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江柍莫名被他的话戳中,扭头看了他一眼。
既有当日因生沈子枭的气而对他发火的愧意,也有今时今日他待她仍如初见时温煦平和的感激。
她对他一笑。
而后转过头,捧起荷叶,对叶思渊说道:“今日你我结义,毋需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只要你我心虔志诚、真挚相待即可。”
叶思渊诚笃起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语毕,江柍喝了口酒。
剩下的则被叶思渊接去一饮而尽。
谢绪风笑说:“我也没有什么能祝贺二位的,便把这荷花全都赠予你们姐弟,哪怕日后这世间浑浊泥泞不堪,你们二人之情也依旧如这高洁之花,出淤泥而不染。”
江柍闻言怔了怔,道了一句多谢。
沈子枭在一旁看着他们,只是默了一默。
叶思渊却是兴奋地扬了扬下巴,大笑道:“绪风哥这下不止你有姐姐,我也有呢。”
他本是不拘恣肆的性子,笑起来仿佛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明亮与热烈,天光都在他身上倾泻而出,周围所有人都被他的炽热泽被,被感染上明媚的笑容。
这日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月亮便已升了起来。
江柍没有生在月圆之日,可好在弯月也是极美的,今夜月色格外明亮,哪怕不点灯也觉得到处亮堂堂的,她被沈子枭拥在马车里看月亮,莫名想起什么,便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词
沈子枭自幼饱读诗书,他点头:“听过的。”
江柍露出小女儿情态,嗔道:“初闻此句,我本以为这里的‘婵娟’是月亮,后来才知是石竹花,只觉得失落,要是月亮就好了。”
沈子枭愣愣,旋即笑起来。
他就是喜欢她处处别具匠心,无论是平日里作的妆,还是喜爱的诗词歌赋,都让人觉得她是如此特别。
只是他当时远没有闲情逸致同她赏月亮,一心只想着要如何去退晁家这门亲事。
此事如同肉中取刺,他唯有做足准备,才能既不伤了自身势力,也不伤了江柍声誉。
思前想后,翌日晌午,沈子枭约了晁东湲单独会面。
作者有话说:
划破掌心,握拳任鲜血流淌下来。
神奇的是,他们两个人的鲜血竟在酒水中相融了。
划重点。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家人们这是桃园三结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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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退婚(上)
◎“孤深爱吾妻,不能再另娶她人。”◎
那是一家开在胡同里规模不大的酒楼, 名唤“无名小馆”,老板是自己人,被沈子枭安排在城中留意民情。
晁东湲比沈子枭晚到了半个时辰。
她匆匆赶来, 忙说:“殿下恕罪, 臣女先是因避开府中众人耽搁了时间, 偏生这馆子又难找, 找了许久才找到。”
沈子枭抬脸看她,只见她化了浓妆。
晁东湲忙低下头,生怕他发觉自己是为打扮才迟到的。
沈子枭自然是不会点破什么, 他十分有礼, 说道:“坐吧。”
又命人上了菜, 而后亲自去关上包厢的门。
关门声很轻,可还是让晁东湲心尖一震。
沈子枭回身坐下, 说道:“想必你也饿了, 不如先用饭。”
晁东湲点头说好, 心里却慌慌的。
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
沈子枭下意识掏出袖口中的云龙纹镶宝石金戒指把玩。
谁也不开口讲话,晁东湲只觉四周安静得让人坐不住,不由又放下筷子, 问道:“殿下找臣女所谓何事,不如明说了吧。”
沈子枭手上动作停滞一瞬, 见她眼眸清洌, 坦荡如砥,才道:“不愧是将门之女,豪爽大方, 如此, 孤便直言了。”
晁东湲紧张的肠胃绞痛, 他只觉她心直口快,却不知她是因太害怕,才干脆豁出去,早死早超生。
沈子枭说道:“孤找你来,是想亲自对你说退婚一事。”
晁东湲攥紧了衣袖,咬牙才止住颤抖。
屈辱的感受油然而生。
可不知为何,她不能忽略的是,她竟松了一口气。
沈子枭直视她的眼眸,说道:“从前晁将军与孤提及此事,孤只觉晁将军乃是孤的忠臣,纳你进门也是亲上加亲,孤也定会好生照料你。但时至今日,孤已娶妻,你只能屈居妾室之位,孤不愿你受委屈,亦不愿误你青春,思前想后,觉得还是退婚为妥。”
他的目色是真诚的,却也是凉薄的。
因为他的真诚,就是让她明白,他对她无情。
晁东湲听了沈子枭的话,却比想象中平静。
她不允许自己避开他的目光,便直接回视过去:四年老群每日更新完结文群四而二尓吴久以四弃“殿下说话滴水不漏,臣女却觉得可叹,您连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婚事都敢退了,却不敢告知臣女真实原因吗?”
沈子枭眉心微动。
从前他虽然见过她许多次,却也只是一照面,如同看到任何一个人那样没放在心上。
可她这句质问,却让他第一次认认真真把目光投向她
她是少有的,如青松翠柏一般的女子。
沈子枭知道,若不对晁东湲说真话,便是轻视她了。
他坦然开口:“诚如你心中所想,孤深爱吾妻,不能再另娶她人。”
晁东湲察觉到了。
既不敷衍,也不随意,他给了她一次真诚的平视。
她的目光收紧,只觉心中的死死防守的坝口被沈子枭这一句话冲刷决堤了。
她许久无法回他一句什么。
而他也没有催她一定要回应什么的意思,只是淡淡望着她。
晁东湲闭上眼,平静许久,才说道:“臣女料到殿下会说此事,却还是不敢信,殿下英名盖世,竟真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背信弃义。”
沈子枭脸色微变,却未言语,只因晁东湲所说,他无从反驳。
晁东湲又说:“我以为会是太子妃娘娘来见我。”
沈子枭握紧了戒指:“此事是孤的责任,不该拉她挡在前面。”
晁东湲闻言无比痛心:“可殿下有无想过,您这样会使我晁氏一族离心于你,为了女人而放弃权力,更会让您的其他属臣寒心。”
沈子枭默默良久,并没回话,他只问她一句:“你甘心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么?”
晁东湲呼吸都屏住了。
沈子枭好狠,一句话便让她鸦雀无声。
却也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凝望他已经太久太久,直到此刻,她才回过头来,望向自己。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不爱之人。”晁东湲苦笑。
沈子枭淡声说道:“正因如此,孤才不能误你深宫寂寥。”
晁东湲自嘲一笑:“可臣女早就心系殿下。”
她露出落魄的神情:“那日在马球场上,您赞我马球打得好,从那一刻起,我便动了心,后来我拼命练习马球,只为获得与您一同上场的资格,也唯有那种时刻,我才能与您站在一起。可谁知到头来,殿下并不喜欢场上之人,而是恋慕场下之人。”
她是次次魁首的场上之人,江柍是只懂皮毛的场下之人。
晁东湲说完这些,竟出奇地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像是憋屈堵塞已久,终于宣泄出去。
沈子枭默默无言。
因他深知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薄情。
而晁东湲却忽然想到王依兰生产那日,江柍对她说“本宫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嫁进东宫,因为你视若至宝的太子,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很想问问他:“你既如此爱她,那她对你呢。”
沈子枭语调寂然,眼神却温柔:“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话如利刃般插进晁东湲的心房,十个字便是十个窟窿,十次流血。
她看着沈子枭的眼眸。
想到的却是江柍。
她想起同是那日,江柍对她说,“你是聪慧的女子,身上亦有普通女子没有的豁达与潇洒,只是认准一个理儿惯了,许多事便不懂转弯”。
她不愿被那个女人看低,便抑住悲伤,过了许久,才长舒一口气,说道:“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我再恬不知耻抓着殿下不放,恐怕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我会与父亲明志,宁愿为一介布衣的正妻,也绝不为王侯将相的妃妾。”
说到此处,她的眼眸骤然变得坚定,好似有一缕火苗从她眼眸深处亮了起来。
她道:“但殿下这样退婚,我心里也是觉得屈辱的,我想求殿下答应我三件事。”
沈子枭没有考虑自己是否能办到,直接问道:“你说。”
晁东湲说:“那日我与琥珠公主一同打猎,听她讲峦骨娘子军的故事,内心十分羡慕。我希望来日殿下若登基,请允臣女为大晏打造一支娘子军。”
沈子枭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此大胆,不愧是将门虎女。
他毫不掩饰地对她露出欣赏之情,就像一个主帅爱惜地看向自己的兵,他笑道:“孤答应你。”
他没有半丝犹豫,倒让晁东湲微微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