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殉亡
“阿嫣！”
晏既身后，有谁骑着马，如同离弦的剑一般冲了出去。
他的马感知到了他心中的悲愤，用尽了平生的力气，让那只绿色的蝴蝶坠落到了他的怀里。
而后他的马再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重量，他们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只有城楼之上最为精锐的弓弩手受了惊吓，向着他们射出了手中的最后几支箭。
距离很近，不曾刻意瞄准过的箭矢也正中了男子的身体。绿衣女子躺在他怀中，离别的话来不及说完，便都无声无息了。
蔺士中似乎也感知到什么，他听见了那个飞奔而来少年的声音。
他手上发着抖，颤颤巍巍地将半个身子探出城楼，想要看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便是一声悲鸣，撕心裂肺，“绪儿！我的绪儿！”
他重重地踹了他身旁方才放箭的士兵一脚，居然就这样在城楼之上发起了疯，“谁让你放箭的！谁让你放箭的。”
晏既望着城楼之下，虽然也心有不忍，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来了。
未及午时，所有的战斗便都结束了。
晏既甚至连一点伤都没有负，梁帝的士兵，不过如此而已。
蔺士中剩余的一点士兵都集中在城楼之上，只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反而没法打蔺士中这只老鼠，他身边还有他们所在意的人。
“蔺士中，你还不缴械投降？”为了荣华富贵，能够残忍地将自己的妻女杀害的人，原来长的是这般模样。
晏既和刑炽已经登上了城楼，他们很快就能结束所有不该有的战斗了。
蔺士中的残部拿着染着血的刀剑，已然被打怕了，满眼戒备。
晏既每前进一步，他们便护着已经如同被抽走魂魄的蔺士中与蔺玉觅后退一步，没有丝毫斗志。
没有人记得要再将蔺玉觅重新封口，他们当下关心的，其实唯有他们自己的死活。
“蔺士中，今日你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再害死自己的女儿，害死你在鲁县的另一对儿女么？”
“你将她放了，我会留你全尸，感蔺仲绎今日之情，放过你们蔺家剩余的人的。”
蔺士中的神情仍然有些恍然，推开了在城楼一侧护卫他的士兵，又往城楼之下看了一眼。
谢元嫣坠楼之处，因有他们双方共同在意之人，即便是交战之时，也并没有人打扰他们。
他们仍然拥在一起，像一对交颈鸳鸯，鲜血在他们身下开成莲塘，只可惜再无声无息了。
“绪儿昨夜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只是看不惯我的做法，和他从前一样。却原来，他是去了你那里。”
此时再感叹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
他的语气是很轻柔的，像是他的儿子睡着了，他只是轻轻地埋怨了他一声而已。
对儿子如此温柔与容忍，对女儿却又如此酷烈，人从来都是有很多面的。
蔺玉觅还在他手中，她周围到处都是刀剑，晏既和刑炽都不敢如何。他要拖延时间，反正不会再有援兵，他们也只能任由他说下去。
“谢元嫣和殷观若长的这样相似，那样远的距离，你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
“为了谢元嫣这样的一个女人，绪儿居然甘心这样做，背叛我，背叛他自己的父亲，甚至放弃生命。”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晏既微微皱了眉，“我认的出来。她是我挚爱之人，我怎会认不出来。即便没有蔺仲绎通风报信，我也能够认清楚，她究竟是不是。”
反而是有了蔺绪，他才要更添上几分小心，防止这一切是一个阴谋，小人的阴谋。
可是从他看见城楼之上那个绿衣女子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蔺绪并没有在骗他。
那个女子的目光虽然落在他的方向，也从来不是落在他身上的。
而是落在他身后，以晏氏铠甲来伪装自己的蔺绪身上。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谢元嫣当然是不该死的。
为了蔺绪能够活下去，城楼之上的谢元嫣是绝不会开口泄露自己的身份，让晏既能够轻松取得胜利的。
而蔺绪清楚自己父亲的为人，他知道只有谢元嫣不死，蔺玉觅不死，他才能够活下去。
所以除非是晏既直接威胁到了他的性命，直到他不得不死，他都不会让她们先死的。
蔺士中不能不战而降，他毕竟还有家人在梁帝手中。
梁帝也害怕，害怕他的父亲会再像离开长安时那样做，干脆地弃车保帅，所以才让他也一同到江乘城来的。
即便蔺士中不在乎，将责任甩的干干净净，蔺绪也是在乎的。
他不想再失去剩余的家人，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重建的“家”了。
所以只能在开战之后，将蔺士中逼至绝境，再由蔺绪出面来说服他放弃守城。
至于这样做的风险，只要妹妹和他所爱之人能活下去，他早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谢元嫣的不开口，和蔺绪的开口，他们其实是一颗心，都是要让彼此活下去。
是蔺玉觅太过关心自己的夫君，太关心她曾经那样讨厌过的晏既，泄露了这一点，激怒了蔺士中，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的。
“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认不出来，她究竟是不是呢？”
也只有深爱彼此的时候，才会在明知必死的时刻，义无反顾地到她身旁去。
晏既的语气轻蔑，“蔺士中，你这样背恩忘义，贪生怕死的小人，又怎么会懂得这些呢？”
蔺士中在迷惘之后，忽而大笑了起来，“高官厚禄，荫子封妻。享荣华，受富贵。得一时安乐，即便骂名千古又如何？”
“你们都骂我是奸臣，是小人。梁帝跟前所有人都是花花面，一个忠臣值甚钱？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残花败柳。”
“绪儿太傻了，太傻了，真是个傻孩子。”
他一面说，一面后退着，身体终于贴到了城楼之上。
“我蔺士中聪明一世，投机一世，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他摇了摇头，望着天空，大声道：“锦娘，我当年到底还是不应该娶你，你我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到如今，我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蔺士中说完这句话，最后望了城楼之下一眼。而后毅然决然地向后倒了下去，一如方才的谢元嫣。
一声巨响之后，是一阵刀剑落地的声音，一切终于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