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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联合徵选季(14)强者孤寂

  吴深穆说他看见爱丽丝,这是怎么回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只会以为被送离学校的爱丽丝回来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发生赛莲族咆像事情时,我可是亲眼看见爱丽丝的尸身,还与她共处一室,变成那副模样的她不可能还活着,即便吊着一口气活下来,也早已遭受咆像精神侵害,无法正常言语。
  黑暗的地下室房间里,雀儿喜曾经的室友,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被注入赛莲歌声的咆像包围,没日没夜的精神拷问,她吶喊过吗?求救过吗?怨恨过吗?我见过她的末路,若真到了那地步还有人试图让她苟延残喘,那不是拯救也不是怜悯,而是纯粹的恶毒。
  我安抚陷入混乱的吴深穆,问:「冷静点,你在哪看到她的?她是什么样子?」
  吴深穆在我的引导下做了几次深呼吸,渐渐恢復冷静的他,尝试将看见的景象整理成句子。
  说话仍有些前后不通顺,但勉强能听懂,他说:「我在......我从宿舍出来时,她在远处,在树下,她看起来就像以前一样,和我们交往时一样,但是有一点怪怪的,是哪里......对,是衣服,衣服不同,我没见过她穿那样的裙子,这样说你听不懂吧,她以前说过她很讨厌那种款式的裙子,我不会形容样子,反正你可以理解成是爱丽丝绝对不会穿的衣服,可是我看到的却是......」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静,问:「你真的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爱丽丝?」
  「我确......」吴深穆反射性就想回答,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
  他态度转变为否定,「不,那不可能会是爱丽丝,我一定是看错了。」
  他否定掉看见爱丽丝的事,明明是自己的肉眼亲眼所见的事实,他心里却抗拒接受。或许对他而言,承认看见还活着的爱丽丝,将会毁灭现况,他为了替爱丽丝报仇加入海龙族的理由,为了手刃仇敌,答应去执行危险任务,他为了她,已经半身陷入校园的黑暗面了,说什么都无法回到纯白的状态。
  既然无法回去,就没必要免强接受了。闭上眼,摀住耳,让爱丽丝维持死去。这样就好,这样才好,你是这样想的吗,吴深穆?
  吴深穆彷彿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唸:「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不饿了......先走了......」
  我没有挽留,静静目送他离开。
  我还在尝试消化他说的话,我不认为他在说谎,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是真的看见本该死去的人。如果是联合徵选季以前发生这事,我也会觉得是他看错,但现在不同了,学校里混进名为彼雾的海民,那是会吞噬人,变换成被噬者样貌的雾身怪物。
  如果说吴深穆看见的人,真的是「爱丽丝」......我想,我已经知道雀儿喜在找的内应是谁了。如果是那个人,就不难理解雀儿喜为何有所顾忌。
  离晚上还有些时间,我想在夜晚聚会前,与雀儿喜当面谈谈这件事。据我所知,这时间雀儿喜正在参加一场演唱联徵。
  隐约记得是在礼堂那个方向,我循着模糊记忆往礼堂走,还在烦恼下一步该怎么找时,聚集在礼堂的人群已经告诉我答案。
  礼堂门口挤满了人,许多同学想挤进去看热闹,却连门口都进不了,礼堂里已经满到走道间也寸步难行的地步,能够匯集这般人潮的,放眼整座学校找不到第二个人。
  转学来的第一天,我与雀儿喜的相遇也是同样场景。
  既然礼堂大门走不了,我便把歪脑筋动到地下密道去。我很幸运,玛莉人不在宿舍管理室,我趁四下无人,悄悄溜进去,穿越黑暗的地下密道前往礼堂。
  曾囚禁爱丽丝的黑暗房间,已被整理成海龙氏族聚会所。但是我不曾忘怀,我至今仍能回想起,沾黏在手臂上的阴冷湿气,孤独无援的绝望感,以及那声将我唤醒的温柔声音。
  我推动暗道尽头的活板门,掀开一条缝查看外头状况,确认活板门周围没有人,才推开活板门爬上去,地下密道连通礼堂的道具间,我趴蹲在舞台道具箱之间,观察四周情况。
  道具间里摆满舞台扮演服,经典名曲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夜后》、《歌剧魅影》等表演服一应俱全,我看见雀儿喜曾穿过的《浮士德》恶魔服,以及充满魅惑感的《莎乐美》薄纱也在其中,它们被仔细收纳在防尘袋里,整整齐齐陈列在架子上。
  从道具间外传来歌声。
  就我所知,礼堂的这场联徵项目是舞台独唱,每个人轮番上台演唱,台下评审会当场给出分数,几乎每位声乐系的学生都有报名。我悄悄躲到大幕后,往舞台下看去,座位区全数坐满,甚至出现有同学和座位上的人协调好,让他能跪在座位前,坐在座位上的同学放不下脚,勉为其难盘腿坐,委屈到这地步也想一睹风采,也只有雀儿喜能做到这点。
  好多人,比《莎乐美》那场还要满,是因为聚集三所学校的人吗?
  走道楼梯上坐满人,两侧靠墙走道也站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很有秩序的,尽量不发出声响影响台上表演者。
  雀儿喜在哪?人潮还这么多,她的演出应该还没开始。
  我在三幕后的列队中找到雀儿喜,她身穿紫色贴身长礼服站在队伍末端,看起来是压轴出场。演唱者一位接一位登台,钢琴伴奏者是位面生的蓄鬍男人,看起来应是外聘,每隔几位表演者,他便起身离场短暂休息五分鐘。
  我正要去找雀儿喜时,注意到那名钢琴伴奏者趁着短暂离场的时间,与一位学生私下交头接耳。
  「……好……知道……是最后一个……我会找藉口离开……」
  「……不能让她……演……」
  我听到他们的片段对话,虽然听不清完整内容,但已足够拼凑出他们将要做的计画。总是会有人眼红雀儿喜的才华,想方设法要拖她下神坛,联徵前学校明令将严惩这类行为,日子难得安逸下来,现在看到又有人想动手脚,我竟感到好笑。
  他们打算串通好,让雀儿喜没有伴奏吗?呵,真蠢。是外校的吧。这么可爱又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你以为这点程度的妨碍,在叶迦娣发生过多少次?
  结果会如何,已经很明显了。雀儿喜定会毫无迟疑,以完美无瑕的清唱辗压全场,夺得满堂喝采。
  我什么也不用做,雀儿喜自己也能搞定,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来的,昂首阔步在荆棘之路上,无所畏惧的女王。
  只不过……
  雀儿喜脆弱的表情在眼前浮现。
  强大的人,总伴随无人理解的孤独。
  我人现在就在这里,我有机会可以改变事态,或许这一次,她可以不用孤军奋战。
  我看向道具间里的扮演服,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
  在我「准备」时,外头的工作人员已经唱名到最后一位了。
  「下一位,叶迦娣音乐学院,雀儿喜.布朗请上台!」
  台下传来交头接耳声,零星的鼓掌声皆来自外校人士。叶迦娣的同学一如继往,各个像是飢肠轆轆的野兽,不怀好意的盯着雀儿喜登台。我彷彿看见荒野上的狼群,当狼王傲视群雄时,底下伏首的狼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的,恐怕牠们心里都想着下一次的争斗,必将现任狼王撕烂。他们堆起虚假的热情,手里拿着窃取技术用的录影设备,纪录下他们永远学不来的高难度演唱。
  「......什么?你再说一次......怎么回事?喂!这叫我怎么交代......」
  道具间外传来吵杂声。和我猜想的一样,伴奏出了状况,他们有人不想让雀儿喜完成演出。我听见工作人员急忙跑去通报的疾走声,他们向雀儿喜说明时,我正好走出道具间,目睹候位区的雀儿喜与工作人员交谈。
  「抱歉布朗同学……那个……出了点状况……伴奏者那边……很抱歉你的演唱恐怕没有伴奏……你……」
  工作人员站在雀儿喜身旁,尝试和雀儿喜解释现况。评审及台下观眾也都察觉出了状况,他们都在看雀儿喜打算怎么处置,或多或少有看好戏的心态,事情朝着对雀儿喜不利的局面发展。
  「无妨。」
  雀儿喜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常有的事,直接唱吧。」
  她越过工作人员,踏着高跟鞋,甩开华美的裙摆,毫无畏惧走上舞台,正面迎击所有向她袭来的攻击。她绝不服输,也绝不妥协表演品质,当别人使手段害她只能演出八十分,她定会用一百五十分的压倒性成绩拔得头筹,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雀儿喜,我的室友。
  当她就演唱位置,准备独自奋战时,我紧接在她身后走上舞台——戴着《歌剧魅影》的半遮假面具,穿上《浮士德》中梅菲斯特的哥德式小礼服,微笑着迎接所有惊讶目光。
  当中最惊讶的是雀儿喜。
  我撩起礼服裙襬,在道具间里没有适合的鞋子,我是赤着脚上舞台的,在舞台强光下,我的脚尖彷彿吸收所有光芒,淡淡光晕垄罩住我的肌肤,这就是舞台的魅力,是聚光灯的魔咒,让人嚐过一次就无法忘怀。
  我轻声对雀儿喜说:「我说过了吧,你的歌声,只能唱我的曲子。」
  我抢走所有人的焦点,成为比雀儿喜还要受到注目的存在,钢琴前的伴奏师不知所踪,空出来的钢琴椅正在等待新的弹奏者。
  曾经恐惧钢琴的我,曾经被舞台捨弃的我,因为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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