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聪明

  这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观若慢慢地熄灭了灶中的火,现在她和裴俶之间,又只剩一片月色了。
  按裴俶的性子,知道她想要知道,一定是慢慢地告诉她的。
  所以观若也不着急,将炉灶中的一些碳块夹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铁质手炉里。
  而后从锅中盛了一碗粥出来,先让人将粥碗和手炉一起送到了袁音弗那里。
  裴俶用完了这一碗清粥,填了他的胃,也就并没有再吊着观若的胃口。
  “先同你说一件有趣的事,王氏成为阶下之囚,王渊的弟弟王沅卖侄女求荣,把他哥哥的女儿塞到了晏明之枕边,给他做了妾。”
  观若不急不缓地摆弄着灶中的炭火,心中并无一丝波动。她知道晏既不会这样做。
  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裴俶得不到任何的趣味,便说起了正事来。
  “晏晰之如今驻守长安,晏叔集想要让晏暾之来驻守河东。”
  他说完这一句话,先同观若解释,“‘叔集’是晏明之父亲晏徊的字,‘暾之’则是他的四弟晏温。”
  其实他不解释,观若也能听得懂。
  她好像已经明白为什么晏既要这样做了。
  “晏明之和他这两个兄弟素来不和,长安也就罢了,实际上是在李郜的手里,晏晰之不过是条看门狗,负责击退周遭闻见肉香便想要过来分一杯羹的邋狗罢了。”
  裴俶继续说下去,“晏明之如今还没有能力和李郜翻脸,所以他只能将长安暂时出让,稳定晏、李两家的关系,可河东……”
  “可是他除了长安之外,亲自拿下的第一块土地,可以由他说了算的地方。”
  “要他拱手相让给晏暾之?傻子才会这样做。”
  裴俶没有继续往下说,观若开了口,“而晏明之身边的副将,首先都是他父亲晏叔集的副将,没法违抗晏叔集让晏暾之来守河东的命令,只能受制于晏暾之。”
  “就是将他们留在河东,其实也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而伏珺却不同,她是南虞的皇子,她是不必听晏叔集的话,卖晏暾之面子的。”
  况且伏珺还足够得晏既信赖,足够聪明,知道该怎样去同人周旋。
  裴俶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观若,待她说完了,才道:“阿若,其实你很聪明。”
  观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聪明,只不过是了解晏明之,还有他身边的人罢了。”
  若不是晏既曾经跟她说过她家中的事,她也不能一下子想到这些。
  她开始担心伏珺了。要对付晏家的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裴俶继续反驳她,“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前没有人教你这些应该学的东西而已。”
  “女子该学的东西,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是……谋略?”
  观若微微歪着头,看着窗外夜风吹动树影。
  “谁说女子一定要学的是那些东西?也许你生时是太平盛世,可这世间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太多了,海清河晏之下,其实已经埋藏了无数祸患的种子。”
  裴俶面露不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能让你在乱世中过活么?那都是勾栏瓦肆里供人取乐的东西最该学好的。”
  “只会这些东西的所谓世家之女,有多少人,有多少种下场,你也是清楚的。”
  天下太平的时候才有空间留给世人去高雅,可是在到处都是战乱和死亡的时候,懂得算计人心,懂得如何永远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这样的人,才能活下去。
  他希望观若是这种人。她该跟袁音弗学一学。
  或者,直接去同萧翾学。
  和裴俶对话,观若心中难得地有了一点愉悦。
  但这份愉悦并没有能够持续太久,观若很快又想起来,“那李玄耀呢?他是在安邑,还是同晏明之一起去了洛阳?”
  裴俶反问她,“若你是李玄耀,值此内忧外患之际,你会呆在哪里?”
  观若想了想,“他应该是还在安邑吧。反正他也就是个不会打仗的废物脓包,何必到前线去呢。”
  更何况晏叔集会派出晏暾之来接管河东郡,难道李家就会没有一点动作?晏既说过,李郜也是有别的儿子的。
  李玄耀身边的那些副将更加是不堪大用的废物,不过一直在争一些无关紧要的长短。
  “也不知道李玄耀不能生育的事情有没有传回陇西去,那才真正叫做内忧外患。”
  裴俶轻轻笑了笑,“阿若,你对你讨厌的人,倒是也一点情面都不留。”
  观若纠正他,“我对李玄耀岂止是讨厌,分明是憎恶。若是我能选择即刻便让一个人死去,我也会选择他的。”
  她望向裴俶,目光中带着些微挑衅,“跟李玄耀比起来,裴大人你还是要稍稍让一让路。”
  裴俶挑了挑眉,“在这一点上,我倒是不介意给他让一让路。”
  “我可以给他让路,而他其他的路,我却会帮他堵死的。大约在十日之前,李郜收到了一封密信,已经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了。”
  而裴俶说要为她出一口气,从李玄耀身上讨还一些东西,也不过就是十几日之前的事情。
  观若笑起来,“若是李玄耀知道他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会不会气急攻心,怒急攻心,也吐出一口血来。”
  他残害了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的无辜女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再做那种事,就是他的下场。
  可是这世上仍然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有人推开了厨房的门,苦涩药汁的味道瞬间盈满了狭小的空间。
  “大人,给袁姑娘的药已经熬好了。”
  观若的面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望向了裴俶。
  裴俶接过了那碗药,将它放在了灶台上,挥了挥手,让那个少年退下了。
  观若在等着裴俶的解释,他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地从小凳上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扶观若起来。
  “你在紧张什么?这不过是今日那大夫给袁音弗开的补身体的药罢了。这里是穷乡僻壤,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人家,才凑齐了这些药材。”
  若这碗药是落胎的药,那于袁音弗腹中的胎儿而言,便是药性剧烈的毒药。
  是毒药,观若才会紧张的。
  她说她会一直陪着袁音弗,其实她自己心里根本就是没有底的。
  “阿若,不过你的反应提醒了我。或许不必等到明早大夫过来的时候了,只要这一碗药,你就能知道袁音弗对于这个孩子真正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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