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人呢？
  夏凡池蹭了下枕头，睁眼，随意地张开手臂，平躺着床上。
  他侧头，看着雾蒙蒙的窗外，心里一阵兴奋，趿拉着拖鞋奔到窗边。
  看到霍烬在给他堆雪人。
  雪人初具雏形，他戴了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黑色手套，耐心地堆很高。
  因为夏凡池说，大雪人。
  外头白茫茫的，四处覆盖着雪白，他很突兀显眼。夏凡池呆呆地看着他。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霍烬回头，准确对上了他的视线。
  在黯然模糊的无垠雪色中，他勾了勾唇，轻笑。
  （正文完）
  第71章
  这个暑假的夏天炎热得可以, 白天尤其漫长，只有晚上会吹一阵风。
  夏凡池翘着腿躺在草地上，脑袋枕着胳膊, 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
  他来小岛上一周了, 刚来时的新鲜劲早就没了, 蔫蔫地看着天空发呆。
  过了会儿，夏凡池跳起来, 踢着小石子回家。路过一棵大树时，瞥到了什么，脚步顿住。
  有个哥哥在树下的石桌边看书。
  他的背挺得很直，像小白杨一样, 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夏凡池看了他两眼，晃着胳膊走了。
  后来几天，夏凡池每次过来, 都能看到那个哥哥。
  他像是找到新的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每天都过来瞧一眼。
  他每次都是一个姿势, 头都没有抬一下，那么安静, 和夏凡池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夏凡池偷偷看了他几天，终于好奇地走过去，张了张口：哎。
  少年抬头。
  这是夏凡池第一次看到他的脸, 不由愣了愣。
  很白，睫毛很长。
  夏凡池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沉静，像是自己经常看的天空。
  可还没认真看, 少年就低下了头，继续拿笔算题。
  草稿纸被风吹了下来，吹到了夏凡池脚下。夏凡池蹲下, 捡起来，认真地递给他。
  谢谢。少年说。
  夏凡池转身就跑。
  *
  夏凡池和小伙伴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玩累了，看了不远处树下的少年一眼。
  少年也正在看他们，对上他的目光，眉头皱了皱，当着他的面，戴上耳机。
  夏凡池：
  第二天，他就不在那棵树下了。
  夏凡池跑着找了找，终于在河边的树下，找到了他。
  夏凡池爬到旁边的石榴树上，摘了个裂开的石榴，掰开，吃着红宝石一样的石榴籽。
  很甜。
  他拿了粒石榴籽扔过去，石榴籽稳稳当当地落在少年书本上。
  少年顿了顿，没理会，平静地拿手指将石榴籽抚下去。
  夏凡池又扔了一粒过去。
  还是没理会。
  数次之后，少年终于抬头。
  虽然面色很平静，但夏凡池莫名打了个冷颤，咬了咬下唇。
  他从树上轻松跳下来，抱着裂开的大石榴，局促地站在树下。
  少年站起来，朝他走来。
  离得近了，夏凡池才发现他很高，自己只到他肩膀那块儿。
  他的神色很冷淡：有事吗？
  啊，没事，夏凡池搓了搓手，摇头，又点头，有事。
  少年示意他说。
  夏凡池郑重其事地递过去石榴：这个吃不吃，甜的。
  少年：不
  夏凡池把石榴塞到他怀里，跑了。
  *
  几天后，少年竟然主动跟他说话了。
  夏凡池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
  少年说：你好，请问为什么我在哪里，你就带着人在哪里玩闹？
  夏凡池张了张嘴。
  少年面色微沉：以后不许这样了，很吵。
  说完就走了。
  夏凡池很郁闷，坐在草地上，看着小伙伴们玩闹。
  半晌，他批评道：你们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小伙伴都笑了，纷纷说：哈哈哈哈哈哈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夏凡池皱着眉，从衣服里拿出一本漫画，趴在草地上看。
  几天后下了一场雨，夏凡池在路上疯跑，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到泥潭里，溅了一脸泥水。
  他咬了咬唇，气得快哭出来了。
  这时，有人朝他伸出手。
  抬头一看，是那个少年。
  夏凡池更加觉得丢脸了，避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爬了起来，整个人狼狈异常。
  少年递给他纸巾。
  夏凡池接过，把脸擦干净，嘴还是撅着的。
  少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看向别处。
  夏凡池立刻就生气了：你是在嘲笑我吗？
  少年不说话，拿纸巾帮他把鼻尖上的泥点擦干净。
  夏凡池本来恼羞成怒想推开他，忍住了，扁了扁嘴，可怜地说：谢谢哥哥。
  少年怔了怔，然后，低声应了一声。
  夏凡池小声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霍烬。
  夏凡池做自我介绍：我叫奥特曼，你可以叫我小奥。
  霍烬点头。
  夏凡池笑着摘了些浆果给他吃。
  霍烬犹豫了一下，接过，道了谢，在他殷切的目光中，指腹在浆果表面擦了擦，送到嘴里。
  酸甜的汁液迸发在口腔，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表情生动了很多。
  夏凡池笑着同他一起吃浆果，直到嘴唇被染成了紫红色。
  他抬眼，看到霍烬紫红色很不和谐的嘴唇，大笑：哈哈哈你看你嘴巴！
  霍烬看向他，瞟到他的嘴唇，移开视线，一边吃他递过来的浆果，一边看天。
  夏凡池眼睛还是弯的，热心地拿纸巾帮他擦嘴巴，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柔软的嘴唇，多停留了几秒。
  怎么这么软？夏凡池在心里纳闷。
  他指腹仍留有那种柔软的触感，抿了抿自己的唇，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不过很快就没心没肺地忘了这一插曲，邀请他：你要不要跟我玩耍？
  霍烬安静了两秒：我吗？
  嗯，夏凡池点点头，热情地给他描绘蓝图，你想不想加入我们庞大的队伍？我是老大！如果你加入，按照顺序，你就是老十八！
  那张稍微柔和的脸又恢复之前的平静，说了三个字：不加入。
  然后转身就走。
  草地上的风吹过脸颊，带着清淡的青草香。夏凡池跟在他身后，试图说服他：很热闹的。
  霍烬往前走。
  哥哥。夏凡池拉他袖子，不小心拉到了他的手，比自己的手大很多，温润有力，顿了顿，缩回了手。
  他视线往下，注意到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冷白色的皮肤上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霍烬往前走，半天没听到他说话，看了他一眼。
  夏凡池正纳闷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不时摇摇头。
  为什么自己手指头就没那么劲瘦呢？
  他注意力只能集中那么一会儿，很快又忘了手的事，邀请他：去网吧玩吗？我请你。
  霍烬：我不去那种地方。
  正好有夏凡池的小伙伴跑过来，大叫着跟夏凡池打招呼：快过来玩！就差你了！！
  来了！夏凡池应了一声，对霍烬说，哥哥，我去别处玩了，有空再和你聊天。
  霍烬抿唇：不用，很吵。
  好吧。夏凡池遗憾地叹了口气，跟他说了声拜拜，撒腿跑去玩耍。
  他走后，偌大的草地上只剩下了霍烬一个人，和刚开始一模一样。
  风吹过，他似乎嗅到了刚才尝到的浆果的味道。
  霍烬抱着书，垂眸，在安静中，和之前一样独自看着书。
  *
  这个小岛是一个清净的避暑圣地，每到暑假，就有豪门小公子跑过来滚在泥堆里玩一暑假。
  这里跟风建了个网吧，在比较偏的地方。夏凡池一听说就跑过去打游戏了，一泡就是一天。
  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小孩商量着过去收保护费，晚上守在门口，能削一个是一个。
  霍烬正好听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坏小孩。
  本来不想管，但毕竟那人一口一句哥哥。
  霍烬过去找他，挨个机子找，很快就看到了戴耳机沉浸其中的人，叫了一声：小奥。
  夏凡池没反应。
  霍烬摘了他耳机，耐着性子叫了一声：小奥。
  夏凡池玩在兴头上，正要发火，听到这声小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掐了把自己大腿。
  嗯。夏凡池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霍烬：别玩了，走吧。
  好。夏凡池憋着笑，乖乖跟他走。
  他俩走在盛夏傍晚的路上，耳边是蛐蛐热闹的叫声。
  霍烬垂眸，看了眼他头顶，他头顶有根头发翘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想按一按。
  霍烬移开视线：天快黑了，你一个小孩不要在网吧待这么晚。
  夏凡池立刻说：我才不是小孩，我都十三了！
  霍烬：
  哥，夏凡池倒着走，开心道，你明年暑假还来这边吗？
  霍烬：不知道。
  夏凡池：我想跟你玩。
  霍烬：别，你那么多朋友，随便找一个玩耍。
  夏凡池：你也是我朋友啊。
  霍烬说了声：担不起。
  然后把他送到热闹人多的地方，自己回家，别去网吧那种地方了，明天我不会接你。
  第二天临近傍晚，霍烬又开始静不下心，想起那么偏的地方，再想了想那个坏小孩，皱了皱眉，过去看他有没有回家。
  果不其然，夏凡池又在。
  霍烬把人捉了回去，在太阳下山前，把他送回家。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
  他因为自己跑来跑去，夏凡池有些不好意思，跟他保证再也不往网吧跑。
  霍烬看了眼刚到自己肩膀的脑袋，头顶那根头发仍翘在空气中，终于没忍住，拿手指按了一下，说了声：好好学习。
  夏凡池：哦。
  夏凡池好奇道：霍烬，你名字是什么意思？
  霍烬安静了一下：字面意思，灰尘。
  乱说，明明是小火苗，夏凡池小小年纪，很有哲理，你没听过吗？美自灰烬出。
  什么乱七八糟，霍烬看着天边逐渐坠落的小半个太阳，张了张口，前言不搭后语。
  身旁的少年对他笑，瞳孔清亮好看。
  夏凡池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美好假期，每天跟小伙伴玩，上瘾般偷偷看霍烬一眼。
  他在安静地看书，有时候是在做题，写着长长的公式。
  有朋友拿相机四处拍照，夏凡池请他帮自己照一张。
  他站在大树不远处，特意吩咐，自己和大树都要照清楚。
  快门按下的那瞬间，仿佛能留下这个夏天的所有。
  夏凡池弯着眼睛，开心地冲镜头笑。他身后有棵树，树下有个低着头的少年。
  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假期快结束时，夏凡池抱着大西瓜找他，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人。
  石桌上有张小纸条，用光滑的石头按着，风把边缘吹起。
  夏凡池拿过来一看，字迹工整好看，上面写着：
  [小奥，走了，祝你天天开心]
  夏凡池有些舍不得，一个人抱着大西瓜坐在那儿，过了会儿，拍了拍大西瓜。
  没关系，明年暑假还会再见的！
  明年没见，后年也没见
  夏凡池又多了很多新朋友，开始青春期外加叛逆期的闹腾和躁动。
  别人的躁动是谈恋爱，他是逃学上网不服管教。
  直到有一天，夏凡池做了个梦，梦到那个人，梦见他们在树下接吻，牵手，谈恋爱。
  夏凡池直接被吓醒了，僵僵的，低头，看了眼被子。
  梦里的刺激和心惊胆战很真实，仿佛真的经历过一样。
  他在这个黑夜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手，鼻尖似乎嗅到让人眩晕的青草香
  有什么东西不可控制地涌来，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夏凡池羞耻极了，不敢见人，对上朋友真诚干净的眼睛，再想起自己，十分羞愧。
  他头晕脑胀了一段时间，连续好几天都梦到那个人，气得在床头贴满方程式，以毒攻毒。
  那阵子过去后，好了很多。
  夏凡池偷偷看那张照片，忍不住想跟人分享，若无其事地递过去：澄澄你看帅不帅？
  贾澄看了一眼，以为他是在问照片里的他自己，浮夸道：帅！全世界我们俩最帅！
  夏凡池：我是说树下那位。
  贾澄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下，都看不清脸，问了句：这谁啊？
  夏凡池心虚地收回照片：没什么。
  然后轻飘飘地说，如果，我说如果啊，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喜欢男的。
  贾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操！你他妈怎么可能！
  真的。
  夏凡池收好照片，嬉皮笑脸地安慰他：别怕，哥给你找个男嫂子哈哈哈哈哈。
  贾澄惊恐脸，都快哭了。
  开玩笑的，夏凡池扬了扬眉，游戏不好玩吗？我怎么可能想不开谈恋爱。
  *
  高三刚开学那会儿，夏凡池暑假作业一字没动，直接将作业放在公园凉亭里，上面压了两块板砖，希望工作人员收拾时，顺便把那玩意当废品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