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要是敢乱来, 她一定咬死他。
  “你近来怎的都有空,延德宫的差事这么清闲?”男子停了动作,低声问道。
  女子哼道:“不清闲,是,皇后娘娘,总让,我们夜里别守着,寝殿,出去候着。”
  “还有这事?哈哈。”男子发出两声贱笑,揶揄道:“莫非皇后娘娘也耐不住寂寞了,偷偷摸摸找了侍卫鬼混,一个还是两个?”
  “别乱说,要杀头的。”女子有气无力地拍了拍男子的手,隐有催促之意。
  陆惊泽虽起了冲动,脑子却是清醒的。在他看来,这是个意外又极具价值的消息。辛白欢如此行径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之后,那两人没再说话。一时间,假山里全是诡异暧昧的动静,与戏园子里刚演完一场好戏的声响差不多。
  许是隔壁的野鸳鸯行事太过激烈,焉谷语的呼吸也不由快了几分,她无意识地捏紧了陆惊泽的衣衫,用力往自己身前扯。
  “……”
  她凌乱的呼吸声落入耳中,像是在无助地求人一般,勾得人要发疯,陆惊上下泽滚着喉结,深深吐出一口压抑的气息,伸手在她掌心写道。
  “你再大声点,他们就听见了”。
  陆惊泽的手指很烫,写在掌心是又麻又烫,焉谷语觉出了他的意思,瞬间,火气上来了,她使劲捶了他一下。
  “嘭!”这一捶可响,直接惊到了旁边的野鸳鸯。
  “好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儿?”女子吓着了,呼吸气都平缓了些。“是不是有人在啊?”
  男子不满她走神,回嘴道:“什么声?你听错了,这儿除了水声儿,哪来其他的声儿。”
  “住嘴,你坏死了。”女子娇滴滴地捶了男子一下。
  “别管什么声儿了,有也是同我们一样的野鸳鸯,人家说不定在偷看你呢,浪货,专注些,春宵一刻值千金……”
  随后,耳边全是戏园子里的声儿。
  焉谷语从没听过这些东西,也从没这么窘迫过。她推着陆惊泽的胸膛,妄图挣脱他的怀抱,结果,她一挣扎,他抱得更紧了。
  许是假山堆里狭窄,加之陆惊泽抱得太紧,焉谷语只觉自己此刻跟被暖炉包围了似的,闷热得喘不过气……
  放开我。她在他手上写字。
  偏不放。他回她。
  登徒子。她继续写。
  陆惊泽笑了,促狭地哼了一声,抬手先是捂住她的嘴,随后往她肩头咬去。
  他咬上来时,焉谷语猛地瞪大眼。这让她想起了梦中他咬她锁骨的事,简直一模一样。她气极,使劲踩了他一脚。
  陆惊泽没躲,任由她踩,他用牙齿磕着骨节……
  “唔!”不仅仅是疼,还有点微妙的滋味……她颤栗着想捶他,奈何手被压在两人之间没法使力。
  好半晌,他才松开口……气息若即若离,最后停在耳畔,调笑说道:“这才叫登徒子。”说完之后他便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
  焉谷语气恼地呼着气,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一等缓过神,她抬手便往他面上打去。
  陆惊泽一把扣住她的手,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忽地,隔壁的动静停了。那俩慢悠悠地穿着衣裳,期间还说了几句腻人的情话,甚至约定明晚再见。
  “哒哒哒”,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你无礼!”焉谷语大力推开陆惊泽,“你混蛋,你下流,你……”后头的话,她一下子说不出了,该骂的都骂过。她一边瞪他,一边在脑中想着骂人的词儿。
  陆惊泽没管自己如何……他站在黑暗里,声音淡淡的,“我们来做个交易。”
  “不做。”焉谷语果断拒绝。刚走一步便踩着了大石子,她咬牙忍住脚底的疼痛,两手扶住假山石,摸索着前行。
  陆惊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视线如结冰般凝固,轻飘飘道:“昨日父皇同我说,他打算让你父亲彻底从丞相这个位置上消失。”
  闻言,焉谷语倏然停下脚步,咬牙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陆惊泽斜靠在假山石上,徐徐道:“我能帮你父亲复职,条件是,抱我。”最后两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像羽毛刮过。
  “我方才抱过你了。”又来!焉谷语羞恼道:“起码一刻钟,不,半个时辰!”
  “我要现在,只要你过来抱我,我就帮你父亲复职。”纵然在黑夜里,陆惊泽也能准确无误地看到焉谷语,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捕捉她面上的细微变化。
  焉谷语不动,此刻,她脑中思绪纷乱。今晚她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的目的,反而无法像之前那般自然地演戏了,甚至有点乱,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再者,他如今也不是斗奴场里的赤獒,是六皇子陆惊泽,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人。
  而且他现在还……难保她抱了之后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事。
  “你之前答应过的事都没说作数,别想再消遣我。”语毕,焉谷语飞快跑了出去。
  她一走,假山石里便陷入了无声的冷寂中。
  陆惊泽烦躁地呼吸几声,强行将身体的冲动压了下去。似乎,她不在,他的身体便那么敏感了。
  *
  出了假山后,焉谷语朝着宫门一路飞奔,生怕自己错过时辰出不去。
  她着急地想着,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父亲让良舟哥哥送自己回丞相府,可她方才在假山石碓里待了许久,良舟哥哥多半已经回去了。
  路上宫灯明亮,前头还有零零散散的宾客。
  “你们听说了么,皇上将原本焉相做的事交了其他几位大人。”
  “听说了。我看啊,皇上是想削焉相的权。”
  “不一定,说不准皇上是想直接废了丞相这个位置。”
  “你们快别说了,叫人听见可不得了,我可不想被连累。”
  ……
  焉谷语愕然,慢慢停住身。原来方才陆惊泽说的话是真的,皇上打算让她父亲从丞相这个位置上消失。
  不管是为父亲还是为自己为焉家,她都不愿父亲被隔去职位。
  如此一想,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拒绝得那么快。以陆惊泽的手段确实能帮到父亲,即便帮不到,日后他做了皇帝,父亲也能复职。
  焉谷语懊恼地跺了跺脚,此时回去找他也来不及了,只能先出宫。
  “小姐。”“小姐。”一见焉谷语出来,焉一焉二便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还在?”焉谷语愣了愣,左右一看,贺良舟已经走了。她心道,良舟哥哥应该是死心了吧。
  “小姐在看什么,不上马车么?”焉一疑惑道。
  焉谷语摇摇头,踩着马镫上了马车,然而马车里只有冷着脸的焉夏致,并不见焉问津。她转过脸,对着进入马车的焉二问:“焉二,我爹呢?”
  焉二坐在外侧,回道:“方才有个尚书大人找老爷问事,老爷便与他一道坐马车走了,还叮嘱我和哥哥等小姐出来再走。”
  “哦。”听得焉二的话,焉谷语更自责了。她一直都知道,父亲爱护百姓,许多事上都亲力亲为在府里的两月也没闲着,又是看地图又是研究律法的。往后,他要真没了官职该怎么过。
  她一声一声地叹息着,妄图将胸腔里的郁闷全抒发出去。
  “驾!”焉一坐上车舆,当起了马车夫。
  马车缓缓前行,焉谷语侧坐着,木然望着帘子外头。
  不论梦里还是现实,她跟陆惊泽都处过一段时日,对他,她自认还是有点了解的。他若不在意她便不会只让她留在后宫里,也不会在她死后以皇后之礼下葬;他若不在意她,今晚便不会跟她解释那么多,还要她抱他。
  他从不叫别人主人,却喊她主人。
  他会为了捡平安符跳下十几丈高的窗户,会脱了衣裳替她挡雨。
  今晚,他穿的衣裳她看得清清楚楚,衣襟上绣有跟她一样的蔷薇花。
  这一切的一切,她不觉得是巧合。只是方才遇着的事太过刺激,她脑子混乱,来不及多想。
  眼下平静下来,她倒是想了许多。可这在意不一定是喜欢,也可能是依赖,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她应该是离他最近的女子。
  那自己呢?想着想着,焉谷语想到了自己身上。
  她为何看到那两舞姬缠着他的时候会生气,为何会听到寝殿里发出的暧昧声而更生气,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她其实是在吃醋?
  *
  夜里,揽月去厨房端来了补身子的药。
  这会儿,焉谷语正坐在书案前发呆,眼睛望着微微摇晃的珠帘,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却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东西。
  “小姐,你怎么了?”揽月顿觉奇怪,径自走到焉谷语身旁,一看纸上的字便笑了,“噗嗤。”
  焉谷语被叫回神,见揽月在笑登时往白纸上看去。纸上写了不少赤獒和陆惊泽的名字。她尴尬地抽出一张白纸盖在上头,喝道:“不准笑!”
  揽月放下药碗,打趣道:“原来小姐这么喜欢六皇子啊。”
  “胡说!”焉谷语娇羞瞪了揽月一眼,她仰着脸,眼睫又密又长。“我才没有喜欢他。”
  揽月俏皮地吐吐舌,“小姐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以前,小姐还说自己喜欢太子殿下,可我看小姐也没这么念着太子殿下。”
  被揽月一提醒,焉谷语渐渐陷入了沉思。
  她是怎么从爱慕太子哥哥到,不爱慕了,再到记挂陆惊泽的。
  以前,太子哥哥在她眼中是个正人君子,完美无瑕,找不出一丝缺点,基于这样的认知,事实告诉她,太子哥哥并非明面上看到的那般君子,他有污点。
  而陆惊泽,她看到的首先是残忍暴虐的陆皑,跟个疯子一样,浑身都是缺点,这个时候,她恨他讨厌他,陆皑之后是赤獒,在讨厌害怕他的基础上,她看到了他的可怜之处,看到了他的特别。几番接触下来,他也没真伤害过她,甚至有时候对她很好,很在意她。
  慢慢地,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陆惊泽,想他那双蕴满秘密又落寞狠厉的眼神。
  她总以为自己是可怜他,然而今晚舞姬的事一出,她才发现,不是,她对他,不是只有可怜和利用。
  假山堆里,他咬她那一下,她心里是生气和羞,跟陆赢握她手时的抗拒厌恶之感截然不同。
  “小姐?小姐?”揽月俯身凑过去,拿手在焉谷语面前挥了挥,“药凉了。”
  “啊。”焉谷语眨眨眼,双手捧起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眉毛皱得死紧,喝完便去拿糖粒吃。
  “时候不早,小姐快歇息吧,兴许梦中能见着六皇子呢。”揽月说了一句,拿起药碗飞快跑走。
  “死丫头!”
  焉谷语脱下外衣上了榻。入睡前,她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都是陆惊泽那日与她说的话。
  “你再靠近点,我就心甘情愿当你的狗。”
  *
  御书房。
  陆赢用力按着昏胀的额际,再一看龙案上成堆的小山,更觉脑袋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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