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宝音面上娇羞,心里却冷笑,说的好听,那么不喜欢恩和还不是因为恩和让你以后不能生儿子了,若是真的拿她换小子,指不定心里多高兴的。
  恩和进了正房的时候,人都到齐了,琪琪格照旧对她不冷不热,宝音依旧的对她亲热可亲,忙碌的一会给琪琪格夹菜,一会给恩和夹菜,恩和仔细看就觉得琪琪格喜欢这个闺女也是有道理的,宝音清楚的知道琪琪格喜欢什么菜色,就是夹的量都恰到好处,琪琪格刚好能吃完,她垂了眼默默的吃饭,她嫁了人才知道看人眼色,刚去的那一两年受尽了坎坷,不知道被那些笑里藏刀的深宅妇人欺负了多少次才渐渐知道察言观色,说话要三思这样简单的事情,给婆婆布菜这样的事情从陌生到熟悉,一般的大丫头都比不上她。
  她听见琪琪格亲昵的说话:“宝音你自己也好好吃,别总是顾着别人。”她说着还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恩和。
  恩和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她知道这一辈子只要她努力或许可以多少拉回点琪琪格的心,但是她做不来,上一辈子的有些事情就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跟琪琪格多说几句话她就能碰上,一颤一颤的让她的心抽着疼。
  她十月怀胎一朝生产,因为生下的是个女儿,家中众人对她不理不睬,她身上不好要用人参,虽是给她用了,开始还有后来就在不给了,持觞回来求琪琪格能给几根人参救急,琪琪格自始至终都没有见持觞,更不要说人参,她月子里又受气又没有调养好,落了病根,此后在不能生育……
  吃了饭,琪琪格破天慌的留下恩和说话:“这些日子我身上比前几天好了些,有精力在你身上多费些心思,走吧,我去你院子里看看,看看你平日都做些什么。”
  恩和刹那之间想起了一些事情,猛然明白过来琪琪格是要做什么,迟疑的站在原地:“额娘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女儿那里看?”
  恩和的迟疑,让宝音眼里多了亮光,恩和只撇了一眼就都明白过来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琪琪格搭着宝音的手已经起了身:“额娘关心你不好?”
  琪琪格跟恩和说话似乎总不像是对自己的女儿说话,总带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嘲讽,这个不算是很聪明的女人,用漆黑的眼睛看恩和的时候,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恩和垂眸笑了笑:“女儿只是有些意外,额娘还没有去过恩和的院子。”
  琪琪格笑了笑,嘴角勾起的笑意跟宝音何其相似,谁见了大抵都会赞一声,真不愧是亲母女。
  五月的太阳明艳耀眼,名扬湖边杨柳依依,花木繁盛,这个常年没有男主人的伯爵府,在这个茂盛的季节里一如既往的释放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力,透着傲人的生机。
  蔷薇院里的蔷薇争先恐后的绽放,热闹的晃眼,连琪琪格都微微晃神,只站在院子里跟恩和说话,她身后带着的丫头却悄无声息的往恩和的屋子走去。
  恩和猛的开口:“吉祥!主子在外头你进我屋子做什么?!”
  吉祥是琪琪格的大丫头,一听见恩和叫她,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去看琪琪格,琪琪格似乎极其讨厌恩和这嚣张的模样,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乍然变得不好看,仰着下巴看恩和:“她是我的丫头,我让她带我去你屋子里看看不行?”
  恩和嘴角噙着笑意:“我屋子里连个人都没有,吉祥一个人跑进去做什么?万一我屋子里丢个什么,或者多个什么,我第一个疑心到她身上,第一个饶不了她!”
  她说着朝着吉祥呲了呲牙,吉祥想起她平日的凶悍,吓的素净的小脸一白,越发不敢往里走。
  琪琪格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她进去看看就能少个什么?我身边都是贼?你别忘了,我是你额娘,我是贼你就能得了好处?”
  原来她还知道这个道理。
  宝音为难的看看恩和又看看琪琪格,上前温和的劝恩和:“你别这么强,看看又气着额娘了,不过是让丫头看看你的屋子,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何必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恩和恶心的推开宝音:“姐姐也别装好人了,额娘为什么让人看我屋子,难道姐姐心里不清楚?”
  宝音一顿,眼里就有了泪,琪琪格心疼的拍了拍恩和的手,又看着恩和道:“今儿的屋子你不让进也要进,你既然自己不懂事,也别怪额娘给你不留脸面,你姐姐的意思怕你跟前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移了你的性情,额娘今儿就特意过来看看。”
  恩和轻蔑的看了一眼宝音,又看着琪琪格:“额娘这是拿女儿当贼防呢,到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家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姑娘的屋子里找‘好东西’!额娘要找,女儿自然奉陪,持觞,碧丝进去把屋子里所有的柜子箱子都打开,当着我的面让太太好好找!”
  宝音一面哭一面还在劝恩和:“好妹妹,快别这么强了!”
  恩和一把推开她,也不见得就使了多大的力气,宝音却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如眉也跟着哭:“主子!”
  琪琪格气的气息不稳,连说了三个好字:“今儿就好好的在你的屋子里找一找,若让我找出来,一定家法伺候!”
  恩和垂着眼冷笑,找出来?到是有本事凭空变一个出来,她正是因为清楚的记得上一辈子这件事情,醒来之后就将所有的书扔掉或者烧掉,她的屋子除过四书五经就是女则女戒,上一辈子,琪琪格到真是动了家法,藤条抽在她背上那印子留了一辈子都没有消掉!
  屋子里果真什么都没有找到,一本游记都看不见。
  宝音的脸色极不好看,前几天她还看见恩和屋子里的杂书,怎么可能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她神色复杂的看向恩和,阳光下的恩和,就好像院子最火红的蔷薇一样,一丝阴影都没有,她看向恩和,恩和也看向她,咧着嘴露出个灿烂却泛着冷意的笑,宝音的心一缩,抿住了嘴,恩和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琪琪格脸色也是少有的不自然,恩和笑吟吟的看着她:“额娘找完了?可找见什么了?”
  琪琪格看了她一眼:“没有自然是最好的,这说明你这孩子还懂事一些。”
  她的语气还是少有的柔和的。
  找不成事就来怀柔政策,她不吃这一套,恩和抱胸站着看着琪琪格:“这事情额娘总得给我个说法,哪家的姑娘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要是性子在烈一点就应该上吊投井寻死觅活闹个天翻地覆才成,这样就过去别人都只当我是个好欺负的。”
  她面无表情说起话来流里流气的,眼眸眯起来的时候其实像极了费扬古。
  琪琪格微微晃神,语气有些不耐烦:“那你想怎么样?”
  “额娘看着送我一个铺子安慰安慰我,这点可不过分。”她一本正经的道。
  琪琪格冷脸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家要铺子做什么?给了你也是让你白糟蹋!”
  恩和继续说自己的事情:“铺子里掌柜的卖身契也要给我,不然铺子要了也是白要没意思!”
  她一面是说着,一面漫不经心的摘了一朵红艳的蔷薇花扔在地上,用脚尖一下一下将花踩了稀巴烂,她自己咯咯的笑着道:“这下子连鞋子都香了!”
  她眼眸澄澈看上去灿然又无邪,如果忽略掉她踩花时候脸上狠硬的表情话。
  琪琪格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要是我不给呢?”
  恩和笑着道:“既然额娘都说了我跟前有不三不四的书,这名声背都背了,我自然要坐实了,出去买上几大箱子的‘好书’还要让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我有这好书,知道我不但自己看,还给家中的姐妹丫头看。”她好像为自己这个好主意所感染,兴奋的拍手道:“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名声已经坏了,不怕在坏一点!”
  她说着又去看宝音:“姐姐说,是不是?”
  宝音的脸彻底的白,她大抵是很相信恩和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满眼泪花的去看琪琪格。
  恩和不屑的哼了一声,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这点阵仗就给吓住了,真是没出息!
  琪琪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罢了,今儿毕竟是额娘不对,过两天就把你要的东
  西给你送过来。”
  恩和看向琪琪格的眼神有些复杂,笑着应了一声:“也别说过两天了,就明天吧,我自己过去拿,省的额娘忘了。”
  琪琪格笑骂了她一声:“没出息那样子!”
  恩和厚脸皮的笑了笑。
  宝音要上前去扶琪琪格,琪琪格却将手搭在了吉祥的胳膊上,宝音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恩
  和若有所思的看着琪琪格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4会客
  胤祚在上书房睡了一上午,下午到了布库场上才提起了精神头,腰板挺的笔直,大弓拉开,一射一个准,练了一会觉得次次都射中把心挺没意思的,收了弓四下里张望,见八阿哥坐在阴凉处出神,迈开步子慢慢的踱了过去。
  猛的拍了一把八阿哥:“出什么神呢?”
  八阿哥吓了一跳,见是胤祚,又成了原先那会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平常温润如玉的样子都看不见,轻声跟胤祚说话:“荣安这几天变了个人似的,见到我也不跟我说话,我一开口她就跳的远远的,还说什么,‘我不跟失败者’,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原本想的好好的,三十四年的选秀肯定是她做我的福晋,如今看她必定是变心了。”
  荣安是安亲王外孙女郭络罗氏的名字,也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八福晋,只是如今听着,连这姑娘大抵都被穿了,胤祚仰头朝天无声的骂了一句,真tmd的贼老天!还真是被穿成筛子了!
  胤祚想了想,勾着八阿哥的肩膀同他说话:“你也太没志气了!她那个性子我早就不看好了,等你们以后在一起指不定要生出多少的事情来,还是现在就断了的好,找一个贤惠温柔的难道不好?到时候你左拥右抱,想尽齐人之福,难道不好?”
  八阿哥悲愤的看了一眼胤祚:“你昨天还不是这样说的!你昨儿还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个小妾都不要,今天话就变了!”
  胤祚严肃仔细的想了想,狐疑的看着八阿哥:“我真这样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见八阿哥又要说话,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就像我说的话一样,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关于这感情的问题,你也要发展性的去看,现在你为了这个姑娘要死要活,说不定明儿你就能看上另外一个姑娘,希望和她白头到老,你要坚信这么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不要你,你还看不上她!以后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你就带着你的媳妇和你的娃专门去看看她,叫她知道你过的有多好!羡慕死她,后悔死她!”
  他不自觉的大着嗓门说起了话,如今胤祚上头的阿哥都出宫建府了,宫里不算太子,阿哥里就数他年纪最大,他又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下头的一群小阿哥都喜欢往他跟前凑,十四是他亲兄弟今年刚五岁,最是喜欢他,听见他说话,笑嘻嘻的已经跑了过来:“六哥啊,在说什么,让咱们也听听!”
  十阿哥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粗声道:“我听见了,正说媳妇和娃呢!”
  九阿哥抿嘴笑:“六哥在过两年也要娶亲了,这必定是急了!”
  胤祚起身笑骂了几句:“凑什么热闹!在起哄,当心我以后在不给你们带好东西!”
  他时常敢出宫,回来又总是带外头的东西进来给兄弟们,花钱从不吝啬,这大抵也是大家喜欢他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大家哄的笑了一声,就在不敢乱说话,九阿哥贼眉鼠眼的凑到胤祚跟前:“六哥,我给你说的个事,你下次帮我多带几个那个真竹根挖得香盒子。”
  胤祚撇了他一眼:“你能知道什么事?”
  九阿哥急忙的道:“我是听我额娘说的,安亲王家过上三天有一场家宴,请了不少人家的格格过去作客,其实也是看着快选秀了,仔细看看各家格格的人品,毕竟这一回五哥的福晋,六哥你的,七哥的,八哥的福晋都要从里头出来,宫里头慎重的很。”
  胤祚果真是眼前一亮,摸了摸他的脑门:“行,这事情哥知道了,你要的东西会给你带回来的!”九阿哥笑着应了一声,他就知道六哥是最讲义气的!
  吉祥在门口低声说了一句,恩和什么都没听见,不耐烦的道:“说话大点声,蚊子一样哼哼!”
  吉祥吓了一跳,忙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明儿去安亲王家作客,太太让格格早些歇息。”
  恩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吉祥福了福身子,急急忙忙的出了恩和的院子,仿佛在慢一点就会被恩和追到暴打一顿一样。
  恩和挑眉看了看她的背影,她真不记得她做过什么故意欺凌下人的事情,怎么吉祥就这么怕她?
  持觞翻出了几件衣裳出来:“都是这一季新做的,格格喜欢哪一件?”
  恩和正忙着看账本,哪有时间操心这些:“你看着选。”
  持觞自言自语的道:“石榴红的好呢?还是银红的好?”碧丝兴冲冲的进来:“主子选衣裳呢?主子看看,这是大格格让奴婢给主子拿过来的镯子,上头还镶嵌了红宝石,配格格的肤色正好!”
  她说的兴冲冲的,恩和却没多大想理会她的意思,这镯子明儿到了宴会上又是个麻烦,这原本是恭亲王家的长孙女水苏特意送给宝音的,宝音自己带了个寻常的,水苏看见恩和带着自己送给宝音的,鉴于恩和的坏名声当时就想歪了,恩和脾气也不好,几句话没说好,几乎动手打了起来,两个人此后就结了仇,水苏不止一次的给她使过绊子。
  恩和烦躁的揉了揉耳朵,真是他娘的糟心!重来一回才发现她简直就活在宝音设计好的各种陷进里,太膈应人了!
  碧丝见恩和不说话,有些捉摸不透,又把镯子往恩和跟前递了递:“主子看看看可喜欢?”
  恩和撇了一眼,她寻常都不耐烦这些东西:“行了,既然是姐姐送过来了,那明儿你就给我戴上。”
  碧丝见恩和愿意用,竟是欢喜的应了一声,恩和便有些不明白了,碧丝到底是投靠了宝音还是没投靠宝音?
  费扬古是大清有名的虎将,蒙古葛尔丹作乱如今正是用的上费扬古这样的武将的时候,不仅皇上捧着,众人都得捧着,宝音和恩和的马车一到二门,安亲王家的仆人就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两位格格到了,我们家大格格一直盼着了!”
  安亲王家的大格格说的是安亲王的的亲孙女泽兰,众人都年纪相当,往常都有些来往,宝音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掩嘴轻笑:“泽兰人呢?即是盼着怎么就不见出来迎迎我。”
  她语气里不自觉的就透了两份亲昵,宝音是她们这圈贵女中很受欢迎的人物,恩和就不用提了,她虽说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恶名在外头也是响当当的,出个门永远是宝音的陪衬。
  身量高挑的凤眼美人泽兰,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我听见宝音说我坏话了!”她迎了上来携了宝音的手亲昵的说话,好半响似乎才看见恩和,对恩和就多了疏离,好像生怕跟恩和沾染太多也坏了自己的名声一样:“恩和也来了,好些时候不见到是比以前娴静了些。”
  说是在夸赞,似乎又带着些嘲讽,难为她上辈子傻傻的还以为人家在真心实意的赞她。
  恩和笑着道:“姐姐是怎么看出来我娴静了的?昨儿我额娘还说我是个野猴子呢!”她说着勾唇轻笑,明媚清丽,又带着与世俗背驰的张扬。
  泽兰勾着嘴一笑:“野猴子便野猴子吧。”
  大宅子里出来的孩子真的又有几个是简单的,上辈子的恩和真的是一朵奇葩,恩和拿命学会的东西泽兰这样的年纪已经懂了不少,言语之间就是无形的硝烟。
  宝音这才笑着出声:“难道要在这里说话,还不领我们进去。”
  泽兰又是亲昵的笑了起来:“哪里真敢把你放在外头,宝音格格这边走。”又回头招呼恩和:“恩和妹妹快些。”仿佛刚刚说话挤兑恩和的不是她一般。
  恩和挑眉,真他妈的是一群厉害的女人,糟心……
  都是年轻姑娘,数量上也不见得少,开阔的后花园里到处都有女孩子的身影,泽兰只交代了恩和几句,自去招呼别人,而宝音也细细的叮嘱了恩和几句,自去了自己的圈子里说话,恩和认识的人其实也挺多的,满族贵胄还没几家跟恩和一样跋扈调皮的姑娘,只是人家捣蛋自有人在后面是收拾烂摊子,恩和却没有,别人的名声最多是那孩子好动一些,恩和的事迹却人人知晓,打了哪一家的姑娘啦,烧了谁的衣裳啦知道的又清楚又详细,名声想不坏都难。
  她找了个临水的地方在栏板上坐下,托着腮帮子怔怔的出神,年底的时候阿玛会回来几天,她嘟了嘟嘴,阿玛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实在是模糊了些,她记得的永远只是失望又复杂的眼神。
  “噗通”一声石子落水的声音,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恩和不用想都知道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千金小姐白莲,她无奈的叹气道:“白莲,好歹都这么大了,怎么你每次来都是这一招?”
  白莲嘟着嘴巴绕到她跟前:“你没以前有意思了!”
  恩和翘着二郎腿,胳膊张开放在栏杆上看着她:“那你说说,我怎么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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