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节

  宗元信护着自己的胳膊,有些警惕地说道:“纵是办法千奇百怪,陛下可再不许断我的胳膊。”
  就算他自认为医术高超,但一个地方多断几次,那还是难以好全的。
  景元帝冷冷说道:“寡人何尝为这种事动过手?”
  宗元信一想也是。
  景元帝之前都那么任由他折腾,根本就没在意过他的药方。只要他不是下毒,都由着他。
  在这点上,景元帝是个不错的病人。
  好歹不会和医生争执这些没所谓的东西。
  惊蛰幽幽地说道:“宗大人,他不会,但我,不一定。”
  要还是开膛破肚,那惊蛰就要咬人了。
  宗元信嬉皮笑脸,乐呵呵说道:“那要是小郎君动手,我绝无二话。”
  旋即,他咳嗽了声,将他和俞静妙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一一说给两位听。
  话到最后,俞静妙补充。
  “听起来是有点血腥,不过,还是很有可能成功。”
  宗元信点点头:“不错,这开刀的事,我也熟。要是一切顺利,只要给足诱饵,总能将蛊虫引诱出来。”
  惊蛰:“……那要是诱不出来呢?”
  宗元信看向俞静妙,“这就是为何要她在场,以她体内的本命蛊,也是个不错的诱饵。”
  惊蛰皱了皱眉,轻声道:“我原以为,你们当初说的是……我要在场?”
  宗元信挑眉,这位一旦袒露,就连装也不装了吗?
  “原本是这样计划,若是由小郎君来,自然是比俞静妙要更好些,但是,我等商议后,还是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元帝就冷冷打断了。
  “那就都由惊蛰来。”
  宗元信以为自己听错了,都?
  “陛下,您说的,是俞静妙的部分?”
  “不,包括你的部分。”
  宗元信吃惊,他霍然起身,“陛下,这可并非儿戏,小郎君不是医者,更不清楚如何做,切不可如此。”
  惊蛰:“你想让我,代替宗大人?”他的声音虽没有宗元信那么激动,却也并不赞成,“你知道我……从来没有。”
  别说割开谁的肚子,他这辈子真正捅开过的,也就赫连容……哦,还得再加上北房那个倒霉虫。
  每次给惊蛰的感觉都非常差劲。
  景元帝平静地说道:“寡人要惊蛰来。”
  这不是请求,这是告知。
  惊蛰:“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刚才听完宗元信的办法,虽没有开膛破肚那么糟糕,可也的确是要在腰腹处开个口。
  不管是宗元信,亦或者是动惯刀子的暗卫,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可唯独不可能是惊蛰。
  他对自己的能耐清楚得很。
  景元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神情瞧来,甚至还有几分愉悦:“惊蛰,那非常容易。”
  只要举起刀,捅进去。
  非常轻巧的一个动作。
  …
  夜深人静时,乾明宫还灯火通明。
  景元帝在正殿,既不是处理政务,也不是想杀人,他只是坐在靠椅上,有些沉默,有些疑窦。
  “惊蛰为何生气?”
  无果,景元帝抬头,看向边上守着的宁宏儒,那声音,那神情,瞧着可真是无辜。
  无辜漂亮的一张脸,正是不想被蛊惑,惊蛰这才坚持今晚要分开睡。
  惊蛰很有自知之明。
  只要看着赫连容那张脸,再多的底线都很容易被侵蚀。
  他当真是无药可救。
  宁宏儒斟酌着说道:“小郎君是因为担心陛下的身体……”
  “担心寡人的身体,那早些将蛊毒取出来,岂非正好?”
  宁宏儒苦笑:“陛下,小郎君自然是希望您能早些脱离蛊毒的折磨,但他并非医者,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您执意要让他来,这本就是节外生枝。”
  哪怕景元帝是要换掉宗元信,让石黎,或者茅子世来,都没这么离谱。
  让惊蛰来给皇帝开刀,只要一个不慎,真弄出个好歹来,可要怎么办?
  景元帝冷冷说道:“寡人为何要让宗元信在身上开刀?”
  宁宏儒:“……大概是,小郎君对自己没有信心?”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让大夫来做大夫该做的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惊蛰并不怎么喜欢血腥事。
  乾明宫自打惊蛰入住以来,景元帝再没有在宫内大开杀戒。最起码,在殿内没有,在惊蛰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景元帝的本性残酷如此,无法加以改变,可他多少还是知道,什么是惊蛰能接受,什么是不能接受。
  ……再加以掩饰。
  他谨慎,从容地掩饰着那些怪异的血色,将其遮掩在人皮下,就仿佛是个很好,很正常的人了。
  只是宁宏儒的解释,景元帝好似不能理解:“他担心这些作甚,就算他将寡人开膛破肚,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正常人还是会觉得,这很要紧的!
  宁宏儒正在搜肠刮肚,想着要如何解释清楚这区别时,殿外,石丽君求见。
  景元帝的心情看着不错,还是让人进来了。
  宁宏儒松了口气。
  景元帝虽是不解,不过并没有为此发怒,甚至于惊蛰赶他出来这件事,在他看来十分有趣。
  宁宏儒发誓他还曾听到一耳朵关于地铺和铺盖卷的争执。
  石丽君缓步进来,朝着景元帝行礼:“陛下,后宫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只是有份名单较为特殊,需要提前给陛下过目。”
  她送上一份名册。
  景元帝只看了几眼,就随意地说道:“都杀了。”
  石丽君欠身,正要收回,却看到景元帝手指动了动,重新翻过其中一页,看着若有所思。
  “不,且等等。”
  景元帝的声音透着古怪的趣味,“石丽君,你一个个查,有多少个执迷不悟,并不后悔的。”
  石丽君面不改色:“喏。”
  宁宏儒这一听,就知道处理的是后宫嫔妃。
  景元帝在酝酿的,是足以动摇朝纲的大事,石丽君定不会走漏风声。只在动手前,对后宫情况自是要重新确定。
  石丽君而今交上来的,正是后宫里曾有过偷情之举的妃嫔。
  景元帝并不在意这些绿帽,更无所谓这宫里到底多淫乱,不过既是要清理,那麻烦些的人,直砍了就是。
  他原本的确是要这么做。
  不过话一出口,景元帝莫名想到惊蛰那双明亮的眼睛。
  一眨,一眨,仿佛会说话。
  杀与不杀,都在两可。
  景元帝挑眉,看向宁宏儒:“茅子世呢?”这一二月,茅子世忙得不亦乐乎,进宫的次数少了许多。
  宁宏儒:“陛下是要召茅大人入宫?”
  景元帝扬眉,似笑非笑地说道:“让他来。”他正正有事要问他。
  在这时候?
  宁宏儒在心里为茅子世道了句可怜,就毫不犹豫地派人去。
  难得的是,出宫的人,正正与茅子世在宫门口撞上。
  茅子世进乾明宫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
  “陛下,这要不是凑巧,臣今夜有急事入宫,那您是打算将臣从床上铲起来?”
  景元帝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挑这时候入宫,不也为此?”
  茅子世怨气更重:“不是您说的吗?要是查到了岑家的消息,立刻回禀?”
  一提到这个,茅子世正了正神情,躬身说道:“陛下,臣依着您的想法追查下去,果不其然,顺着江湖消息走,反倒有些线索。”
  他一想到自己查出来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岑玄因,的确还活着。”
  岑家人,竟是一个两个,在这场劫难里,都算得上性命无忧。
  “那在何处?”
  “在,在瑞王军中。”茅子世低眉顺眼,说得有几分小心,“这也正是发现他还活着的原因。”
  一时间,整个乾明宫都寂静了几分。
  哒。哒。哒。
  景元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听到皇帝冷冰冰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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