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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但流民军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虽然是仓促起事,但也有首领,否则不可能聚集在一起,等到方良崔千想要他们的命,他们被逼到背水一战,怎么都会拼了命跟秦州府兵对上,届时才是上邽城最混乱的时候,也是我们的机会。”
  章钤和风至相视一眼,他们刚刚获知方良很可能才是这起变故的主谋之一,心情还处于震撼之中,一时半会想不到那么多。
  “那殿下那边……”
  “殿下暂时不会有事,方良造反,估计是要利用公主的名义,扯虎皮作大旗,在城中流民没有解决之前,方良不会动公主的,哪怕他想用公主甩锅推卸责任,也得先留着公主一命。”
  陆惟感觉自己约莫是失血过多,眼前都开始发黑了。
  但他面无表情,竟让人看不出分毫。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除此之外,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章钤风至他们离得近,勉强还能听见。
  章钤原是心急如焚,见陆惟如此,隐隐看出他平静之下的强弩之末,倒也不好一直追问了。
  “陆郎君,楼上有房间,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陆惟没说话。
  章钤:“陆郎君?”
  还是得不到回应。
  章钤有些不确定了,他弯腰看去,不由伸出手,小心翼翼在鼻下轻探,然后松了口气。
  陆惟竟是坐着昏睡过去了。
  前一刻,他还在与两人说话,现在说睡就睡,可见整个人都倦到极点。
  ……
  崔千直奔州狱。
  方才交手,近距离对上时,他觉得对方眼睛有些熟悉,心里便有了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还得眼见为实。
  当他看见一间空荡荡的牢房,即使有所心理准备,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
  不止是陆惟,连带杨园和陆惟的手下,也都不见了。
  狱卒听见他的怒吼,吓得连滚带爬过来。
  众人进去一搜,这才发现被茅草掩盖的墙角空洞。
  事已至此,崔千再骂也无济于事,他让人将墙角的洞填上,然后带着满腔怒火去刺史府。
  上邽城很乱,刚走出州狱,铺天盖地的喧哗几乎就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相比之下,州狱反倒安静许多。
  崔千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再出来,忽然就有一瞬间的恍惚感。
  他站在台阶上,遥遥看见城中几处火光,不由眉头皱起。
  混乱目前还未到不可控的地步,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流民们的怒火全都发泄在富户身上,暂时还不敢侵扰官府衙门,但当他们杀红了眼,这种不敢会维持多久,崔千还真不敢保证。
  当人性的恶被彻底释放出来,连以往高高在上的世家也能被他们踩在脚下求饶,他们还会满足于只杀世家吗?
  眼前这座城池,好歹是自己待了很久的,从前也曾无数次见过它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模样,如今这一片狼藉,还是让崔千稍稍感到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很快转移方向,他想起正事,又翻身上马,朝刺史府疾驰而去。
  崔千对这条路熟稔于心,已经走过无数遍,他即便骑着马,也能闭眼找到。
  待在台阶前下马,他拾步而上,与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人迎面碰上。
  对方失魂落魄,好似压根就没看见他。
  还是崔千先喊了一声。
  “杜长史?”
  杜与鹤浑身一震,站定脚步,迷迷糊糊望向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崔司马啊。”杜与鹤慢吞吞回礼。
  崔千无暇理会这个老学究,对方既然没有被方良控制,就说明他根本没威胁,他随意行了个礼,就要继续往前走,不意却被杜与鹤拉住。
  “崔司马,我想求你个事。”
  崔千有些不耐烦了,他正赶着去给方良汇报陆惟越狱的事。
  “有什么事,咱们回说好吧,我这忙着呢!”
  杜与鹤却没松手。
  “再晚就来不及了,只能现在说!”
  崔千皱起眉头,也不好真将人一把推开。
  “到底有什么事?”
  杜与鹤急道:“是那些流民,他们涌进城来,现在已经跟山匪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能不能给方使君说说,让他赶紧派人平叛啊!”
  崔千面露讥讽:“您先前成日躺在家里装病,什么事都不干,得罪人的差事,都让使君与我干完了,如今有事,倒是会出来装好人了?”
  杜与鹤嘴唇微微一颤,苦笑道:“我明哲保身,我贪生怕死,回头我便上折辞官请罪去,可这次那些流民抢完了富户,就开始对平民百姓下手了,已经有许多百姓遭殃,被当成富户一杀了之,这等场面,难道方使君和崔司马还打算袖手旁观么?难道真得等他们把整座城都屠光了才出手吗?!”
  崔千冷冷道:“使君日理万机,待需要出手,自然就会出手了,我只听命于使君,您与我说也没用!”
  说罢他头也不回,迈步进府。
  “我知道使君被世家算计,三番两次,心中有怨,但冤有头债有主,这怨恨总该冲着世家去吧,牵连平民百姓算什么!”杜与鹤在他背后大声道。
  崔千猛地转身!
  他阴恻恻看着杜与鹤:“杜长史慎言,回家路上可要小心些,别好端端从马车上摔下了,若是无事,还是在家躺着吧,反正你从前也是这么躺过来的!”
  杜与鹤与他阴冷的眼神对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崔千不再理会他,大步离去。
  第57章
  崔千通禀之后,由人带路入了院子,在书房外面停下。
  书房的门是敞开的,方良正在里面阅读公文。
  崔千知机停下,没有再往前。
  倒是方良抬头看见他,主动招手。
  “愣在外头作甚,快快进来!”
  “使君,陆惟跑了!”崔千忙拱手道。
  方良微微一愣:“怎么跑的?”
  崔千将州狱监牢墙角的地洞说了一下,末了愤愤道:“下官方才想起来,几年前这州狱正是杨园督造,他必是在里头留了后手,如今才让陆惟逃脱。早知道,就不该将他们关在一处了,下官已经命人彻查州狱,必要将这样的漏洞隐患清除干净!”
  方良点点头,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
  崔千:“要不要全城搜捕?”
  方良道:“现在流民军正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只要躲进去浑水摸鱼,我们就找不到他,先不必轻举妄动了。”
  崔千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言道:“方才我来时遇到杜与鹤了,那厮天天躺在家里告病躲事,如今倒是会装起好人来了。不过他说了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流民闹大了,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要不要下官去告诫王二,让他们收敛点?”
  方良看他一眼:“有世家来找你说情了?”
  这一眼看得崔千如冰雪浇头,立时一凛。
  “没有,他们差不多都被杀完了,我是怕再这样下去,恐怕于使君名声有妨碍!”
  “一心,”方良叫他的表字,“李家能在上邽城生根发芽,不仅仅因为他们出自陇西李氏,有本家的威势支撑,更是因为他们几代人经营下来,城中乐坊食肆,甚至木工染坊,十有八九,东家都是李氏,加上世家门第,与陇西李氏同气连枝,在整个秦州如无名刺史,要让谁生就能让谁生,要让谁死就能让谁死,这上邽周边的土地,也大都是他们的,甚至连天子诏令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将他们连根拔起?”
  方良冷冷道,他此刻的神情,竟与寻常和善判若两人。
  崔千从前去过寺庙,他看此刻方良,就像看寺庙中杀气腾腾的金刚。
  “李家在秦州这么多年,上邽城儿女几代,连亲戚带亲家,还有门客,管家,不止李氏府邸里的那么多人,那些人背靠大树,不知吸了多少血,占了多少便宜,宁可错杀几个,也绝不放过一个。寻常之路,只能留给寻常之人,想要斩草除根,只能让苦大仇深的流民来对付他们。”
  “还有贺家和孙家等,虽为商贾,却也不是全无背景的,那贺家背后的家主,就是数珍会的东家之一,数珍会又与南朝有千丝万缕的勾结,我虽然与他们短暂合作,考虑将公主送给他们,交换些好处,却不代表我要事事听他们的。贺家如今被流民所冲,他们的下场,也是一个下马威,爪子伸得太长,小心被砍断。”
  “一心啊,你虽姓崔,却是穷苦出身,与清河崔氏没有半点关系。如今世道,人人都想攀附世家,博一个好前程,你却不愿如此,这是你的骨气,却也会让你这条路走得更加艰难。今次事成倒也罢了,我们在长安左右都有一席之地,但若事败,你就直接走吧,也不必管我了。”
  听到这里,崔千立刻单膝下跪!
  “还请使君勿出此不祥之语!我自追随使君起,就从未想过后退半步!”
  方良叹了口气,亲手将他扶起来。
  “我做事素来喜欢做最坏的打算,如今所有事情虽然都在预想之内,未必就不会发生意外。世上最难测的就是意外,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这上面,也许事后回想,人人都能剖析一二,可当局者迷,谁又知道自己的意外会是什么?好了,不说丧气话,何忡的急报已经送到,若无意外,他今日要起兵了。”
  崔千精神一振,面露喜色:“他果然是守信之人!”
  方良:“所以我们的打算也要提前了,最迟明日天黑之前,就得做个决断。”
  崔千:“那您还准备将公主交给数珍会带去南方吗?”
  方良摇摇头:“若公主愿写檄文,或者转投阵营,我会考虑留她一命,但这位公主想必不可能背叛他们章家打下来的江山,最后也就是阵前祭旗罢了。”
  崔千迟疑:“南边开了不错的条件,还愿意以贺家半数粮食相换,我们起兵之后,正是急需粮草。”
  方良意味深长:“上邽本也有粮草,只是多被李家贺家囤积,这次流民军杀进来,正好帮我们收了一批。我虽反了他章家的江山,章家却与我无仇无怨,先帝甚至于我还有恩,章玉碗和亲十年,边疆就有十年太平,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我不愿折辱她。”
  崔千沉默片刻,点头拱手:“我明白了,多谢使君教诲。”
  ……
  “幸、幸好咱们跑得快,要不再晚一点,就得被人逮个正着了!”
  杨园躲在墙后,远远看着崔千带着人进了州狱,很快又怒气冲冲出来,不由露出后怕的表情。
  他趴着看了半天,没等到捧哏和回应,下意识扭头,却见陆无事已经走远了。
  杨园大吃一惊,赶紧追上去。
  “你怎么就跑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咱们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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