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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65节

  翌日,灵浮岛,北面。
  九叠之阶,五色垒土,巍巍乎浩浩祭坛,显照在了楚维阳的面前。
  四下里,经幢林立,那垂落的薄纱上若隐若现的描绘着戊己篆纹,摇曳在海风之中,猎猎作响,徐徐如林。
  而那交错垂落的经幢帷幕之中,是一尊尊绣着云纹与太阴雷篆的黄铜大鼎,错落有致的摆放在这些经幢之中。
  鼎中各置五色土,燃紫檀香,香烟袅娜,裹挟着幽光,似是直抵九天之上。
  也正此时,远远地,楚维阳引着一众人,缓步朝着五色土祭坛走来。
  轰——轰——轰——!
  那是数百位修士整齐塌落的脚步声,那是洪钟大吕,那是有类绛宫的磅礴生机跃动。
  那是雷霆!
  第200章 穴中蝼蚁岂能逃
  连绵的轰隆震颤声音之中。
  以楚维阳一人为首,在这种几若煌煌雷音的嗡鸣声里,所有人的绛宫心跳仿佛被调整到了同样的节点上面,所有人的呼吸开始同频,乃至于,所有人的精气神凝练,勃发开来的气机也尽数交织与共鸣起来。
  罕有的,楚维阳也不再穿着他那件风里来雨里去的麻衣道袍,而是特意寻来上好的蚕丝布匹,教人裁剪织就成玄袍法衣。
  这人一多起来,形形色色,驻足在甚么法门上的能人都有,这能织就法衣的秘术也是一脉源远流长的传承,手法之精巧,饶是淳于芷瞧见了,都啧啧称奇,进而又埋怨着自己生前时眼皮子到底太浅,竟错过了这世上太多的美好。
  那人以秘术引来血煞之力,反复的将一捆灵蚕丝线祭炼,祭炼成功之后,进而又在楚维阳的帮助下,以诸煞气养炼,然后,被他用灵巧的手段暗暗地织就在通体浑成的玄袍法衣之中。
  暗红色的丝线显照着晦涩的灵光,在法袍之上交织成一道道戊己篆纹,仔细看去时,这些篆纹又尽都交叠起伏成了连绵群山的模样。
  而且,在经过了楚维阳的指点之后,远远地端看去时,那宽大的玄袍法衣上,是八十一道龙脉匍匐于八荒,是五方山岳镇压内外四野。
  近乎于地师仪轨,而冥冥之中契合楚维阳《尸解炼形图》的部分意蕴。
  而在五岳群山之外,浩渺的云纹恍若是层叠的锁链一般,将戊己篆纹的气势紧锁在其中,再仔细看去时,隐隐约约之间,则是一道又一道的太阴雷篆,凝炼着煞气意蕴,若隐若现的交错在云纹之中。
  以山岳证地势,以雷霆引天象。
  一者为坤卦,一者为乾卦。
  彼此环绕牵系,成乾坤万象之玄景,复披于一人之身。
  于是,身穿着这件玄色乾坤法袍,楚维阳一步一顿,脚踏着九层之阶,缓慢的立身在了五色土祭坛的正中央。
  紧接着,一扬手的时候,被楚维阳初步祭炼过的杏黄幡旗显照,随着被楚维阳以法力祭起之后,倏忽间宝器迎风暴涨,霎时间巍峨高如千百载古树,稳稳地伫立在了五色土法坛的正中央。
  霎时间,轻柔的海风席卷而来,卷动着最高处的杏黄幡旗,紧接着卷动起徐徐如林的交错经幢,再吹拂起袅娜的烟尘,最后,卷动着楚维阳的衣袍猎猎作响。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楚维阳面北而立,站定在了杏黄幡旗之前,再看去时,那一众血煞道修士,在玄真宝鉴的幽光控制下,鱼贯走入了经幢林中,或是立身在鼎器的侧旁,或是寻着空地处驻足,翻手间取出有类钟、磬的铜器。
  然后,当那柔和的海风仍旧吹拂着浅淡的呜咽声音的时候,钟、磬、鼎器被敲击的声音交错着响起。
  礼乐亦是繁浩之道,钟鼎尽是祭天宝器!
  霎时间,随着那错落有致的典雅声音交错响起,那道道清脆的声音交叠着化成大雅之乐的时候,诸修蒸腾而起的气机都随着灵光在经幢林中的兜转而猛然变化着。
  那是极为明晰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却未曾将诸修原本凝炼在一起的气机打散开来,反而是因着那些气机本身的明晰变化,教这等气机交织,更像是某种齿轮纹路的耦合,恰恰是在这大雅之乐的洗刷之下,那诸修磅礴的气机更为紧实的凝炼在了一起。
  不再似是因着共鸣与交织的散乱融汇,而是真正精巧且细致的浑然一体。
  而紧接着,随着那磅礴繁浩,且浑然一体、愈演愈烈的气机真正的朝着五色土祭坛笼罩去,真正的加持在了楚维阳的气机之中。
  霎时间,楚维阳的磅礴神念,在护岛法阵的加持,在大雅之乐的加持下,不断的攀升,愈近于朦胧高邈的玄景之中。
  与此同时,楚维阳的灵台之上,《尸解炼形图》的宝光洞照,让楚维阳几乎无需甚么适应与气机的波动,便顺利的掌控了这股磅礴无匹的力量。
  原地里,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楚维阳自祭坛之上,缓缓一步迈出。
  步罡踏斗之间,楚维阳双手交错在一处,猛地,浑厚的法力凝练成一道宗师印,随着楚维阳的手腕一翻,直直打在正天顶上空。
  霎时间,随着那磅礴的气机蒸腾而起,岛屿的正中间处,黄铜道宫之内,一道明光几乎同时腾跃而起,更是后发先至,先一步抵至了半悬空处,稳稳地将那道法印接住。
  再看去时,那明光化作层叠光雨洒落,原地里,一面巴掌大小的罗盘迎风暴涨,紧接着,在护岛法阵与楚维阳浑厚法力的加持下,那罗盘不断的兜转着灵光,自半悬空中延展开来,霎时间,恍若巍巍华盖一样,遮天蔽日而起。
  华盖罗盘很是迟缓的兜转着,但是随着每一道大雅之乐的响彻,随着楚维阳自祭坛之上步斗踏罡的又一步落下,这华盖罗盘上的繁浩气机都有着极细微的变化。
  很快,那种细微的变化在某一闪瞬间停滞了,仿佛冥冥之中,随着罗盘上的气机的调整,便已然隔空锚定了某一处渺远的方位。
  紧接着,那种缥缈虚浮的气机,便随着那鼎中袅娜蒸腾而起的烟尘,一同裹挟着,直往九天云霄之上去了。
  这是第一步,是庭昌山的宝器妙道。
  而随着华盖罗盘的气机稳定住之后,紧接着,楚维阳的泥丸宫内,一时间幽光大盛,再看去时,是玄真宝鉴虚悬在灵台上空,一点灵光之中有阴冥道宫显照,地师女修的真灵恍若是一层纱衣,笼罩在了楚维阳的魂魄之上。
  一道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记忆开始接连涌现在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之中。
  那是地师一脉的诸般秘法。
  于是,当楚维阳披头散发的在五色土祭坛上,以一种几乎巫觋的方式辗转腾挪的跃动开来的闪瞬间,恍若是有着无形无相的焰光撩动。
  这一回,换做是以楚维阳为源头,引动着诸修那浑然一体的气机开始发生着变化,最后,这种变化通过繁浩的气机,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那大雅之乐陡然间变得近乎狂野起来,不再是一音一顿般的清澈,而是变成了某种如野草一样的杂乱,可是偏生远远地看去,织就了葱翠平坦的草原一样,那些杂乱的声音里,愈见透出了某种难以琢磨的奇特音韵。
  这仿佛是礼乐所具备的独特力量,仿佛是只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便教人的心神之中涌现出“古拙”、“莽荒”、“野蛮”的异象,乃至于某几个恍惚之间,像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含混的诵念,听到了远古先民的嘈杂呐喊声音。
  原地里看去时,随着楚维阳恍若巫觋一般的手舞足蹈,那伫立在祭坛之上的杏黄幡旗,登时间有一道又一道的戊己篆纹垂落,朝着经幢林中洒落去。
  磅礴的变化尽数都生发在祭坛的周围,可偏生随着这些篆纹的洒落,那袅娜蒸腾起来的烟尘却不再虚浮,乃至于连罗盘原本锚定的点,在这一刻都变得坚实起来。
  分明垂落下来的尽都是地势之道,可是在这一刻,真正的变化却传递在了天象法门之中。
  恍若是一道箭矢搭在了宝弓上,而那不断垂落的地势,则是那愈见绷紧,不断给予箭矢以强有力的劲道支撑的弓弦!这是地势与天象的流转与统合!
  这是第二步,是楚维阳对地师法门的妙用。
  再然后,便该是给这道愈渐紧绷着力道的箭矢,以最为锐利的锋芒。
  于是,踏着禹步,复归于幡旗前站定,面北而立的楚维阳,在这一刻,双手复交织着捏起法印,仔细看去时,一道道玄光腾跃在半悬空中。
  一道,两道,三道……
  几乎是在闪瞬间,接连九道玄光打在了半悬空中,紧接着,这些玄光复又交织与共鸣在一处。
  等到晦暗的明光洞照开来的时候,方才得以窥见,那内里竟是九道太阴雷篆收尾交缠着,自半悬空中凝练成了一道太阴雷篆。
  又因着太阴雷篆原本狭长的形体,乍看去时,几若是玄光交织,融汇成了一道雷霆长河。
  下一瞬,这道九叠太阴雷篆,在半悬空中感应着那虚悬着朝远空锚定的气机,在感应到,并且交织与共鸣的闪瞬间,忽地,这道雷篆遂化作一道玄光长河,真个如箭矢一般,破空而去了!
  这是第三步,是楚维阳将太阴雷篆、剑气长河、《丹韵五煞符经咒》相初步融会贯通的产物。
  这亦是当楚维阳一身兼具雷法与地师之道,以乾坤生息,可以做到的玄妙事情。
  ……
  火鳞岛上,山顶道宫之中。
  此时间,那壮汉自盘膝入定之中忽地惊醒过来,无端的,他心中生出了更为浓烈的不安感觉。
  随着他的眉头紧皱起来,壮汉手腕一翻,遂将那面八角方镜祭起在面前。
  粗粝的镜面上再度有着灵光的显照。
  紧接着,便是一阵漫长又教人焦心的等待。
  终于,当某一瞬间,那灵光定格,虽然另一端的声音还未传递来,但极其细微的嘈杂磋磨声音已经透过方镜传递出来。
  也正此时,当壮汉面露着喜意,正要开口的时候。
  轰——!
  浩渺的层云之中,忽地,一道太阴雷霆裹挟着磅礴无匹的暴虐力量,从天而降!
  第201章 遁风波五中得三
  贯穿天地寰宇,自云霄之上的某一处不知酝酿了多久时间的轰隆雷霆,在这一闪瞬间从天而降。
  那轰隆的声音还未传递而来的时候,磅礴的威压之中绽放出晦暗的雷光,便几乎要将道宫的穹顶洞破与撕裂开来。
  真正的弹指一挥间。
  那是所有筑基境界的修士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闪瞬。
  随着那道雷霆的垂落,孤峰上的嶙峋山石之中,随即便有灵光兀自显照,自半悬空中凝结成一道道戊己篆纹。
  几乎像是昨日里那地师一脉女修的境遇复刻。
  这是庇护着道宫的法阵在随着天地气机的变化而自行感应,只是那些戊己篆纹还未曾真个于半悬空中凝结成法阵,只诸炁交缠的闪瞬,雷霆便已经轰在了气眼处。
  登时间,便是法阵破碎开来。
  雷霆气势无有丝毫的迟滞,贯穿了法阵阵眼的瞬间,便直直劈在了道宫上。
  霎时间,木屑与碎铜飞溅,那凄厉的满蕴痛苦的嘶吼声中,是一道血焰赤光从凌乱的砖瓦之中欲要腾跃而起。
  他生生受了一道太阴雷霆,却未曾直接殒命。
  只是楚维阳隔空设坛,以罗盘为辅,以地师秘法为主,早已经牢牢地锁定住了此人的气机。
  紧接着,是连绵的雷霆接连坠落下来。
  峰顶弥散的烟尘之中,那道血焰赤光还未曾真个腾跃而起来,便又直直的被第二道雷霆狠狠地贯在了地面上。
  闪瞬间的明光破碎之中,是那壮汉满脸是血的跌落在破碎的道宫地面上,他的身躯上仍旧有着玄色的雷霆闪逝,无边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生机封存。
  连带着,地面上的八角方镜破碎开来,锐利的镜片随着他身形的抽搐,在他的脸上割裂出深刻的伤口来,霎时间满是血肉模糊。
  然而,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教他心神激动,教他在闪瞬间克服了身躯的僵直,更隔绝了四肢百骸中的剧烈痛苦。
  只一个呼吸间,他艰难的抬起手来,一沓又一沓的符箓仿佛不要钱一般的被祭起,紧接着,是一道灵光丰沛的宝光从袖袍之中一同遁空而起,紧接着,戊己篆纹从他的身上显照着,便似是要包裹着他的身形融入山石之中。
  可是雷霆的坠落却几乎无有甚么教人喘息的时间。
  轰——轰——轰——!
  连绵的雷霆垂落,那焰火还未曾将符箓中的灵光煅烧出来,便顷刻被轰成齑粉;宝光亦未曾腾跃而起的瞬间,便在灵韵的哀鸣声之中,被雷霆击溃,再看去时,混合在漫天飞溅的碎铜之中,教人无法再分辨出甚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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