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师父灭过世 第127节
纱羊扒着司樾,“你还等什么呢!子箫危险了!”
司樾还没说话,困在花团之中的恒子箫却蓦地抬眸。
他死死盯着槐树,眼神如利箭一般。
方才那过于雷厉风行的剑势和暴躁的杀气,确有两分是为了掩盖恒子箫动摇的内心。
他反驳不了槐树的话,只能虚张声势。
但在槐树说出这句话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他右手紧握住剑柄,撑住自己的身体,左手抬起剑指,咬牙默念法诀。
他身体动不了,可体内的法力并不受阻。
猛然间,他收了剑指,左手也握于剑上。
槐树呼吸一滞,直觉不对,立刻念咒,凝起双倍数量的槐花瓣,将恒子箫紧紧锁于期间。
白色花团之中,少年低垂着头,单膝跪地,双手拄剑,墨色的发尾垂在身前一侧。
隐约间,空中轰起一声遥远沉闷的雷鸣。
恒子箫上无父母,下午兄弟,只有一面刻在背上的灾印。
他知道自己卑贱、弱小、不讨人喜,对司樾来说,他远远够不上“弟子”,只能算是一个随行。
正因如此,恒子箫力求尽善尽美,他讨好司樾,努力修炼,为的就是能让师父认可他的能力、认可他这个徒弟。
或许是他错了,或许槐树才是对的,可恒子箫不管对错,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让师父蒙羞!绝不能当着师父的面败给他人!
槐花收紧,浓郁的花香闷得恒子箫喘不过气。
他咬紧牙关,自丹田发出一声厉喝,双手之下,长剑硕硕,烈火与暴雷齐鸣,顺着剑脉,轰然砸入地里!
轰——!
雷火爆燃炸开,荡起一圈红蓝交织的激浪,将他周身数万繁花尽数破开!
恒子箫自乱花之中提剑奔走,双眼微红,死盯着惊愕的槐树。
他举剑而下,缠雷带火,那双黑眸在槐树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了一片扭曲的执念。
他不能败,他不能丢人,不能让师父觉得他无用!
“嗬——”长剑势如雷霆,自槐树头顶落下,直至劈开大地,落下一道被雷火焚黑的地缝。
恒子箫这一剑没有落空,女人的身形却在他剑下化为一抔白花,散落满地,不见人影。
纱羊僵着身子问:“她死了吗?被杀死了吗?”
恒子箫的剑法远超纱羊想象。
她看着恒子箫从小练剑,在纱羊的印象里,恒子箫只是个勤勉用功的小孩,毫无实战经验,所以方才如此焦急地催促司樾帮忙。
可她不想,恒子箫初次下山对上妖魔就有如此纯熟之应对。
他剑中气势绝非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一上来便饱含凶煞之意。
纱羊不禁想起恒子箫刚到裴莘院时,那一天晚上,只有六岁的他扑倒了恒婷珠,取出怀中的筷子,心平气静地取她性命。
她一直以为,恒子箫上一世成魔,都是赵尘瑄之过。
可难道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挥之不去的么……
恒子箫胸口起伏着,没有放松警惕,忽而间,一道空灵的声音自恒子箫身后传来——
“你,果然不是善类。”
他挥剑转身。
十丈开外,槐树孑然而立。
她的面上再无柔婉的笑意,徒留一片冷然,鬓上的两串槐花也只剩下了一串。
“你比妖魔更加可怕。”槐树提起长裙,一字一句道,“我要除了你。”
她拎着裙摆两侧,那厚重的裙子被她提起,裙摆处的狼毛离了地,一丝黑红色的鬼烟从她裙底钻出,弥漫在了空气当中。
恒子箫后退半步,瞳孔微缩,眼前的景象令他胃部翻腾,那随着气血上涌的暴戾都退去了两分。
槐树的裙摆之下,忽然探出了一只血手。
那只手血肉模糊,只有骨肉,没有皮肤。
血手之后,一个恍惚是被剥了皮的人爬了出来。
一个、两个……
她的裙下不断有这样的怪物爬出。
它们身上是糜烂的血肉,从头到脚没有一块皮肤,行动之间滴下黑红色的黏稠腐血,那血落在地上,便将土地烧出一个黑洞。
纱羊倒吸一口凉气,又贴紧了司樾,“这、这不会是那些死去的‘花侍’吧……”
一共十三人,他们摇摇摆摆,行动迟缓地朝着恒子箫围去,将他包围其中。
第93章
恒子箫抿唇, 眉间紧锁,余光注意着身后。
这些血尸大张着嘴巴,除上下两排染血的牙齿外, 口中一片漆黑, 仿若深不见底的空洞, 发出灌风般的“嗬嗬”声。
铺天盖地的腐臭味充斥在空中,这臭味如有实质,将人眼睛熏得刺痛。
恒子箫被围在中央,他握着剑, 脚下开始走动, 戒备着四周。
十数血尸摇晃踉跄着靠近,将包围圈慢慢缩小。终于,在槐树的一声啸令下,块头最大的血尸朝着恒子箫飞扑过去。
恒子箫当即抬剑抵挡,剑光一闪, 他侧步闪身,避开扑来的血尸, 剑斩在它的胸口, 将黑血淋漓的尸体一分为二。
一击得手, 恒子箫却脸色大变。
他手中这把白笙赠与的剑居然发出滋滋声响, 所沾腐肉之处如冰雪消融, 被腐蚀成锈!
才斩一头血尸,他的剑就成了一根破烂。
电光石火间, 第二头血尸扑来,恒子箫下意识抬剑抵挡, 那把残破的长剑霍然被血尸撞断!
半根残剑落在地上,恒子箫瞳孔一缩, 接连两个空翻和血尸拉开距离。
“糟了!”纱羊惊呼,“他就只有这一把剑啊!”
她的声音不仅没能帮到恒子箫,反而吸引了槐树的注意。
槐树在血尸的帮助下,腾出了手,有了空。
她指尖一动,两根藤蔓在夜色的保护下匍匐游动,欲将恒子箫的同伙抓住。
她断定这少年的同伙也和他一样,必不是好人,一并处理了干净。
纱羊焦急地望着前面,全副注意力都在恒子箫身上,对此浑然不觉,那藤蔓骤然窜出,奔着她和司樾后背而去。
槐树弯眸,露出得手之色,然而下一刻,那倚着门框的女人头也不回,只懒洋洋地抬了抬左手二指,两根藤蔓便如被抽了骨的蛇一般,萎靡地掉落在地,再也不受槐树的控制。
槐树一惊,再度端详起司樾。
这女人相貌平平,周遭气质如凡人一般,使她没有注意。
如今细看,也还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她凝望的时间太久,被她打量的女人余光望来,露出一只黑中带紫、紫至发黑的眸子。
那眼眸里没有敌意、没有善意,只是平平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收回了目光。
槐树偏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镇住了她的手脚,令她本能地不敢再对司樾出手。
另一边,恒子箫丢了残剑,不得不从怀里拔出金鳞匕来。
血尸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他再没有其他武器可用,只有这把匕首。
金鳞匕一出,槐树蹙了蹙眉,脸色也凝重了两分。
血尸前仆后继地朝着恒子箫冲去,他手中转出一道金色刀花,将匕首反握于手,横起小臂,持匕挡在胸前。
金鳞匕挡下了一只糜烂的血手,它不同白笙给予的那把剑,和血尸相触依旧完好无损。
恒子箫放下了提着的心,不止是为了自己而庆幸,更也为了金鳞匕。
这是师父赐予他的第一件宝物,陪伴他十载有余,若坏在这里,实在可惜。
确定血尸对金鳞匕无害之后,恒子箫便放开了手脚。
身后、身侧另有血尸围来,他余光一扫,脚跟为轴,带动腰、臂,力惯金鳞匕,迅疾转身。
黑色的匕首上荡开一层水波般的鱼纹,刀刃割开前方的血手,随恒子箫扭身,扫开一道金圈,划过四头血尸,溅起一片黑红色的血雾。
槐树的脸色愈加难看,认出这是刺破她衣裳的匕首。
这把匕首果然不是凡物,只在一个筑基小子手里便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她五百年道行都险些被它伤到。
四头血尸应声倒地,后方又有新的补来。
恒子箫眸色愈厉,抬臂上削,正对血尸面门。
然而出手之后他的动作猛然一顿——短了。
他用惯了剑,此时距离正是长剑所能及,可匕首却远远不够。
出招过早,匕首没能触及血尸,对方乘隙扑来,一口咬在了恒子箫持匕的右臂上。
恒子箫额上顿时渗出冷汗。
他左手即刻成拳,一拳勾在了血尸的太阳穴处。
尸已非人,太阳穴不再是血尸的要害,它死咬着恒子箫的右臂不放,恒子箫弓起腰背,右拳发力,对着它的头部又猛砸三拳,终于将那颗腐烂的脑袋砸脱。
血尸甫一松口,恒子箫立即御气跳出包围圈,远离血尸群。
他捂着被咬的小臂,脸色有些苍白。
被捂着的地方皮肉发黑,一道鲜血顺着袖口流下,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