为掩饰心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和他打招呼,均问起朝朝的近况,裴铮脸色僵硬的解释着,解释到最后,他已不知自己解释了什么,只是答应他们,明早会挨家挨户的送红鸡蛋。
  等村民们都离开之后,裴铮才更仔细的环顾着这间屋子,屋子并不大,从前只有两间屋,一间是朝朝住的,一间是他养伤时候住的。
  裴铮走近那熟悉的屋子,许多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时候他刚刚清醒,根本还动弹不得,吃药都是朝朝一口一口喂得,他嫌苦,不太肯喝。
  朝朝便总是会安慰他,只不过朝朝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他也看不懂朝朝比划了什么,只能胡乱猜测,时常鸡同鸭讲,惹得朝朝很是心累。
  当他终于有一回猜对了朝朝的想法,她冲他笑的很开心,那时候裴铮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星星。
  乡下的房子并不隔音,时常会有邻居过来和朝朝说话,大家都知道朝朝救了一个陌生人,纷纷劝她不要为别人浪费银子。
  可朝朝却说她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会良心不安。
  裴铮的伤养了一两个月才彻底好转,伤好之后便绑着朝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他那时候失去了所有记忆,压根没有什么常识。
  可就算他不曾失忆,也是不会种田的。
  他曾帮过无数的倒忙,让朝朝很是头疼,村民们因此嘲笑他是个傻子,裴铮不介意别人怎么想的,但是他却在乎朝朝的想法。
  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自己不是傻子,只是忘记了一些事。
  那时候朝朝对他比划了什么?
  裴铮从记忆中抽身,想起朝朝对他比划的手势:我从未觉得你是个傻子。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脸颊落下,他恍恍惚惚抬眸,摸着那温热的液体茫然。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属于他们的回忆,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翌日一早,裴铮亲自去镇上买了红鸡蛋回来,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收获了村民们真挚的祝福,大多数人都是和张屠户一样的心思:你们夫妻俩总算是圆满了。
  他们不知朝朝和裴铮的身份悬殊,只是一声一声的恭喜他,在这里,他们叫他阿阳,在村民的眼里,他不是镇南侯府的世子,他只是柳朝朝的丈夫。
  仅此而已。
  一个多月之后,裴铮终于回到京城,他在江南足足呆了一个月,几乎把东水乡整个儿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柳朝朝的踪迹。
  在看到布满灰尘的屋子时,裴铮的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只不过他并不死心,固执的要找寻蛛丝马迹,以期来找到朝朝的踪迹。
  当他知道朝朝当真没有回东水乡之后,彻底的死了心。
  逗留了一月之久,终于回去镇南侯府,临走之前裴铮还将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安置好,找了一个还算诚实可靠的人替他打扫和修缮屋子,给足了三年的银两。
  裴铮一点也不担心等他走了之后,这家人会拿着银子不办事,他特意去县衙办过手续,虽说以权压人总是要不得,可非常时候总是要有一点非常的手段。
  裴铮总想留下些什么,即便是一间空屋子,也不想放弃。
  裴铮回到镇南侯府的时候,玖玖已经四个多月,他被阮氏抱在怀中,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子,像极了年画上的漂亮娃娃。
  裴铮温柔的将孩子接过,只是阔别已久,玖玖对裴铮已然陌生,他身上的气息让玖玖很不适应,很快就要瘪着嘴哭起来。
  孩子是阮氏一手带大的,真真是谁带大的孩子谁疼,当祖母的一见这模样,立刻什么原则都顾不上,就要去抱孩子。
  可裴铮却把孩子抱了过去,用生涩的语气同他说话,“玖玖,我回来了。”
  玖玖和朝朝长的很像,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如今尚在幼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将他认成小姑娘。
  阮氏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说这是他们家的大哥儿。
  裴铮“看”着玖玖,仿佛是透过那个孩子在看其他人,这句我回来了,他更想和谁说,其实不言而喻。
  玖玖到底还小,在裴铮不厌其烦的哄骗当中,总算是安静下来,他很好奇地看着裴铮,其实还想挣扎,但亲爹抱得实在太紧,玖玖也不再挣扎。
  最后,玖玖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孩子沉甸甸的抱在手中,裴铮总算得到了一些满足和安慰。
  屋子里很是安静,阮氏并没有过问裴铮江南之行如何,看他这般模样便可以知道,此行一定是不顺利的。
  倒是裴铮主动地提了出来,说自己并未找到朝朝,眼神倒是少了一些茫然,“母亲,您说她会去什么地方?”
  阮氏如何能够知道柳朝朝的心思?
  她起初见到那姑娘时,只觉得她是个单纯柔弱的,何曾想过她还有这般决绝的一面?
  但事已至此,阮氏除了劝裴铮,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江南你也去了,是时候该收收心思了。”
  裴铮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阮氏本以为他会就此放下,哪知道裴铮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告诉阮氏,玖玖他要亲自照顾。
  白日上朝时便把孩子送来正院,晚上他回府,就会过来接孩子。
  “我原本也只是暂时替你照顾这个孩子。你想要自己照顾,也不急于这一时……”阮氏看了眼裴铮,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让裴铮不悦,但阮氏总是要说的,“待你成亲之后,也有个人可以相互照应。”
  “把玖玖交给新妇照顾,岂不是更好?”
  谁知阮氏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裴铮就忽然笑了起来,事到如今他已不需要在假装什么,对着母亲更是没了先前的顾及,他的笑容里头多了些嘲讽,“母亲,您知道我为何想要成亲的。”
  阮氏没有说话,她如何能够不知道?
  只是婚姻一事,如何可以儿戏?
  “婚约已经定下,你如今要悔婚,让宋家颜面何存?你让那姑娘怎么办?”
  阮氏试图和裴铮讲道理,但裴铮这会儿哪里还能听的进去道理?
  他从前就是太讲道理,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母亲,是我错了。”
  裴铮怀里抱着稚子,感受着孩子身上那赤热的温度,温软的触觉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裴铮,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是他和朝朝的孩子。
  但是他却已经找不到朝朝在何处。
  “什么?”
  “律法言明,已有妻室者,不可二次婚配,违律者,会有牢狱之灾。”裴铮语气平静的背出律法,不等阮氏说话,就认认真真的告诉阮氏,“母亲,我早已经成过亲,如何还能够和别人成亲?”
  裴铮有些疑惑的反问,像是在问阮氏,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是如何做出这些荒唐事的?
  裴铮住在东水乡一个月,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里,走过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见到了曾经他们一起认识的人。
  裴铮想起了一件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他早就已经成亲,在所有乡亲们的见证下,在天地日月的见证下,他和柳朝朝拜堂成亲的。
  她是他的妻子啊。
  “母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除了那一纸婚书之外,朝朝,早就是我的妻子了。”裴铮如同自虐一般的想着从前,昔日的甜蜜和如今悲伤的记忆渐渐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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