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
章祺了然地点点头:“舍弟确实和我产生了一些小矛盾,我原本打算从辽省回来之后再和路经理谈谈这件事的。”
【看来事情不太严重。】
所以,范秘书和财务才会和林燕说这些——都将两位章总吵架的内容说给林燕听了,当然不是单纯地分享八卦。
“舍弟这个人,一直都不太成熟,且极容易受别人的影响。我之前让他出去玩一阵子,就是想借此机会整顿一下酒水子公司业务员们懒散的工作态度,没想到他回来之后居然还怪我做事不讲情面。”章祺嗤笑一声,“如果路经理手下有损公肥私的人,会怎么处理呢。”
因为摸不准章祺的想法,所以路楠中规中矩地回答:“那得视情节严重程度才能做决断吧。”
章祺点头:“的确,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平时手下人偷个懒或者有那么点小私心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如果某个人的行为触及我的底线,那么——这种害群之马还是赶走比较好。”
路楠想了想,问到:“您开除的人是刘阳?”
“是的。”章祺伸手将桂花糕推向路楠:“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刘阳从源川离职之前做过什么。考虑到路经理那时候才来华安市不久,所以那些不干不净的事肯定和你没有关系,这也是我愿意继续和源川、和路经理你合作的原因之一。”
显然,和聪明人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装糊涂,路楠老实承认:“我来到华安市之后确实发现一些端倪,并且立刻就让刘阳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我那个傻弟弟会突然让刘阳过来上班,以及为什么刘阳对路经理你总是有所忌惮。”章祺给自己添了茶水,面无表情地说,“可是路经理你之前的行为显然也有些不妥当。既然你发现了刘阳有违背职业操守的行为,就应当告知我公司。”
如果路楠心理素质不强,现在可能就已经被章祺唬住了。
【这是要翻旧账?不,不对。】
【刘阳他们贪走的费用顶天了就只有七八万,章祺所在意的,肯定不是这笔钱,不然当时就可以发作出来,何必等到现在。】
【那是什么?那是为什么?是……因为刘阳现在对章礼的影响力!】
【所以章祺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帮他做什么?让我去总部告发老刘和刘阳,还是想要让我出手彻底打发掉刘阳?】
【毕竟在人家亲哥眼里,小章总只是不成熟和耳根子软而已,章总刚才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章礼做的所有糊涂事,都是别人撺掇他的。】
【章祺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帮亲不帮理嘛。但是我既不认同他的观点,也不能按照他的设想去当那杆木仓。】
【章礼明显就是长歪了,二十七八的人了,还将做错事的原因归咎于别人,他是巨婴吗?】
【虽然我不认同刘阳的三观和行为,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傻子才干。】
【可四方建筑又是华安市最大的经销商……】
说实话,路楠现在有些为难。
她刚调到华安市的时候,华安市办可以说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一片萧条。
为了一个‘稳’字——即平稳交接、稳定市场,路楠对老刘和刘阳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时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现在她也不能因为经销商的施压而反口。
向总部告发自己前一任同级别经理的行为会让同事都很忌惮路楠。
告密者,在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这个是非对错无关,因为现在源川上下的城市经理、省办总经理,能有几个屁股下头是干净的?哪怕不是偷经销商费用,虚报一些活动费用的行为简直是一抓一个准。除非路楠能够保证自己的告密无人知晓,不然还是装聋作哑比较好。
除此之外,核查费用是总部监察部的职责,今年年初已经封存了去年的账目,这代表监察部抽查地方费用落实情况的时候既然没查出华安市的不对劲。路楠捅出去,让总部监察部的人面子往哪里搁?
一边听章祺说话,一边在飞快转动脑筋的路楠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感谢章礼!
她状似苦恼地说:“身为上司,我当然还是想要给下属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只是没料到刘阳随即辞职,并且转头就到贵司上班。这令我很为难……”
章祺听懂了。
路楠意思是说,刘阳在事情败露之后无缝衔接到四方建筑上班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她在源川就职期间伙同经销商,骗取厂家的费用。
这从逻辑上是能说通的。
路楠微微皱眉:“毕竟我公司明文规定,一切费用的核报都需要经销商盖章。”
【你现在想要追责,说我不检举揭发刘阳,但是就章礼先前的行为足以表明他是知情的。我们源川的核报都有规定,想要钻空子并不容易,如果没有经销商的人配合(或者出纰漏),对接的业务怎么拿到盖了经销商公章的空白费用单?】
章祺停下把玩茶杯的动作,此刻他在心底给那个败家玩意儿又记上一笔,当然,他顺便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对这一两百万的生意太不上心,随章礼胡搞八搞,让他现在对着厂家的人失去了天然的优势。
不过章祺显然不会因此而恼怒,他不甚在意地笑笑,说:“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公司方面也确实有疏漏。”
既然并不能从先前的事情上要到什么好处,那么章祺便将话题说回今日重点:“路经理今天找我,是想说什么?如果说是担心舍弟真的成为别家酒厂的经销商,那么大可不必。他能动的钱只有几十万而已,即便真的签约,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这和路楠判断的差不多,因为章礼一看就是那种存不住钱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气急败坏地想要转走酒水子公司公账上的钱了。
章礼想要签百万级,除非卖车卖房=除非真的不想要腿了。
但是路楠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这种心智不太成熟的人行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或许人家为了争个面子争口气,就是愿意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所以路楠正色说:“话虽如此,但是如果小章总真的一意孤行,把先前我们双方费力谈下的客户资源交给别的厂家,恐怕四方建筑会成为华安市酒水行业中的谈资。”更直白一点,是笑柄。
源川的华安市办固然丢脸,但是更没面子的人是章祺。
章祺琢磨了一下自家弟弟的狗脾气,觉得路楠的担心不无道理:“那么,路经理有什么建议?”
关起来或者打断腿这种就不用说了,家有长辈劝阻,无法下狠手。
而且章祺自己必须承认,他对这个弟弟有时候也是过于纵容了。
第185章
路楠听到章祺问自己有什么建议。
她不信对方真的拿章礼没有办法。
所谓办法, 说起来其实都很简单。
下策是粗暴解决眼前的问题,即‘治标’:就如章祺现在做的那样,把刘阳辞退, 并且暂时断了章礼的经济来源。没钱了, 他还怎么作妖?
按照蒋楚天的说法,章礼这个人也不是什么长情的, 以后有了赵阳、钱阳、孙阳等等等,章礼自然也就不会惦记刘阳。但是下一次出现在章礼周围的人如果还是图谋他感情之外的东西,难道章祺要一次次地重复这个举动吗?巨婴也会有逆反心理的好伐?就比如现在章礼威胁大家,要把客户资源带走并自立门户的行为, 未尝不是‘巨婴的反抗’。而且不得不让人承认,这种反抗很有效、杀伤力极强, 堪称资敌最佳方案了。
上策当然是‘治本’, 也就是人人都会说的:让章礼成长起来, 自然就不会再有此类幼稚的行为了。
但是上策到底有多难?章礼是一个年纪二十七八、三观都已经定型的成年男性——还是一个从小就生活优渥,基本上要什么有什么的人。难道说章家的人之前没有对章礼进行爱的教育或者挫折教育吗?肯定有!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坚持到最后罢了。路楠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但凡章家人或者章祺对章礼真的下一次狠手,他也不能长成如今这歪脖子树一般的德行。
路楠想:难度高, 并不代表做不到;亲人下不去狠手, 不代表外人下不去。
章祺也许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正中她下怀。
路楠垂眼看着杯中散发这袅袅清香的茶水, 试探性地出言:“章总是打算让范秘书代管酒水子公司的事宜了么?”
“是的, 范秘书跟了我多年,心思细密、做事周全,交际能力也很不错。当一个子公司的经理绰绰有余。”章祺还有一点没有说, 那就是范秘书跟他多年, 不怵章礼且有底气怼他, 其他外聘的人员未必真的能抗住章礼的胡作非为。
路楠点头:“范秘书确实很不错。我个人认为,既然这样,小章总之后最好是不要再参与酒水子公司的事了,免得下头的人难做。”其实路楠想说的是,免得带坏了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风气。
章祺也正有此意,他甚至考虑是不是再找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生意丢给弟弟打发时间,或者干脆把这小子带在自己身边严加看管。
如果是前者,章祺估计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还是会想办法把刘阳弄回去,他不管章礼交几个女朋友、交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女朋友,但是最起码的不能是道德方面有问题的;
如果是后者——章祺想了想,可能过几个月他本人就要开始吃降压药了。
他开口问路楠,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没想到路楠却说:“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章祺确实就是随口问问,就像当初问路楠有没有可以引荐给四方建筑的酒水销售人才——都是场面话而已,没想到,路楠这次却真要提建议,于是点头:“说来听听看。”他也好奇,对方会说什么。
路楠刚说了开头,章祺的眉毛就微微皱起:这提议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为了解决章礼的问题,而是为了他们源川自己的业绩。这种提议……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章礼到了这个年纪,耐性已经比二十来岁的时候好太多。
他克制着开口质疑的欲望,打算将这位路经理的话听个全。如果对方确实是胡诌一气,那么他在听完之后也不会对她客气的。
等路楠将她的想法表述清楚,并分析了利弊得失之后,章祺居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会怎么样呢……
心头有一个声音告诉章祺:实际操作起来,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路楠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章祺。
这是念头她在章祺说要将酒水子公司管理层换人的时候就有的,原本打算年末或者明年再提一提的。
显然现在是赶了巧。
章祺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路经理的提议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让我先好好想一想……”
【又说出乎意料,却又要好好想一想,显然章祺也觉得我的提议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行性。】
路楠笑笑:“不急,这确实是大动作。一切等您从辽省回来再说也不迟。”
反正她已经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要不要这么干是章祺的事。
路楠都已经考虑过了。
最坏的打算就是章礼那个二百五真的带着那一部分客户资源签了别的酒厂。
那她还有下下策——她可以凭借酒桌应酬,把这些客户都‘喝’回来。
四方建筑有资金、有实力;
她本人有专业、有酒量;
甚至还有平时不愿意使用的性别和外貌优势。
她想撬客户,有的是法子。
只看她愿不愿意做而已。
当然,都说了这是下策,能不用这种招数是最好。
……
第二天晨会结束,林燕哒哒哒地跟在路楠身后,进了办公室小声打听情况。
路楠看着忧心忡忡的下属,笑着说:“昨天我和章总聊过了,问题不大。”
听闻还得等章祺回来再做决定,这位十分尽职尽责的团购业务主管还有点不放心:“章总要出差多少天啊?如果小章总在这期间就签了怎么办啊?”
“好像得四五天。”路楠安抚着林燕,“别急,章礼那番威胁的话只是在跟章总怄气,在他哥出差期间他是不会乱来的。”
怄气或者威胁,当然要另一当事人在才有效,章礼就算再蠢,也不会趁着他哥不在就‘叛变’——那才是真的找死,等他哥回来之后,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林燕羞赧地说:“是我考虑得太片面了。”
“你这次打听消息的动作很迅速,继续保持。至于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深度,等你多经历一点事情,自然就会有进步。”路楠鼓励了她一下,林燕就振奋起来,出去干活了。
五天后,章祺致电路楠:“抱歉在周日打扰路经理休息,不知道下午是否方便谈谈?”
显然,对方已经有了决断。
【谁让我是销售呢,销售是不配有假日的。】
路楠十分敬业地说:“章总客气了,我当然有空。您说个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下午两点,地点依旧是道一茶室,只是这次请客的人变成了章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