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郡署,兵曹库舍区。
包括王恬在内的二十二骑士严阵以待,除了十二岁的王恬,其余人的年纪从十八至二十不等。北伐已然开始,骑士营大半在外,留在襄平的新兵居多,兵曹要试铁制链枷锤,且很快得推广,那第一拨试练兵卒肯定需骑术、武力、年少具备。
马匹也要健壮。
说实话,短短几天挑出这些骑士不易。
言归正传。经兵曹改良的新型链枷锤有十种,区别有:手柄长短、粗细;链长短、粗细;锤大小、空心或实心;锤形制有圆、有枣核形;锤上的蒺藜数量不同,最少的是六个;锤数量也不一样,悬吊的刺锤最多的是三个。
当然,王葛创的最初形制没被淘汰,也在其中。
兵曹史嗓门洪亮,鼓励而问:“谁敢上前一试?”
静寂。
嚓……银杏叶落地可闻。
“扶!”
此声响更明显,是谁在使劲吸鼻子?
明长官气够呛,目光扫到王恬后停滞,不用琢磨,肯定是这熊孩子作怪!
王恬徐徐吐气,再瞬间猛吸气,又徐徐吐出,反正任对方咋打量,保证自己纹丝不动。他可不傻,乍见地上摆了两排铁制的链枷锤,他确实稀罕,但起初练木制的时候还总被伤到呢,若被铁刺锤砸一下,说不定直接退役哩。
兵曹史没办法,只得大喝:“上甲!”
随他命令,库舍夹道走出两列守卫,揪着大毡,毡上是二十二套铁制甲冑。
“明日起,每十天一考,共考六次,每次武比的首名均可得一功勋值。”兵曹史这番话令年轻儿郎们激动不已,他继续道:“共十种链枷锤,每种都有两件。今日先进行力气较量,不排成绩,而是根据力气大小,分配合适你们的链枷锤。你们的任务,是在一个月内练熟,两个月后比较出此兵械哪几种可用,哪些形制不可用。”
王恬举臂。一个月内练熟,第二个月是互换链枷锤么?不然咋分辨哪种利于作战?互换的话,一开始选轻的肯定吃亏啊。不对,一开始选重的,头两次武比也会吃亏。
小少年白纠结了,兵曹史根本无视他,更郑重道:“仅做这些不够!可用的链枷锤,需试出使用它们的骑士在力气方面、身板方面的范围条件,以及战马的耐力要求!战马的耐力包括你们着甲冑、不着甲两种!”
王恬比刚才还急,再举臂。不着甲,啥意思?试这项的话,那练武过程中也得不穿甲。才两个月啊,既得穿甲练、又要除甲练?
兵曹史仍无视:“练习之地就在郡署骑射场,已制好各种材料的靶人。每天有职吏记录你们的习武情况,偷懒者、不服纪律者,废骑士身份!得过功勋值的,扣除!好了,谁有疑问,现在问。”
王恬踮脚举臂:“我,我有疑问。”
兵曹史:“既然没有问的,进行力气较量吧。考两项,角抵和投石超距。”
轰……轰、通!
轰、迸……是远处一库舍炸了!黑黢黢的不知道什么器物破空、坠落。
一声声中,整片地方像被雷神袭击,牵扯着大地震动,不知震余几里。
王恬等人纷纷下马安抚住马匹,等人们站稳、官吏从各廨舍出来惊骇遥望时,爆炸处仍有土石、各种碎物被轰向半空。
轰!又一声巨响,数丈高的红焰成一大团朝天而吐,火光隐去后,腾腾乌烟宽阔,随风向斜飘。
“哇!”好巧不巧,王恬发出惊呼时,正好没炸裂声、也无人喧哗。
兵曹史瞪过去,王恬不但不怕,还老熟人似的跑过来,压低声问:“明阿叔,快去善后吧,有我能帮上的么?哎,明阿叔……”
王恬想跟去瞧热闹的心思没实现,他们很快被带去骑射场比试。
这次爆炸比上次可严重多了,连东夷府都能听到。
王葛仅心里哆嗦一下,继续摒弃所有杂念,制器。
第331章 315 艰难的坚持(感谢第六位盟主)
她是一定要考取这次竞逐赛首名的,这场拿到后,便只差六十八次郡首名了。为此她提前睡足、吃撑,就为了制小标准齿轮的中途不歇。
很快,所有考生都恢复常态。满场凿木声持续,锤敲凿、凿铲木的嘈杂传到考官区后小多了,随时间过去,陆续有考官来巡场。
等宁考官巡到王葛这里时,第一个十齿齿轮她已经制好,正在打磨扁铲,令其恢复锋利。其余三块小木料均凿好了圆坯,两块垛在四块大木料上面,一块搁在工具凳上。磨好扁铲,她旁若无人得凿制第二块木料的端面。
宁考官看眼材料筐,里面只有卡尺和规器,他轻点下头,不错。
刚才他看到几个考生在用规器正圆,其实匠师使用测量器具不能算错。比如有的匠师上年纪,眼力模糊了;或者特殊器物的内深、内径直,目测时无法有好的角度,为免误差,就得靠尺、规辅助;再就是匠师教匠工、徒弟时,为演示标准分距寸距,也得用测量工具,毕竟口说无凭。
可在只有十二个时辰的郡比试里用,不可取。因为测量工具的优点会让考生逐渐依赖,每次用卡尺、规器时,考生的沉浸状态都中断掉。总如此,别说制四组齿轮了,三组也难。
午正。
少部分考生抵不住饿,进休息区了。
姚考官巡场回来,低声跟主考官汇报:“宗师放心,王葛左、右手都利,所以能抗住疲惫。”
黄宗师轻“嗯”声。
姚考官暗暗羡慕,宗师肯定都具慧眼,能被黄宗师惜才,可见王葛之天赋非一时争鸣的那种,所以才让他借着巡场关注一下她,怕王葛年少争强,为夺一次郡首名损伤筋腕。
未初。
打听爆炸情况的护卫回来了,在黄宗师意料之内,还是郡署兵曹,没听打到有无人死伤。
未正。
那些中午没歇的匠师,有三个去休息区了。王葛凿好了第二个十齿齿轮,正好去趟茅房。穿过休息区,她发现好几个陶灶都不熄,茅房位置离吃饭的地方不近,一看便知是才挖的粪坑,里面搁个溺盆,周围插破木片为篱。
存心折腾考生啊。她回来路上领个饼,咬了一口后搁在了筐里。
申初。
距离从郡署出发到现在,已五个时辰,王葛两只手轮换凿木也快挺不住了,长时间刻桑木料对她来说,确实有点超极限。
不能歇。计划好了把四个小齿轮凿完,就必须完成,她绕着工具凳正走、反走,活动手腕,再拿出麦饼吃掉小半。
可以了,加油王葛!她给自己鼓劲后继续干活。
申时末,她把第三个小齿轮凿完。这样计算的话,她肯定完不成四组齿轮,将此念头从脑中排除,着急有用么?只会令人焦躁。
巴考官从王葛旁边过去,暗赞,小匠娘跟诸多匠郎拼意志不难,拼基本功也不难,难在拼力气。他到休息区找一相识的匠吏,嘱咐几句试探王葛的话后离去。可他不知,找哪个匠吏都没用,他和宁考官的作赌根本没有机会论输赢。
酉时。
对普通百姓来说,日落相当于一天的结束,加上体力基本都耗空,休息区的考生明显比中午时候多。陶灶数量也增加了,每口釜冒着腾腾热气,火大时,沸汤顶开盖子,炖肉裹着花椒、大豆的香气窜出,更浓更远,谁能忍住不馋呢?
酉正两刻,十几个巡吏端着考官的食案经制作区走向考官区,王葛咽口唾沫,肚子不争气得叽咕乱叫。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没吃过肉啊!她还有半块麦饼呢,新麦面蒸的,饼皮发硬了,拽一大口慢慢嚼,也很好吃。
她在脑中勾画大齿轮和它的各项数据。是的,所有小齿轮已经完工,如自己预料,一个比一个制成的时间短。
吃多少饼也在计划内,王葛仍余下一些,抓紧时间如厕回来,把新木料放到工具凳上,继续战斗!
考场就是匠人的战场。
砰!木锤敲凿下沉。
轻微的“咔”声后,碎木被铲下来,凿刃得微微上提,再敲把顶。两个动作为一组,才能铲出一道边弧。五尺九寸六分又半的周长需要铲多少道边弧,才能铲出圆形粗坯?
王葛不知,没心思数这个。匠技好的铲两圈、稍微修整就可以,匠技差的、心思不专注的,铲一天也不一定行,甚至能毁坏粗坯。
按自己计划,四块大木料的粗坯完成要控制在一个时辰。
很艰巨。这次不等腕和指节难受她就更换手。
砰,砰。
砰,砰。
砰,砰……
渐渐的,倒替手的节奏也固定,融入整体的沉浸状态。
一个个火盆点燃,日光与火光切换,王葛仅皱着眉凑近木料,适应,再无其余反应。饭饱的考生什么时候回的制作区,她更不知。
亥时。
王葛把剩下的麦饼吃掉,四顾周围,缓解眼睛酸涩。好渴啊,不过能忍,只要不憋狠坚决不进休息区。她看到惊蛰匠肆的主管匠吏了,人皆称他“惊蛰匠师”,没想到对方也在此次考试的察验匠吏里。
王葛不知此匠吏一直在关注她,因其中午就受宁考官嘱托,等她进休息区后进行言语试探,问她“如果没有输掉郡比试不受罚”的奖励傍身,可敢来考这场郡比试。
亥正。
惊蛰匠师跟巡场的宁考官遇到了,前者摇摇头,后者明白了,王葛仍持续制木,未真正歇过。
亥时过。
子初过,子正过。
丑初过……丑正两刻……三刻……
寅初。
有考生仅想趴伏工具凳上歇口气,结果一下睡着。
有考生在休息区睡了一个时辰,刚回归。
有考生眼力不行了,必须藉助测量工具。
首场的头名考生,和王葛一样始终没歇过,此考生比她还能拼、连吃喝都没沾,但他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再无法把控精准分距,更别说半分距。
黎明之前,最难的时候真正到来!
王葛也到极限了,她不是铁打的,在往休息区走,双脚拖拉着仿佛不知道错步,强睁着眼到水缸旁,舀一瓢冷水、闭上眼猛泼脸。
秋夜之寒,凉上加凉。
“哈……”困意顿时消得差不多了。
再来一瓢。
“呼。”她扔掉瓢赶紧往回走,嗯?又看到惊蛰匠师了,她先朝对方揖礼。
“快去吧。”他目送这个天赋小匠娘走远,想到宁、巴考官的赌,没当回事,笑笑。有什么可赌的?
如果不倚仗奖励,她敢参加这场比试么?呵,没有什么如果!
哪来的如果!
再好的奖励、再让旁人眼红,也全是王葛凭自己本事挣来的,既然挣到了,就属于她!天赋、奖励、年少、坚韧,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王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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