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第115节
陈氏点头挥手,心里头想,好好的孩子,在这里都跑野了,老四也就罢了,小仔儿也这样。
离开村里好远后,看到后头的人站住了,李青文他们终于不再回头,而是看着前方要走的路。
这次不用江淙带路,李青文和李青风领着村里人走在最前面,他们既然来到这里,早晚要熟悉这片土地,不会永远都有人在前头引路的。
看到努力从雪中探出头的小树苗,李青文十分惊喜,这些他洒下的种子,在不注意的时候,生根发芽,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他赶紧往后传话,让大家伙看好了骡马,别把树苗给啃了。
蒋立平和江淙并排走在后头,他看着李青文的背影,道:“咱们第一次北上时,小仔儿还跟豆芽一样,我那时还都担心他半路挺不过来,谁能想到,能在这里呆这久。”
相比三年前,李青文身量上并没有高多少,依旧是那么单薄,但现在谁也不会怀疑他。
这个小孩跟他撒下的种子一样坚韧。
江淙看着前头,没说话,他们几乎日夜都在一起,他觉得李青文有甚变化,从始至终都是那般。
这次来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在雪里过夜,之前还担忧,但住进了帐篷里的睡袋中,他们就不用为睡觉而担忧了。
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睡袋也不完全是皮子,外面双层的麻布,里面才是各种皮子缝在一起的筒子,虽然有点重,但是不透风,里面还很暖和。
除了那次出来砍木头,村里人不会跑出来这么远,大都是青壮年人,好奇的打量四周,当然,这个时候只能看到还没有被雪盖上枯草。
前头走的雅库特野马脖子上的鬃毛都被编成了小辫子,不用说,这都是村里孩子干的好事。
怕它们冷,村里的人边走边给它们解开这些辫子,一边解一边纳闷,这些一时都不老实的皮猴子,咋就有这个耐心整这些?
几乎没有停,一直走了好些日子,前头的李青风突然加快了速度,有人在爬犁上站起来,看着前方,目瞪口呆,许久后,一个破锣嗓子突然喊了一声,“森、森林,是森林啊!”
这一嗓子,后面的人也一下激动起来,纷纷站起来,看着远方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海,俱是僵直了身子,口中喃喃道:“好、好多树啊……”
这辈子没见过恁多树……
之前去过桦树林的人,回去跟村里人说起那个地方,都是一副没法形容的样子,现在他们再看到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林海雪原,久久说不出话来。
冰雪世界中的树木有的依旧苍翠,有的红似火,有的黄橙橙的……它们直直的矗立在天地之间,仿佛用身躯掀开了天和地的一角,硬生生的撑起了这片令人惊叹的世外之地。
第116章
抵达这一日, 是个大晴天,天空瓦蓝瓦蓝,几乎看不到一片云彩。
一棵棵高大树木挂满冰霜、雾凇片片, 离的远, 那些细小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银白的光,闪闪烁烁, 起起伏伏, 仿佛是翻涌的浪花,而整片森林就是浪花上稳如泰山的巨大船只。
此行中的人,不论年纪大小, 不少都是第一次见到森林,被冰雪下的浩瀚的林海震撼到, 甚至冒出些胆怯的念头。
他们真的要进到这里面?
即便赶车的人走了神儿, 马也会老老实实的跟着前头的爬犁走, 就这样一点点的靠近了森林的边缘。
李青文和李青风俩人路上倒是没偏了方向,看到森林后却有点摸不准,按照记忆引路, 到森林边上了, 总觉得这片林木好像有点密,从前好像没来过, 不知道从哪里钻进去才好。
到了这里,江淙和蒋立平他们都驱马上前,各自拿出了兵刃和弓箭, 跟着过来的乡亲们还在惊愕着, 并不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危险。
入林之前, 先仔细观察四周, 确定了方位, 这里他们从前确实没有来过,要去到长着油果子的地方,还要再走上几日。
虽然陌生,但这里是森林边缘,一路斜着穿到东北方向,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是以,商量过后,蒋立平和江淙在前面带路,爬犁紧跟其后,其他人骑马护在两侧,一行人踏着初雪进入森林。
林中的雪没有外面厚,有些地方甚至还是裸露的,不知道是上面的枝叶遮挡住,还是被风吹散了。
一边走着,齐敏过来跟乡邻们说起林中的种种危险,告诉大家伙不要走散,遇事就喊一声,不要在林中随意点火,不要吃不认识的东西云云。
大家伙都认真的听着,到了这陌生的地界,他们不会乱走乱动,都会好好的听着。
林中的雪不怎么平,爬犁走过后,留下马蹄和木头的印记,擦出吱吱的响动。
在外面时,只觉得森林中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进来之后才发觉,这里其实很热闹。
爬犁往里走,两边的树木修长,高大,树木攀着一种鸟,它们有着长长的嘴巴,用嘴巴不停的啄着树干,发出“梆梆梆”的声音。
还有些倒霉蛋不小心将嘴巴卡在树缝中,正艰难的挣扎着……
雪地上有着各种的爪印,低矮的树枝间时常能看到灵敏的小小身影,这个时节的森林中,还有小动物在锲而不舍的存食物,或者寻找过冬的地方。
不光是人,动物对严寒和饥饿的恐惧也一样深刻。
林木稍稍稀疏的地方,灌木就长的十分旺盛,李青风下马,带着人在灌木里摘果子,这个时候的果实熟透了,但还没有被冻死,冰凉香甜。
李茂群摘了一嘟噜回来,将红色的果子给了李青文,剩下也给众人分了。
没有立刻放到嘴里,李青文端详了片刻,越发觉得这果子有点像红豆越桔,扔到嘴里,酸甜的汁液盈满口,好吃!
灌木中的红果在雪中霎是显眼,村里人看着那果子,没下爬犁。
他们刚被交代过,不要吃不认识的东西,可能有毒,这东西他们确实从来没见过……
待老孙看到他们既想摘,又不敢动手的样子,笑道:“这个可以吃,想摘就摘。”
这话一说出来,爬犁上的男人立刻跳下来,粗糙的大手在灌木丛穿过,摘下的果子都小心的放在兜子里。他们吃不吃没甚要紧的,想要拿回去给媳妇和孩子,她们吃着好,那就够了。
因为摘果子,江淙他们在前面稍稍放缓了脚步,待过了这片灌木,恢复如初。
在森林中夜宿比在荒野之中更暖和些,即便没有了茂密的叶子,粗壮的树干和树枝也都能抵住寒风。
因为要戒备四周,一顶顶麻布帐篷都紧紧的挨着,到了晚上,睡在帐篷里的人时常会被“碰碰”的声音吓醒,出来一看才知道,树上的积雪和冰凌掉到了帐篷上面。
也亏得有帐篷撑着,这要是直接砸在脑袋上,可遭不住。
森林之中的东西大家伙从前几乎都没见过,瞪着眼睛,一直到了油果子生长的地方。
即便从前在这里生活过几个月,可一切被积雪重新掩盖后,森林中每一处都好似没有人烟一般。
江淙的马停了下来,李青文眨巴着眼睛看着四周,半天也没瞧出似曾相识的模样。
这里和森林中其他地方一样,说不出名字的树木,努力挣脱积雪的野草,光秃秃的灌木……
直到在附近看到了油果子,又从树洞里掏出陶盆和碗筷,大家才一副“啊,真是这里”的神情。
江淙等人都开始安营扎寨,后头爬犁的人才手脚慌乱的下来,笨拙的跟着一起干活。
虽然一路上跟着村里头的人跟着江淙他们学了不少安营的事情,到底不如每年冬天都外出的人做的熟练。
有人撑帐篷,有人扫雪,有人砍枯枝,有人摘油果子,有人挖陷阱……李青文从雪中把那几块被火舌舔黑的石头刨出来,摆成三角的形状,薅一堆枯草放在里头。
去年存放在这里的陶盆和其他物什都还在,就是脏的不成了样子,除了土和枯叶,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粪便,也不知道森林中这些机灵鬼,为啥非要跑到树洞里如厕。
锅碗全都翻过去,倒掉里面的脏东西,然后耳用枯草就着雪使劲擦,擦完放在李青文搭的石头灶上。
枯草干透了,是最好烧的,只要风不大,火镰和火折子几下就能点着,橘红色的火燃起,冒出一缕淡淡的烟,几乎都看不到。
枯草烧起来几息间,就把灌木枝条放在上面,有了火底,再加枯枝啥的,火就会越烧越旺。
十几口陶锅都被烧了起来,锅里的雪先是化成一滩水,慢慢的开始冒着热气。
待一筐筐的油果子摘回来,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大股的浓热之气直上天空,走远些都看不到锅旁边的人。
这次来的人多,他们从营地带来许多东西,此时都堆放到帐篷里面。
那边油果子压碎了,立刻扔到锅里煮,大家随意吃几口油炒面,蒋立平等人便驱马向着四面八方巡去。
一直走到日头挂在树梢,在旁边的树上做了记号,人和马掉头往回返。
回去的路上就没有来时那般警惕,摘了一袋袋的果子,一边走一边啃。
这个时候能吃的就多吃点,等果子里面冻出了冰渣,年纪稍长的人牙齿可就受不了了。
村里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青文的动作,他们此行是来做蜡烛的。
对于油灯都舍不得用的农家人来说,蜡烛这种不用加油,不用拨芯子,没有刺鼻味道,更亮堂的东西,从前是没法想的。
现在他们不但要想,还要做,自是激动不已,眼珠子都不敢随意眨,生怕会看漏什么。
江淙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远远的就能看到帐篷外面的火光,硬朗的面目一下便柔和下来。
他回来,没有歇着,顶替李青文教大家伙怎么把果子里的油榨出来,李青文则在一边吃着他带回来的果子。
连吃两个甜甜的果子,味道很熟悉,李青文停下来,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圆圆的,像是火晶柿子一般。
天黑也不耽误铲雪,李青风几个人拿着铁锨,把周遭铲出一块空地,虽然没有那么宽,也算是个简单的防火带。
一直煮烧到半夜,困乏的人纷纷回到帐篷,李青文盯着灰扑扑的帐篷顶,一时睡不着。
他这次过来时间很紧迫,教会乡亲们做蜡烛不难,还有另外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做完得带着蜡烛回边城营地,可不能耽误了去京城。
那两件重要的事情都给刘和有关。
可能是太过想念刘和,李青文睡着后几次都恍惚听到狗叫,他索性也不睡了,爬起来去到帐篷外头,却看到不少人都没睡,还在看着火,和灶上的油。
已经有人在蘸蜡油开始做蜡烛了,江淙在旁边看着,偶尔出声指点。
拖着疲乏的身子,李青文走到江淙身后想要下巴垫在他哥的肩膀上,却发现要垫着脚,他气愤的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白气。
一直干到天亮,村里人的汉子跟着老孙去砍树,蒋立平和江淙在找合适的地方,他们要在这里搭建一个木屋。
不出意外,以后每年都得来呆上几个月,一直住帐篷咋也不方便,有个房子,也可能更好的提防野兽。
森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树,但树木不是随便乱砍的,起码不能在附近砍,然后再按照某一处树木的稀疏,选合适树龄的,能省则省。
即便来过许多次,江淙和李青文他们始终对这里保持着敬畏之心,他们其实跟地上的落叶和灌木没甚分别,一样受这片森林庇护。
遮风挡雨就不必说了,采集果子和各种食物果腹,时不时还会有各种惊喜和惊吓,他们被教导着如何在这里更好的活着。
第117章
在森林中盖个木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比起个土房子或者砖房都难的多,因为能用的只有木头,木头这么大一根, 又沉, 远远没有土坯或者青砖好摆弄。
一群人去远处,挑选粗细合适的木头, 砍下来, 这个活不但累,还很危险。
锯断或者砍的树干只剩薄薄的一块连接着,高大的树木依旧立着不倒, 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小心的,谁都不能乱跑, 否则一股风吹过来, 树猝然倒地, 不定哪个会被砸上。
树木轰然倒地的那一刻,地上的雪和纷杂的树枝子飞上天,这个时候可得护着脸和身子, 倒霉的可能就会被四处飞的断枝刮出一道血口子。
树一倒下, 拿着的锯的人就会立刻上去,锯断树枝子, 旁边有人捡树枝子放在爬犁上,拉回去烧火。
虽然李青风、李青勇和马永江三个一心想要砍木头,但被长辈和蒋立平压着, 只能干捡树枝这种杂活。
剩下的树桩, 也不会废弃, 拿着锯子一圈圈的锯下来, 修整一番, 就是顶好的菜板子,拿回去,各家的媳妇和老娘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