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月,暴乱的农民已经基本遣返回原籍或作为徭役被征召,北越在招收乱窜的流民。
  皇上冷笑,粮草储备真足,看你撑到何时。
  十月,汪磊回京护驾,于龙行山下大败伪王,京城一扫往日阴霾,城里生意恢复了许多。北越收不到流民了,在悬关三百里外设关卡,扎寨,让流民修河渠。
  皇帝紧张,莫非北越要有行动了。
  十一月,皇上命汪磊留守京城,京城外逃兵乱窜,在各地烧杀抢掠,各地郡县纷纷上书求援,皇上不理。北越迎来了第一波返乡潮,许多人大包小包推车返回原籍,然而悬关城门未开,哪怕百姓在下面哭求。皇上下令,不准放人过关,敢冲关者射杀。
  皇帝怀疑,休想将探子安插进来。
  沉云之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当初中原不少人被饿死,皇上派人煽动流民来北越求生,是有扰乱拖垮北越之心,早就放弃这批百姓了。
  现在北越一如往昔,皇上更不放心了,流民是最好安插探子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正是这位“好”皇上的一贯作风。
  不过沉云之并没有往流民中安插探子,她不屑于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都是想返祖归宗的可怜人,心有牵挂,想回乡寻回血亲,扫墓祭祖,重耕犁田。
  沉云之让他们自己选择。
  安置区的主事骑马来报:“今早许多离开的百姓又返回来了,侯爷,要把他们拒之门外吗?”
  “不用,他们若想回来便让他们回来,不过工作加倍,工薪不变,给他们喝了姜汤再上工。”
  如今剩下的人对北越的归属感不强,大部分只是无处可去,或心中没有那么多牵挂,不想在天寒地冻时赶路,才没有动身。
  沉云之不能让他们觉得安置区是他们来去自如之地。
  吩咐完事情后,沉云之看见主事还在原地踌躇着。
  沉云之略一想想:“可是有百姓滞留于悬关外。”
  主事面露犹豫:“侯爷英明,的确有人不甘心,还在悬关外徘徊,如今风雪交加,我们要不要派人把他们接回来?”
  “我当然可以下令让人把他们带回来,但是当他们度过严寒想要再次返乡,你可想的到在悬关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吗?”沉云之面色严厉。
  “侯爷,下官.....”主事声音颤抖,额头布满汗珠。
  “说。”沉云之毫不留情。
  “是杀身之祸。”说出这句话,主事一下子跪倒下来,面色苍白。
  “不错,若是我们出面,那这批流民中想回乡的人将永远等不到悬关城门开启的那一天了。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都是差点死过的人,他们的韧性比你想象的要强的多,不会有人傻到在这要命的天气里死磕的。更别说他们走之前早已领到了粮食棉衣,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什么事。”沉云之看了看下属苍白的面色,又多说了两句以宽慰他。
  “回去吧,如今天寒地冻,要做好防寒工作,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做好了我给你升职加薪。”
  “下官目光短浅,险些犯下大错,得幸侯爷指点,惟愿将功补过,不敢奢求封赏。”主事就地叩头。
  “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推却。”沉云之放缓了语气。
  “多谢侯爷,下官告退。”主事眼眶微红。
  十二月,天气愈发严寒,各地百姓缺衣少食,皇上下令开部分粮仓放粮,粮食却寥寥无几。京城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北越冰天雪地,大雪封山,悬关外百姓早无踪影,雪路难走,北越在中原彻底杳无音信,悬关守将派出斥候也探不出什么,还差点使斥候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皇上疑惑而暴躁,这北越怎么不搞事,四个月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中原境内已初步安定,北越在此期间竟无一丝动作,只知道流民流民,看来是朕高估那孔望京了。
  皇上觉得他被愚弄了。
  皇帝当即让人把安王叫进宫来臭骂一顿。
  安王心里委屈,同时又有点愤怒,当初夸我的是你,现在又拿我当出气筒。
  他什么也没有说,面上一个劲地认错。
  出了宫,安王越想越气,撩开帘子对车夫说:“掉头,去走马街的卫宅。”
  “诺,王爷。”车夫拉起绳,让马拐了头。
  安王到达的时候,卫安怀正在后院看着唐礼挂灯笼,本来不用唐礼挂的,但这家伙兴致冲冲的,非要做,卫安怀也就由得他去了。
  唐礼在梯子上看见安王黑脸走了过来,赶紧下梯行了一礼,安王看都没看他,直接向卫安怀走去。
  拽什么,唐礼不爽,他和下人从角门出去,他到堂屋坐着,等安王和好友说完话再回去。
  卫安怀放下暖壶,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白袍雪帽,容色不凡,身形单薄,恍若留连于尘间的仙人,飘飘乎绝世而去。
  安王心神一震,怒火一滞,想起卫安怀身体不好,自己还要让他为自己卖命,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卫安怀抱拳行礼:“参见王爷。”
  安王收起怒容:“清河你可是把本王害苦了,今早父皇因为北越的事把本王臭骂了一顿。清河你这次可是猜错了,那北越就没搞什么动作,只接收流民,清河你我都高估了孔望京,那孔望京就是个胆小鬼。”
  卫安怀这些时日也派人密切打探北越的消息,但他越探查就越不相信孔望京是北越的主事人,那些在北越境内的流民神态与中原的百姓大不相同,不再骨瘦如柴,这才逃难没多久就想返乡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北越有粮有棉衣,皇上一直在缩减北越军饷,而北越流民却能不缺吃穿,说明北越军队不缺军饷,这才分的出给流民,孔望京就任不足三年,卫安怀不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北越冗积已久的粮草问题。
  可惜自己以前从未关注过北越,孔望京违命之后自己才注意到北越,那时已经无法探查出什么有用消息了。
  卫安怀劝道:“连累王爷是卫某的不是,北越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才没有插足中原,但北越绝不可能是孔望京掌管,北越粮草充足,绝非一时之功。”
  安王烦躁:“但是各方探子探得的情报就是孔望京在放粮管理流民,他还派兵严查关卡,北越军队听他命令,清河,不是本王不信你,是情报这么写的,难道你认为我们收到的情报都是假的吗?”
  “卫某并无此意,只是北越尚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卫某或许是过于忧心了。”
  既然安王无法信他,那他就不再争辩了,待他查到证据再说。
  安王皱眉:“清河,你知道你多思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吗,现在父皇不知如何厌恶本王,最近你就盯着肃王,北越就先放一放,孔望京现在不掀起什么风浪来,以后就更不可能。”
  “卫某受教,卫某以后定当三思而后行。”
  “那就好,本王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安王甩袖离开了。
  “恭送王爷。”
  唐礼一看安王离开了,立马返回后院,看见好友立在雪中沉思,立马跑过去把卫安怀拽回亭子,将暖壶递给他,拨了一下烧盆里的炭火,卫安怀这才回神。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冻着了怎么办,你老是说我成家后还不着调,我看你也半斤八两,一样不让人省心,自己身体怎么样还没点数啊。”唐礼刚才是真紧张,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好友被人从雪地救回来后气若游丝的场景。
  “在想北越是怎么回事。”卫安怀蹙眉。
  唐礼不在意地说:“说不定镇北侯府手里还有兵,在和孔望京分庭抗礼呢。”
  卫安怀神色一亮,他终于知道自己疏忽了哪里,他先入为主了。
  这么多年镇北侯府毫无动静,没有消息,并不代表它就真的没落了。
  卫安怀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到了唐礼:“干嘛?一惊一乍的。”
  “谢谢你,归远,我知道了,我有事,不陪你了,你自己慢慢挂灯笼。”卫安怀急匆匆地走了,他要去书房看以前有关北越的消息,看有无镇北侯府的消息。
  小河小墨立即跟上。
  “谢我什么?哎......”唐礼对小河小墨大喊:“看好你家公子,别他摔了。”
  小河回头点了个头。
  到了书房,卫安怀一看小河在身后要跟着进来,对着两个人说:“你们都不要进来,守在门口就行了。”
  卫安怀进了书房,捂住了额头,自己真是太激动了,差点让小河这个细作进了书房。
  查了一年的事情出现新的转机,卫安怀有些高兴。
  虽然北越现在没做什么,但只要有威胁到江国的安定的隐患,卫安怀就要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卫安怀看了门,已经插好了,小墨是他的人,会看好小河的。
  卫安怀打开书桌上锁的抽屉,里面分门别类码好了一些情报,卫安怀重新拿出来看了一遍,发现镇北侯府什么匪夷所思的消息都有。
  最让卫安怀不解的是,关于镇北侯的消息,有的说死了,有的说疯了,死法千奇百怪,疯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如此明显的异样之处,为何他没有注意到,是了,他最初看到沉云之的消息是她在销金窟醉生梦死,而另一孔望京春风得意,大出风头,。他想起当初的经历,心里发堵,渐渐的就不看镇北侯府的消息了。
  消息如此不准确,镇北侯府果然有鬼。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小墨在外面喊:“公子,该用晚膳了。”
  卫安怀这才注意到已到黄昏,他起身往外走,看见对面屏风后的暖塌依旧齐整。
  上锁的抽屉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重要的东西卫安怀都放在软榻的夹层里。
  卫安怀打开门,问小墨:“归远呢?”归远是唐礼的表字。
  “唐世子早就离开了,小河去备膳了。”小墨给公子寄好披风,戴好帽子。
  到后厅的时候,小河已经摆好了饭。
  因为卫安怀身体不好,家常菜少盐少油,口味不佳,还于他无大益,他食欲一直不振,直到两年前找到了一个会做药膳的婶子,这位婶子药膳做得极好,卫安怀才吃好了饭,婶子也留下来给卫安怀做厨娘。
  用完饭,卫安怀沐浴之后就休息了,小河进来给他点燃了凝神香。
  卫安怀看着香炉缓缓升起青烟,一股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眼中探究之色更浓。
  四年来,小河每晚都会为他点燃此香,此香也不负其名,每次点了这香后他睡得极好,他至今都没找到比它效果更好的香,他手下的人也研制不出来。
  虽然此香来历存疑,但对他的确利大于弊,他才继续用了下来。
  小墨烧好火盆,将窗打开一条缝,对卫安怀说:“公子,熄灯了。”
  “好。”卫安怀收回目光,躺好。
  小河给公子掖好被子,放下帘帐,吹掉蜡烛。
  小墨在屏风后的暖塌睡,防止公子夜间有什么事要叫人。
  小河则出去在偏房睡。
  帘子放下后,卫安怀从旁边的暗格里摸出匕首和暗器,匕首抹毒,带了刀鞘,暗器也是如此,暗器置于枕边,然后卫安怀握住匕首,这才放心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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