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连同旧时的锁在砖瓦中的话语,记忆,都生生湮灭。
  曾留存过多少人的期望,像留书梦一样的幻景,花好月圆,知交对饮,全都一寸寸碎裂,流逝。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林瑟玉,正欲发怒的红蛇一睁眼就看见灭世般的末日风云,吓得躲在神明袖中,畏缩地问:“这……这是……天道?”
  “嗯。”神明回答时非常平静,林瑟玉在如刀的阴郁里抬头,看见神明都回不来侧脸如冰塑般凝固,像一个鲜活灵魂在某一时期的剪影。
  那一瞬间林瑟玉止不住想:天道对他做了什么?第一阶天对他做了什么?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把五感俱全的人,变得不再有情?那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点微末的雪色流光从神明心口闪过,只是一下,但林瑟玉马上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睹物思人的气息!
  哪怕是受过不知名的刑罚,在痛苦里早就变得陌生冰冷,你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在无数个漂泊与孤独的夜里,一遍遍想念那个记不清样貌的人?
  “上神——”
  上神却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云雷重响的巨震里,那座神庙拔地而起,很快化为了一大片铺地的残骸。林瑟玉扭头只看见那只白色手骨悬在半空,冷白的颜色触目惊心。
  “上神,别忘记你的使命。”彡说。
  林瑟玉很想暴起怒骂,然而那仅存一只手掌的骨头莫名威压千钧,让她有些害怕。
  愤懑间,她感觉被触碰了一下,随后一股强大而温柔的神力注入魂魄——那是神明的气息。
  玄帝河潺潺而下,昼夜不绝。声音清缓如琴,若干年后,也依然照着岸边走过的眷侣。
  “我从不忘记我的使命。”神明郑重道。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疗愈的效果太好了,让过度温暖的蛇产生了错觉。林瑟玉总觉得他说那句“使命”时声音加重,并不单指天地。
  第136章 四判 你恨我多少遍
  她最喜欢红色。
  喜欢合欢花染成的指甲,粉如天边春雾,三月初晨大片大片的云霞,昭示着一场好天气。盛大的晴天。
  很傻,哪怕是为一点简单的事,都可以开心很久。花开了,月上中天,买到了喜欢的胭脂,恰好赶上了最后一趟车,胡编乱造的诗篇被朴老先生判了优等。
  好朋友来了,幸福了。就像自己被神明恋爱一样开心。
  会偷偷摸摸为好友的生日准备贺礼,买好了东西,却又偏偏在那天忘记,想起来的时候鬼帝大人的生辰都过了好几日。只好装作是自己多买的玉镯,豪气万丈地甩给人家。扔下就跑。
  幼稚的要命。会和不开智的动物吵架,有来有回地能吵几十场。说话常常走神,喜欢在能落笔的地方画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有一次在《南华经》上画了一条两页宽的大鱼,一锅炖不下。
  易碎。不容别人靠近。嗓门大常常是保护自己的办法,讨厌陌生人的接近。喜欢夺目张扬的东西。
  睡梦中,她常常皱着眉,像深受梦魇困扰,很不安的模样。
  我没有办法,只得化作一片柔丝,握在她不安抓着被角的指上。
  当身化守灵——其实这说法只是降真为了安慰林瑟玉,包装过的真相。化为守灵,其实就是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点虚弱的魂魄,同被受之物共存了而已。
  游丝的人身殉灭了,魂魄带着那道号令停留在清野,做起了开天的令主,日复一日地见着这片土地又在放逐之人的耕耘,渐渐变出新貌。
  长佘一族虽然善于作死八卦,因而口哑,但劳动能力还是很强的。——人要吃饭,要养活自己,就不能不修炼耕作劳动的能力,此道上就算是一只鼻涕虫,也会努力地蠕动的。
  身化守灵以后,游丝的魂魄与清野共存,依附在这片堪称穷山恶水之间,他人身时候的五感就尽失,化为魂体就更虚弱,又负号令。偶作庇护已经是极限了。
  游丝守的这方水土,信物乃是镜子——只要能反射出东西的都算。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觉貌丑,清野人都不爱照镜子,大多数都是临水一看,因此这一阵的信物竟然大都是水。
  比起朴兰亭的凝梅,时想容的玉琮,水镜可算是最平凡无奇的了。
  好在这水沾了些疏荡的气息,倒也不算太普通,聚存念力是够用了。
  而就这样镇守了不知多少年,生死死生都快要随着前尘旧事忘却。某日大晴,游丝意识扫过玄帝庙的旧址,那地方卧着个冻死老道,不知是因为八字太合还是什么,竟误打误撞让他上身了!
  那是时隔许久游丝第一次站在地上,就像一只僵尸忽然还了阳,他举起手只见苍老的表皮上血管像冻死的冬虫那样虬结着,底下并没有血液在涌流。
  路过几个举着旗杆疯跑的孩子,嘻嘻闹闹拽着的几只风筝嗖然而过,连模样都看不清,就已经走远了。
  他就像一只才出墓穴的怪物,望着这风朗气清的天气,明明是身为守灵无限依恋着的一切,但复归落地,阳光照在身上时,竟让躯体无所适从起来。
  他像错位的人,恍惚大梦一场,旁观了太多故事,再也不能想起当年自己身在其间的喜乐悲欢。
  “哎——”游荡无依的老道士在清野被人喊住,手舞足蹈地比划,“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算命的?我家新生了个大胖孙子,能请你帮我算一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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