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生分

  安虑公主没有回答观若,良久之后,她询问她,午后能否陪着她去城楼之上走一走。
  观若不知她用意,但当然也不会拒绝,于是她们用完了午膳,又在房中说了些闲话,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日光不再那样炽热了,她们才一同出门,往城楼走。只有她们两人,涓月并没有随行。
  行宫之中的宫人与嫔妃都被关押在集中的几处宫殿里,各处都只能见着一些着银甲的晏氏士兵,见到她们,都会点头致意。
  在将要到达城楼的时候,她们遇见了伏珺。
  观若的身体不好,前几日都在永安宫中不曾出门,也就自然没有见过一直忙碌的伏珺。
  此时她就在城楼之下,同一个士兵在说话,不知在忙碌什么。
  不过城楼原本已是行宫最边缘之处,无论是什么事,自然都要多几分谨慎小心的。
  观若自然而然地同她打了招呼,“伏大人。”
  伏珺原本专心地在同旁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越走越近的观若与安虑公主,观若骤然出言,她像是一下子乱了心绪,一下子没有了从前的淡然模样。
  她也还是很快走到了观若与安虑公主面前,“殷姑娘,公主。”目光一下子被观若的发式吸引了。
  女子总归更敏感,今日无论观若遇见谁,她们的注意力,总是先放在她的青丝之上的。
  “如今倒是可以唤你一声‘殷娘子’了,不过,还是唤‘晏夫人’吧。”
  观若低头笑了笑,回想起青华山中旧事,简直恍如隔世。
  便听安虑公主道:“从前在梁宫中,你私底下也是和明之一样唤我‘阿姐’的。”
  “怎么到了如今,我已不是公主了,反而生分起来。”
  观若听着她们叙话,安虑公主问话,观若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了伏珺身上。
  她的神情却有些微的不自然,只是尽量平稳地望着安虑公主的眼睛道:“阿姐。”
  “并非是同您生分了,只是近乡情怯,我恐怕还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像从前一样坦然。”
  从进入行宫之中的那座“凤藻宫”开始,伏珺便是这样了。
  安虑公主勉强笑了笑,被她那一句“近乡情怯”勾动了情肠,“很快就会习惯的,琢石,母亲在天有灵,会很欣慰,也很感激你的。”
  从前在梁宫之中,文嘉皇后与他们都善待于她,只是因为他们的善心而已。
  体谅她幼小离家,为自己的父皇利用到如斯地步,他们都怜惜她,并非需要什么回报。
  可是伏珺如今站在这里,她是明白的,明白伏珺究竟付出了些什么。
  伏珺只是低下了头,“我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应当做的事而已,若真能让娘娘觉得欣慰,也就不枉费娘娘与阿姐从前对我的千般好了。”
  话虽如此说,可看着伏珺的样子,却并非像她所说的这样。她和安虑公主之间,似乎……似乎彼此都太客气了一些。
  都是年少之交,纵然伏珺远道而来,是异族人,内心敏感脆弱更胜于旁人,她与晏既之间,却不是这样的。
  她这般模样……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观若并不知道从前在梁宫之中伏珺与安虑公主是怎样相处的,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在心里留下一个疑问,想要在晚间时问一问晏既。
  如此寒暄过几句,伏珺还有事,观若和安虑公主原本也还有话要说,也就不彼此耽误了。
  只是安虑公主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对伏珺道:“琢石,有时候其实你不必对自己苛责过多的。”
  即便观若只能望见安虑公主的背影,她也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目光之中的诚恳。
  伏珺的目光一闪,显然是十分动容,几乎要落下泪来。
  慌忙拱手作揖,弯下了腰去,没有再让她们看见她的脸色,一直到她们渐渐走远了,才终于直起了身。
  观若当然察觉到了安虑公主和伏珺之间的不对,只是也当然聪明的没有问。
  她注意到安虑公主面上的神情并非是不快,而是一种深深的,无法对人言说的忧虑。
  从她方才的话中看来,显然是出于对伏珺的关心,纵然多年过去,她也让人是他们的姐姐,永不会改变。
  于是她与安虑公主一路沉默着登上了城楼,望见了已然十分萧条,不复观若入行宫时盛况的城中景色。
  安虑公主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之上,几乎有些痴迷地望着宫城之外的情景。
  分明是并不引人入胜的,不过是战乱之中的百姓所过的寻常日子。
  “我记得很多年之前,在我的婚事刚刚被母亲和他定下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殿中,一整日都不同旁人说话。”
  “那时,明之以为我是不喜欢我的丈夫,又从不会违逆父母的意愿,所以才会如此的。”
  “有一次,他为了宽慰我,就陪着我一起登上了正阳门。”
  她望着城楼之下淡淡的笑了笑,那里有几个孩子,在快活地奔跑追逐着。
  无论世情如何,在孩童眼中,能够游戏的时光,永远都是美好的。
  此刻她们在行宫的城楼之上,也是仿照着正阳门的样子修整过的。
  梁帝一面说着要以让出长安作为对逝去的文嘉皇后的赔罪,可他心中分明还是想要继续做这个皇帝。
  行宫之中的一草一木,平日的一饮一啄,他都在尽力还原着梁宫之中的日子。
  安虑公主继续着她的叙述,“那一日明之就对我说,若是我实在不愿意嫁给冯逾,他可以去娶冯家的女儿。”
  “反正高熠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桩能够让冯氏与他更为紧密的婚姻而已。”
  她早已不再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说来语气平常,仿佛此去经年。
  这件事,晏既也是同她说过的。这像是他们人生中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于晏既而言的影响会更大一些,毕竟他为眉瑾带来了麻烦。
  那么于安虑公主而言,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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