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十八章 莫若相离(四)
“求求你们,诸位仙长!别伤我的孩子!!”阿离性转后,见她的婴孩毫无抵抗力的躺在地上,立时凄声背呼,挣扎爬着向前欲救回孩子,但鬼狱束缚她的禁制随之触,鬼气化作无数链条,将她牢牢捆住,禁锢在镜中方寸之地。≧>
阿离依然拼命挣扎,哭着,喊叫着,但反抗越激烈,禁制威力也随之加催,链条越缚越紧狠狠勒住她,还生出了倒刺,勾扯着阿离本就衰弱的魂体。纵然是鬼,但血脉相连的护犊天性仍未曾改变,令人动容。
然而应飞扬却冷笑一声,杀意腾腾道:“祸世邪胎,岂容轻放!今日我除了此凶!”说罢,应飞扬一剑向鬼婴钉去!
迅疾一剑,毫不留情,眼看鬼婴就要被一剑贯穿。
“不要!”两声呼唤同时传来,一声自是阿离,另一声却是——
张润宁出现在应飞扬身侧,单手紧紧抓住木剑,木剑无锋,但剑上罡气却锐利至极,张润宁手被割破,滴滴鲜血顺着剑柄留下,滴在鬼婴身上,剑就悬在头顶,婴儿却不怕,也不再哭闹,反而笑咯咯的伸手要抓着木剑玩。
张润宁目光坚定的盯视应飞扬道;“鬼婴邪气已散,不会再为害,莫要赶尽杀绝!”
这正气凛然的模样,气得应飞扬心中暗骂:“我不过就吓唬那狱鬼一下逼问下情报,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像好人,我就像能随意对婴儿出手的恶人吗?”
但此话当然不能明说,张润宁充当了好人,应飞扬只得继续做出恶人脸,眼神一凶,面上的疤痕更显狰狞“放手,此鬼生下来便有鬼将之力,方才对付我们时,也不见他留手,可见天性本恶,现在你替他求情,方才我们若死在他手下,谁又替我们求情!”同时向张润宁暗使眼色,希望他能体会自己用意。
偏生张润宁也是个暴脾气,加上对应飞扬本就有些过节,哪能体会他的暗示,怒道:“若无本天师的天师印,你也降不得他,如何处置当由本天师说的算,本天师说不许杀,今天谁也杀不了他!”
还好有左飞樱在,左飞樱自是知晓他用意,此时缓颊道:“张少天师且息怒,我等有话问这狱鬼,便看狱鬼应答态度,再定夺如何处置这婴孩吧。”
阿离听闻眼睛一亮,急切道:“仙长尽管问,只要莫伤我孩子,小女子知无不答。”
左飞樱问道:“你是此地狱鬼,此地地形你自然熟悉,可知道门中人被关押在何处。”
阿离即刻答道:“此地共八处牢笼,分别在八方之位,道门的人便被分别关在这八处。”
“竟有八处之多?”应飞扬皱了皱眉,这鬼牢颇大,关押的越分散,想救援众人就越不易,打草惊蛇几乎是必然,随即问道:“有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相貌清丽,用得是把晶莹的白剑,身着蓝白云纹道袍,你可知她现在哪个牢笼之中?”要将所有人都救出几无可能,应飞扬虽有侠肝义胆,但难免私心,此时自是以先救出谢灵烟为主。
阿离身为此牢狱鬼,几乎相当于与此牢一体,鬼狱之事瞒不过她耳目,此时轻轻闭眼使出感应之力,片刻后睁眼:“符合你描述的女子只有一个,她现在在西南方的牢中。”
接着,手一挥,一片镜片浮起,镜面上映照出一幅路观图,“这是此牢的地图,我已将前往各牢房和出口的路径标注出来了,凭借此图,你们可免去许多麻烦。”
左飞樱又问道:“此牢中人皆中毒,你可知解药在何处?”
阿离摇头道:“小女子只能感应到此牢之内事物,解药这种东西并未放在牢中,小女子无从得知。”
“此话当真?”应飞扬一扬眉,眉角伤痕如剑倒竖,倍添凶恶之相。
“自不敢欺瞒仙长。”阿离只觉自己回答不令他满意,此时连连叩道。
应飞扬又问了几个问题,将能探出的情报都已探出,木剑一收,转过身去“我该问的都问了,你想当好人就随你当吧!”
心中却是暗自腹诽,天师传承千年,每朝每代都有天师降妖捉鬼的传说流传,传闻中的天师都是嫉恶如仇的姜桂性子,张润宁那满脸虬髯的凶相也比他更适合当恶人,结果怎就反过来了。
张润宁抱着鬼婴,钻入镜内空间,阿离现在神魂虚耗极大,魂体不稳,而他又有天师印护身,自也不怕阿离在镜中反水。
而阿离也全无此念,只盯着她的孩子,张润宁递来鬼婴,她便一把抱住,因太心急用力猛了些,反而惹得鬼婴哭起。
婴儿一哭,阿离虽是鬼,但初做母亲,此时也手忙脚乱,轻轻拍打着婴儿,口中哼起了安眠小调。
血腥黑暗镜界内,黑白衣的女子跪坐在地,全心全意的哄弄着怀中婴孩,歌声渺渺,空灵澄澈,女子嘴角挂着甜蜜笑意,灰白而毫无生气的面容此时似是多了层荧光,谁能想到她片刻前还是个疯狂而偏执的厉鬼。
净人心脾的歌声下,应飞扬都觉心中暗藏的烦躁被净化一般,而婴儿渐渐止住了啼声,吮着手指头安详睡了。
阿离仍静静的看着孩子,好像看上百年都不会腻,为人为鬼,都皆遭背叛、遗弃的阿离,孤伶伶一个困锁在茫茫空旷的鬼镜中不知多少年,如今,终于有了不会舍她而去的依托,此后不知多少岁月的苦牢,有爱子相伴,定是再无孤单……
张润宁怜惜的看着这母子,眼中闪过一丝歉疚,转身欲离去。
却听“扑通”一声,阿离已经再度跪倒,对张润宁道:“小女子斗胆,恳求张天师带走这孩子。”
“你说什么?”张润宁转身,一愣道。
“小女子听闻历代天师都是神通广大,便请天师施展神通,送这孩子转世投胎。”
张润宁郑重道:“这孩子此时戾气已消,此处又是鬼界内,施法让他再度投胎也不是困难,但你可想清楚了?”
阿离抿抿唇,浅笑道:“鬼囚岁月,漫长无期,留小女子一个忍受便够了,我的孩子还没见过人间的蓝天白云,小女子岂能忍心因为自己的不舍,便让他陪我一同困守在无尽黑暗中。”
“那你以后,又是孤单一个了。”
阿离伸出一根手指,爱怜的轻抚着婴儿嫩脸,轻声道:‘这一刻,永记心头,此后纵然孤寂,有此慰藉,也就……不算难捱了……”
张润宁轻叹一声,最后到:“好!本天师就答应你!”
一声允诺,张润宁再化出天师印,这次天师印只化作寻常方印大小,少了泰山雄沉的压迫之意,而多了几分清圣祥和,张润宁咬破指头,用血涂抹印底,随后一翻手,印在婴儿脑门之上,婴儿脑门顿时多了一个细长印字。好似画上了天眼一般。
“左姑娘,劳烦再搭把手。”张润宁真气被封,无能催动法印之力,只得再向左飞樱求助,左飞樱笑了笑,撑伞飞入镜界之内。
正欲施法,阿离突道:“等一下!”
张润宁眉头轻皱:“怎么,你改主意了?”
“只是突然想到,我还没给他取名字……”阿离看着孩子,双目脉脉道:“小女子书读得不多,不知可否少天师为他赐名。”
时人为子嗣起名,除却找教书先生外,剩下最多的就是请通晓八字五行阴阳的道士赐名,张润宁虽没经历过,但也见怪不怪,想了想道:“他的父亲是贺长龄……”
“他不姓贺!”阿离冷冷打断道,随后自觉失礼,愧歉道:“天师勿怪,只是我这孩子不需要姓氏。”
张润宁看过她的回忆,自也明白她心情,不以为忤的继续道:“你闺名为‘离’,这一生也应了这字,颇多分离之苦,既然不愿此子步上你的旧途,就叫他‘莫离’吧。
“莫离……莫离……”阿离痴痴念着这名字,熟睡的小婴儿此时吮手指吮得“啾啾”响,似是很满意这个名字,阿离看着,不禁又笑起来,拍手道:“好,那便叫他‘莫离’。”
“莫离乖,莫离乖,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有新的娘亲,但阿娘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小莫离’!”
阿离拍了拍莫离的小屁股,双手颤抖将莫离送上,眼泪止不住的留。
张润宁和左飞樱皆是又叹一声,同时施法,左飞樱将真气注入张润宁体内,张润宁一翻天师印,柔和白光投印在虚空之中,照出了一扇光洁的门扉。
而术力催引下,小莫离轻轻漂浮而起,缓缓向门扉移动。
可看着小莫离距离门扉越来越近,门扉却是迟迟未开,反是张润宁和左飞樱额上浮起虚汗,他二人方才使用天师印净化莫离身上戾气,消耗已经过多,此时又帮莫离投胎转生,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眼看门扉非但不开,而且还扭曲虚化,就要功亏一篑之际。
突然,张润宁感觉背后又有一道生机勃勃的道门之气传来,回一看,不由疑道:“你也来帮忙?”
“难不成真要一直我当白脸,你当红脸?”应飞扬没好气道,“注意来,门开了!”
应飞扬一掌赞力,“吱——啦——”一声,光门开启,光门后五彩斑斓,正是世间繁华。
阿离仰着头痴痴看着小莫离,既不忍再看下去,又舍不得将视线移开,终于,小莫离一点点没入光门中,消失在她视线中……
莫离莫离,莫若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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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闭合,天师印重回张润宁手中,而阿离也失去力量般,软软垂倒坐下。
“多谢天师,多谢诸位。”阿离回复力气,又跪谢道。
张润宁板起面孔,端出天师气派,一印打在阿离天灵,道:“你与此牢狱气机相连,我无能助你脱困,你今后骗些恶鬼代替你也就罢了,但若敢伤无辜之人,这印力便将爆,让你做鬼也做不成!”
“小女子不敢!”阿离郑重道。
张润宁点了点头,“记住你今日之话,食言的代价,你经受不起!”说罢,残破的天师服一甩,转身离去。
左飞樱将阿离扶起,道:“阿离姑娘,我方才观察过,此处牢笼聚凶引煞,所以困锁的都是戾气冲天恶鬼,你若能放下仇怨、洗净戾气,或许可以脱身。”
“道理我明白,但有些仇怨,不是想放便能放,唯有用血方能洗,活埋我的姨娘和胡管家,在我化作厉鬼后,已被我索命而死,但是……但是他还活着,而拜入仙家门下,我区区孤魂野鬼,连去寻他报仇都做不到。”阿离说着,面上又泛起悲愤之色。
虽未提名,但左飞樱自也知晓她说的就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秀美一挑,精致婉约的面容献出冷冷杀气:“白鹤观、贺长龄是吗?负心薄幸,冷血无情,这等人也配修仙,若他出现在我面前,左飞樱誓要替天下女子除此祸害!”左飞樱红伞一收,离身而去。
看着二人一个比一个走得有气势,应飞扬也想留句话再走,但“唉,好话坏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说什么?”
应飞扬抓了抓头,突然想到似得道:“对了,方才拿剑吓唬你儿子时,他不但不怕,还想够着我的剑玩,还没出生呢,就这么有品味,若来世能见到他,那我就——”
“——教他玩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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