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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酿 第124节

  因为这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心疼,容潋一点点靠近她,了解她,然后就一点点陷了进去,无法抽身。
  于是他犯下了男人的大忌,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梦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郦清妍,容潋自己也迷糊,他一直没能看清她的脸,却总觉得这个人让自己觉得熟悉,这份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心动的情绪,这份迫切想要保护她,带她走的冲动,让他觉得无比诧异,却又如此顺理成章。
  这个梦里展现的,究竟是未来的郦清妍和自己,还是另一个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与已经发生过的情景完全不同的人生?
  容潋突然激动起来,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郦清妍,比被强行带到这个地方之后那种想见还要强烈。他想仔细看清一回她的脸,碰一碰她身上的温度,想要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活在的是哪一种人生里。他这一生,除了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还从没生出如此强烈的欲望过。
  郦清妍在就好了。他想,若是阿妍在就好了……
  面上的袖子被拨开一点,一只冰凉且嫩软的小手附在容潋的额头上,又离开,接着这只手拿着一方冰蚕丝般的帕子,一点点擦净额头上的汗。
  容潋昏然睁开眼睛,眸中盈着半眶未完全睡醒的迷蒙和水光,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泊,摄人心魂。
  此刻这双眸中,落入一个身影,让容潋不自觉张大眼睛的身影。
  “你醒啦?”背光俯视自己的人软声道,“做噩梦了么,出了好多汗。”软软的声音里加进笑意,“梦里是不是有个叫阿妍的仙姑,不负责任的跑了,留下你只治到一半的腿不管,所以才那么激动害怕?”
  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每一次睁眼,都发现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絮絮叨叨也罢,总爱哄他逗他也罢,只要这个人在,就足够了。
  容潋的心,一点点膨胀起来,把胸腔塞得满满的。
  “见到我,真的这么开心?能让容公子三番五次愣神。抑或是阿妍生的太丑,吓着公子了么?”
  容潋无法描述此刻内心瞬间盛满并且止不住往外洋溢的情绪,只知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伸出手,将郦清妍拉入了怀中。
  他这一生,原本以为会这样永远孤单无趣下去,没曾想原来也会有将一个人拥入怀中,再不肯松手的时候。
  阿妍,此生能遇到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栖月已下线,偶尔在线也对你隐身
  您的好友容容已上线,且隐身对你可见
  啦啦啦啦啦~
  第138章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怀里的人止不住在笑,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容公子先前看阿妍一眼都会脸红, 现在居然能抱着阿妍不放手,莫不是治腿的汤药里添了能壮胆的东西?”
  容潋一僵,飞快松开郦清妍, 手撑在软榻上往后退, 脸再次红到脖子根,连话都说不利索, 结结巴巴解释, “我,我……阿妍姑娘……那个……诶!”退的太猛, 结果从软榻边缘掉了下去。
  软榻下因为太肥而蜷成一个肉球的野猫被这扑通一声惊醒, “喵!”地炸了一声,居然没有躲开, 一步跳到榻上, 要看清罪魁祸首。
  郦清妍笑得几乎趴在榻上,好容易止了, 一抬眼看见一双蓝幽幽的圆眼珠子正盯着自己瞧, 不由伸手摸了摸那几根白色的胡须, 手指在野猫头上抓了抓, 抓得它舒服得差点翻开肚皮表示亲近。
  “喵呜……”虎皮纹野猫呜咽一声,舔了舔郦清妍的手掌,然后跳下去, 用头抵了抵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容潋,又喵呜喵呜地转过头来,一眼不眨地看着郦清妍。后者完全被它取悦,“这是容公子养的猫吗?”
  “前几日刚捡的。阿妍姑娘……”多日不见,堆积起来的问题太多,总算见到人了,反倒不知道最先该说那句,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容潋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到郦清妍面前,就丧失了正常说话的能力,组织正常的句子都不能够了。这让他窘迫无比,越更羞怯。
  郦清妍眼睛根本没盯着他瞧,专注挠着猫咪柔软的肚皮,这猫生得比养在贵族家的还要好,皮毛油光顺滑,颇有灵性,而且,虽然被伺候的舒服,那看人的小眼神却带着高傲的,一脸的屈尊降贵。
  和聆昐很像。
  甘松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郦清妍一个人突然就这么出现,脸上没有惊讶,只行了个礼,“主人来了。”
  郦清妍向他点点头,“辛苦你了。”
  “是小的应该做的。”说着俯身去抱容潋,将人放到木轮椅子上,抚平因为跌落外加挣扎变得狼狈的衣裳。
  “自去忙你的吧,我和容公子说会儿话。”
  甘松点头,转身进了屋。容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郦清妍,“为何甘松看上去一句话也不敢和你多说,他很怕你么?”
  “没有啊。”郦清妍一脸无辜,“只是曾经被我逗过头了,从此就不想再和我说话了而已。”
  容潋扶额,“阿妍姑娘以后还是收敛些吧。”
  郦清妍撇嘴,“为什么要收敛,一昧活得端端正正,不行差就错的人生能有什么意思?所谓随性自在,能乐乐呵呵的活多好。”
  一个被条条框框束缚了一辈子,最后又死在条条框框和世俗的偏见眼光里的人,如今只想活一份自在而已。
  容潋不解道,“可是让甘松总憋着一肚子气,总归不好。”
  郦清妍咯咯笑起来,“容公子多虑了,他没有气,只是单纯懒得理我而已。”竖起一根手指,颇为神秘道,“这是我们独特的相处方式,你看,我的那些部下即使在我头顶揭瓦,也没有被我弄死不是?”
  容潋愣怔了一瞬,也跟着笑起来,“阿妍姑娘真是,别具一格。”
  郦清妍从软榻上起来,拍了拍手,“这附近容公子可熟悉?哪处风景最美,带我瞧瞧。”
  这个容潋自然知道,甘松偶尔会推着他到附近散心,日子长了,就把能去的地方全走了一遍。刚要唤甘松出来推他,椅子已经动了起来,一回头,看到郦清妍站在背后推着椅子。
  “让他歇会儿吧,我来就好。”
  “会否很累?”容潋担心自己太沉,推起来费力,累着她。
  “无妨。”郦清妍撸了撸袖子,干劲十足的样子,木轮压过青草,发出轻微的碾压声。
  容潋安静下来,努力想要平复一颗从看到郦清妍第一眼起就跳动很快的心,结果发现完全无法,只得整了整声音,尽量平静地问,“有那么多人盯着阿妍姑娘,突然离开皇城,不打紧吗?”
  郦清妍有些意外,“容公子心里有很多问题吧?怎的第一个问题问的是这个?”
  容潋的眸子垂下去,嘴角却微微上扬,真是一颦一笑都要润到人心底里去。“这个问题,若阿妍姑娘的回答是不要紧,说明留下来多留也无妨,积下来的问题便可以一个个慢慢问完。若阿妍姑娘只是偷偷溜出来,则不会待上太久,那些问题问与不问,也就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
  “所有的问题,归咎根本,不过想见阿妍姑娘一面而已……”因为郦清妍站在他身后,不是面对面的处境,所以容潋渐渐的不再那么紧张,连说话也大胆起来,虽然从郦清妍的角度看下去,他的脖子都泛着浅浅的的粉色,是少年独有的稚嫩,如同处子独有的馨香,最是诱人。
  “为何突然把我送到这里来也罢,为何这般不求回报地为我的腿劳心劳力也罢,为何与我如此亲近也罢,这些疑问,都不比能见到阿妍姑娘重要。既然我想见的人已经站在了面前,那些问题的答案已经无足轻重,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容潋扭头去看,“阿妍姑娘?”
  对方正趴在椅子的靠背上,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看着远处的山峦发呆。山谷中吹来湿润的风,一下下撩动她的发,发丝一下下撩动容潋的心弦,柔柔的,痒痒的。
  “容公子见我不过三面,就说出这种类似表达心意的话来,叫阿妍怎么回答是好?”
  容潋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头靠在靠背上,头顶的发髻抵着郦清妍的搭在上头的胳膊,心底生出安定的感觉。“阿妍姑娘太过优秀,未来的夫婿也定是人中龙凤。潋自知无法与你相配。这些话,现在不说,怕以后就再无机会与资格说了。”
  郦清妍轻轻笑了一声,“阿妍此生,不会有夫婿。”
  “阿妍姑娘不仅独特,还很奇怪,潋第一次见有女子不幻想未来夫婿,并且不愿出嫁的。况且,这种事也不全是阿妍姑娘一个人的意愿吧,且不说皇上会否让身份高贵的你肩负国家大义,成为和亲工具;单是敬王妃娘娘,也不会允许女儿孤老终生的。”
  “所以阿妍才会如此努力拼命呐。”
  容潋一怔,“原来你追求的,是别人再无法左右你的人生么?”
  “潋果然是最懂阿妍的人。”
  栖月怎么也想不通的郦清妍真正的目的,此刻从容潋口中准确无误听到,也许是因为太过相信他懂她,这种事情自然能够猜到,反倒没有什么惊喜。
  不该是这样,以及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栖月,这两个想法在脑海中纠缠不清,让郦清妍的心情越更无法雀跃。
  而容潋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突然变了,心头狂跳了一阵,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二人沿着缓坡来到坡顶,眼前出现大片的杜鹃花海,漫山遍野,如同仲夏夜中生存于此处的万千生灵的血,将土地染成艳丽的红,如此耀眼,如此震撼。
  如此景色,果真当得起第一美景之名。
  见郦清妍看着景色沉醉到无法移开眼睛,容潋缓缓道,“古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未必尽然,此处并不高,杜鹃花却依旧开的这般好,若是其他地方,花期早已过了。”
  “因为此处地底有块极寒的石头,延缓了花期。”郦清妍的解释解答了容潋心头的疑惑。
  “阿妍姑娘如何得知?”
  “因为我就是从这下头来的啊。”郦清妍笑的明艳,“你肯定不知道脚下藏了什么东西吧?”
  容潋大为惊讶,眼前结实的地面之下,居然是空的?
  “改日带你下去瞧瞧,现在先回去,我有些饿了。”
  容潋突然想起自己问她的第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阿妍姑娘能在此处待多久?这样离开皇城,不打紧吗?”
  “能待多久,全看那个人要花多久才能找到我。至于打不打紧,”郦清妍看着远处天空,笑声从鼻腔哼出来,“谁知道呢,反正即使有损失,也不会是我的。”
  这种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郦清妍,容潋是第一次见,让他产生浓烈的被隔绝在巨大阴谋之外的无知无措感,本能的想知道更多,心底又有声音告诫自己,知道越多,就越危险。此刻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郦清妍保护的这样严实,若是全清楚了,别说是腿,怕是命也没了。
  不过更引得他注意的是一个词,“那个人,是谁?”
  郦清妍没有要瞒他的打算,“宁王,慕容栖月。”
  “宁王为何要找你?”听到她若无其事地直呼一位皇族殿下全名,心头一个咯噔,“宁王于阿妍姑娘……”
  “啊。”郦清妍没甚起伏地回答,“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要把我捉回去切碎了熬成补汤,一碗碗慢慢喝光。”
  容潋:“……”
  心头这种酸酸的、夹杂失落的感觉是什么呢?
  清惠长郡主,敬王府,宁王……这些只是一个名头就能压死人的荣耀身份和地位;小姐,郡主,少阁主,主人……这些来自不同人口中对她不同的称呼,让人不知道她究竟手握多少力量,有多少重身份;活泼时如同不肯消停的跳跃小马驹,淘气逗人时能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捉住她打一顿,安静时浑身冷意让常人不敢近身,谋划时通身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她是最耀眼的妖精,活在容潋永生无法企及的高度,只可仰视,无法触及。
  容潋发现,以他现有的本领,能和她说话已是上苍恩赐,实在没什么资格再要求更多。至于听到宁王的名号后那种此生第一次涌出来到的吃醋感觉,大概只能深埋心底,不能翻出来晒在阳光之下。
  以前嗤笑诗经中缠绵悱恻、死生不休的爱情,觉得一见倾情简直就是胡说的他,感觉脸上在火辣辣的疼。
  容潋啊容潋,你该怎么办?
  满腹诗书加上经商的天分,在无法疏解的情绪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郦清妍在容潋住的那个竹楼住了下来,在她和容潋去漫步的时候,有人扛着材料来扩建竹楼,速度极快,等他们回来时,已经挨着盖出两间屋子出来。
  郦清妍叫来拿着图纸指挥工人的男人,道,“屋子够住,为何还要扩建?”
  “好不容易把你拐出来,总得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学些东西吧!治你那小相好腿的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学毒术的事明显更重要,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即曳靠在门边,啃着一根玉米棒子含糊道。“怅亓滚蛋不在,你的那些手下不在,这里绝对安静,绝对没有杂七杂八的人打扰。”随手将啃完的玉米芯扔远,拍着手道,“为师等今天已经等的块长绿毛了。”
  郦清妍撑着腮帮面无表情看着他,“这儿有你,怎么可能安静得了。”
  看在赶了两天路的份儿上,即曳没有丧心病狂到当晚就捉着郦清妍学东西,而是逼着她做了一顿吃的……
  郦清妍拿着菜刀剁着萝卜,想在汤里下两斤砒/霜。不过即使下了也未必能毒死他,受苦的只会是那些一起蹭饭的人。
  早知道就不和即曳一起了。郦清妍无比后悔地想。
  和即曳一路,吃住自然不会受到亏待,何况这里还是他的大本营之一。夜间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没有择床习惯的郦清妍却怎么也睡不着,所谓心绪不宁,大概如此。郦清妍把大脑里的每寸土地都刨了一遍,找不到原因。
  疲累得浑身发疼,却怎么都睡不着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郦清妍无法,起身去药房配了一碗安眠药,胡乱煎了服下,强行让自己陷入沉睡。
  无法安宁的心绪催发了梦,让人沉在梦魇的泥沼里难以脱身。郦清妍摊开手,看着掌心浓黏的黑泥,找到了一直睡不着的原因。
  她梦到了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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