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婿 第64节
秦阙道:“刚才朕已同你大伯和爹说好了,朕欲亲征,但京中空虚恐生祸乱,今夜朕便是为此事而来。”
羡容吃了一惊,这才想起,他曾在北狄做过将军,和回鹘交战。
王弼这时道:“臣还是觉得此举太冒险,陛下慎重。”
“的确冒险,那是对京师稳定来说,对战况来说,却只有朕是最合适的人。朕熟悉北狄军,那里面也有不少人是朕旧部,他们敢在此时进攻,便是料定朕不敢离京,料定如今朝局不稳,能让他们有机可趁。”秦阙道。
王弼沉声道:“那京师……”
后面的话,再不好多说。秦阙若离开,之前支持太子的人,支持宁王的人,甚至已经接近放弃的太上皇,都可能有异动。
秦阙道:“所以朕想让东阳侯替朕守住京师,而羡容,则在朕离宫之前册封为后,与皇祖母一起镇守宫中。”
说着,他看向羡容。
羡容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夜要特地把她叫来,竟是要在这关头封她做皇后。
她倒没有抗拒的想法,只是有些恍惚,有些本能地惧怕——这个时候做皇后,不只是做皇后,而是要与太皇太后一起成为宫中的力量,稳住京师。
她有这个能力吗,这责任实在太重大了。
王弼此时从床上下来,跪地道:“臣仍要劝皇上三思,但若皇上执意御驾亲征,臣定不负皇上信任,誓死守卫京都!”
他这一跪,王登王烁也跪了下来:“誓死守卫京都!”
秦阙看着羡容,羡容没去跪,只是低声回道:“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我进宫就是了。”
这种紧要关系,当然不是她耍脾气的时候,她心中明白。
秦阙起身扶王弼起来,让他坐回榻上:“那朕走后,京城便交给东阳侯了。”
王弼道:“只是……南衙十六卫均掌控在翟大将军手中,若京城真有异动,凭京郊的那几营兵力,怕是不够。”
“即日起,王烁,王炯,分别调往南衙左骁卫、左武卫为将军。”秦阙道。
王烁立刻下跪领命,羡容想了想,好像仍然不稳妥,毕竟小翟后她爹翟大将军统领南衙十六卫多年,威信极大,平时就不怕他们王家放在眼里,又有和她不对付的小翟后在宫中,翟家真有异动,凭他们手上的兵还是不行,便提议道:“要不然皇上把翟大将军带去战场,对付北狄去,再把我二伯召回来,这样就稳妥了!”
她觉得自己想的办法特别好,竟差点忘了还有二伯带兵在胶东,他是行军大元帅,将戍守那边的八万大军带几万回来,守住京师就完全不是事儿!
结果她话音落,王弼正色“嗯哼”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什么,王登也很快道:“胡说,胶东还未稳定,这时怎么能撤兵?”
“可你前几天还说二伯该回来了呢!”羡容不解道。
话说完,就见王烁向她狂眨眼睛,大伯则又是清嗓子,又是咳嗽,一阵又一阵,就没停下来。
她将他们看看,又看着沉默的秦阙,仔细回想刚才的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
调走了翟大将军,将三哥五哥安插进南衙禁军,再召回二伯,加上大伯、她爹,甚至还有宫里的姑母和她,那京城不就完全被他们王家把控了?她认为翟家才是需要防范的,可在皇上眼里,王家与翟家都需要防着。
在朝为官的大伯他们深知这点,所以一再提醒她。
反应过来的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又有些不开心,失落地“哦”了一声,否决了自己刚才的提议:“我瞎说的,二伯不能回来。”
第64章
秦阙此时道:“让王律回来的确是个办法, 那便如此定了,朕即刻下旨召王律回京,以及册立羡容为皇后, 届时东阳侯与王律守在京城,王登与翟统随朕出征。”
王登跪地道:“遵旨,定不负圣恩!”
有了刚才的觉悟, 羡容这时候就能明白秦阙的目的, 既然召二伯回京, 那她爹就得走, 名为出征,实则也是扣在他身边的人质,这样就算大伯与二伯有什么异心, 她也不会同意, 因为她爹在外面。
呵,回头肯定也会把大哥、二哥、四哥什么的全带出去,大哥四哥是大伯的儿子, 二哥是二伯的儿子,父子得要分开,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后面几人又商量起行军大事, 她不适合听,也懒得听, 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了, 秦阙抬眼往她这边瞟了一下,并未说话。
羡容回房就睡了,却不太睡得着。
她一直不想进宫, 就这么拖着,没想到今日就定了, 原因还是要以皇后的身份替他盯住宫里,这不是她所喜欢的活儿,同时他还要带走她爹,以防她作乱。
真没意思,她现在更不想做皇后了,但此时此刻,她知道反对无效,她在王家这驾马车上,而这驾马车上的姑母,大伯,二伯或是她爹,以及王家所有人,都不会允许她跳车。
早知道,当初随便找个男人嫁,她便不会有这么多束缚。
气闷到半夜,总算有了些睡意,才睡着没一会儿,平平却过来了,到床边将她叫醒。
羡容清梦被扰,不免带着气,恼声道:“做什么呢?”
平平连忙道:“郡主,皇上过来了,郡主快起来吧。”
“就说我睡了不行吗?”羡容将被子蒙上头,似乎打定主意不起来。
平平无奈:“这皇上来了哪能说睡了,郡主快起来,皇上还等着呢!”
换了旁人,赶紧起床梳洗打扮还来不及,她竟然说自己睡了!
羡容仍然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平平就要去拉她,一道声音传来:“算了,就让她躺着吧。”
竟是秦阙,他已经站在了门口。
平平连忙低下头:“皇上,郡主她……她还没清醒……”
“你先下去。”
“是。”平平又看一眼隆起的被子,低头下去了,将门带上,秦阙进屋来,坐到了床边。
“还以为你会不高兴,没想到你早就熟睡了。”他说。
羡容的确困,但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困意就被怒意冲走了,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她不想看见他,仍然蒙着头装睡。
秦阙找到豁口,将她头上的被子拉开,她装不了睡了,便没好气道:“怎么,我连睡都不能睡了?”
他抚上她的头:“不高兴了?”
羡容:“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他问。
羡容想想也是,便仰面朝上,平躺着:“对啊,我不高兴,很不高兴,我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后,而且是我爹被你押着做人质的情况下,我之前就在想,早知道我随便找哪个男人都不会找你的,嫁个真书生,就没这些破事。”
这些话,本不该说,她当然知道,但不说她憋不住。
秦阙也不曾想过这一幕,他与王弼王登,都是心照不暄,但和她……她既说得明白,他便也坦言道:“今日过来之前,我并不担心你大伯的态度,将京城托付于他,是对他的信任,但我担心你,担心你死活不愿进宫,却没想到你马上同意了,还能想到召回你二伯。
“对王家的防范确实有,但翟家更需要防范,对你的防范没有。至于你爹,他在战场上勇猛,在政事上却会急躁,相对来说,你二伯与大伯留守京城更合适。”
羡容不出声,神色上仍然带着不快。
秦阙握住她的手:“还是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又没我选择的份,也没我家选择的份,你放心,他们会感恩戴德的。”羡容道。
这正是她厌恶的地方,扯上皇位,一切都不再纯粹,押上了太多,彼此都会有猜忌,也会有妥协,便沦为交易,而她就是交易的一项。
秦阙看着她道:“我不在意他们是否会感恩戴德,我在意你。今日一早得到急报我便确定只有我亲自出征大齐才有一线生机,而后便是京中如何部署,可我思虑最多的,却是你不愿进宫怎么办,你不高兴怎么办,你在宫中遇到危险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其他选择,是不是一定要将你推到前面,我无父无母,没有家人,没有在意的人,只有你。”
羡容倒从没听他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看向他,竟想安慰他。
“好了,我不说什么就是了,听你的进宫去,盯住太后,就等你的消息,你在外面要好好的。”
秦阙将她从床上捞起来,抱入怀中。
“我一定会好好,一定会回来,等我。”
等他回来,给她他曾承诺的一切。
每日都有急报从边关发来,京城一边集结大军,一边筹备帝后大婚,愣是在五日后举行大礼,迎羡容为皇后。
一早浩大的迎亲队伍便至东阳侯府前,由总理太监宣旨,向羡容奉上一枚半掌高的皇后金印,随后便由宫中嬷嬷迎羡容出侯府大门。
皇后的礼服,为青衣革带,加金饰佩白玉,尊贵而庄严,饶是平常挥着鞭子纵马游街的羡容,穿上这衣服也不怒自威,让人不敢逼视。
羡容一副严肃模样,由嬷嬷牵着一步一步踏上停在门口的凤舆。
凤舆由四匹红马牵引,四周没有帷幕,只有包着彩绸的顶,路旁万人围观,所以羡容也不敢喘大气,只能正襟危坐,保持母仪天下的样子。
她就知道,做皇后没好事儿,这婚礼就比她之前那次费劲儿。
礼服本就厚重,加上头上一顶纯金凤冠,真的像是背负数十斤重的东西前行,莫说她不能动,就是能动也动不了。
凤舆经过御街,经过一道道宫门,最后到达紫宸殿,秦阙便着衮冕,等在殿前。
她走到他身前,在嬷嬷指引下行礼跪拜,秦阙过来牵起她,入内拜堂。
忙活半天,送入洞房,洞房在皇后所居的永安宫。
在这里,羡容再一次与他喝了合卺酒,又剪了次头发,才算礼成。
原本这之后,皇帝要大宴群臣,但如今事态紧急,这宴席秦阙已让礼部免了,此时他也待不了片刻,便要去忙京中政务安排以及出征事宜,只稍稍交待她几句便离去了。
他一走,羡容立刻摘了凤冠,脱了礼服,才算重获轻松,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迎她近宫的嬷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说什么,终于是忍住了,她早知道这位新后的特性,并不想一开始就惹新后不高兴。
她这边沉默着,羡容便又接着脱了鞋子,趿一双软鞋到桌边吃东西,还想喝酒,嬷嬷忍无可忍,说道:“娘娘莫弄花了妆容,这大礼还没结束呢。”
“没结束吗?”羡容反问。
嬷嬷回道:“按礼此时本该是大宴,只是因特例才免了,但娘娘稍后还要见皇上,还是要保持方才的仪容。”
“哦,那没事了,按礼是有大宴,但这不是没有吗?”羡容说着,喝了口酒,赞赏道:“这是什么酒,真好喝,又香又甜,酒味还浓。”
嬷嬷低头不语,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一旁另一位宫女只好出来回答。
羡容见嬷嬷不高兴,开口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人看见,皇上看见也不会罚你的,要不然我赏你对镯子吧。”说着竟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对金镯子摘了下来,递给她:“这个镯子贵气,嬷嬷戴着保证好看。”
嬷嬷一见,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如此贵重之物,奴婢怎能收。”
“也还行,哪有很贵重?”羡容硬要给,嬷嬷却死活不要。
最后平平道:“娘娘,这镯子是娘娘大婚之日戴的,确实非比寻常,嬷嬷不敢收也是常理,就不要为难人了,不如赏件不那么打眼的。”
羡容想了想,朝平平道:“那你再去拿一对镯子来,就我上次戴的行了吧。”
平平去将她说的镯子拿出来,是对金镶玉的,同样贵重,只是不是大婚之日所戴的。
平平将镯子给嬷嬷,嬷嬷已推托过一次,这次再不好推托了,只好收了下来。
收了大礼,嬷嬷再不好说什么,羡容便更放肆了,吃了一些,竟直接去床上躺着了,说是半夜就起来,折腾一整天,实在太累。
嬷嬷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反对,只恳切道:“那娘娘躺一会儿就起来。”
羡容“嗯嗯”着答应了,结果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