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神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少年猛然睁开眼，发出一阵怪声，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
  在他眼前是昏暗的房间，明明没有任何灯光，却能勉强看清四周。整个房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教室常见的讲桌，奇怪的佇立着。但是比起学校随处可见的讲桌，少年更在意自己的身体，他快速摸遍全身，检查有无异状。不可思议的是，经歷那样严重的车祸后，他的身体竟然完好无缺，简直就是奇蹟。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意识到这个事实瞬间，少年双脚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呼吸，感受活着的美好。
  就在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从少年的背后传来。
  少年转身望去，只见一名留着金色长发，身穿白色紧身衣和迷你裙的美少女，脚踩着高跟鞋，像在走伸展台一般，朝少年走来。
  「幸会，林佑树先生，我是女神——芙蕾婭。」
  「女、女神？」
  这是某种恶作剧吗？少年心想。
  对刚经歷车祸的人来说，这种恶作剧未免太过恶质。
  还是她口中的女神，是那种比粉丝还多的「宅男女神」？
  如果是后者的话，也未免太糟蹋形象了，虽然服装是满类似的，都是那种展场模特儿的清凉打扮。
  「佑树先生您感到困惑是很正常的，为了像您这样意外离开人世的人，才有我们这些『嚮导』在。用您比较方面理解的话来说，我们就好像地狱的孟婆，或是天堂的天使。」
  「天、天使？」
  林佑树停顿了一秒，脑袋这才反应过来：
  「慢着！所以这是怎样？我其实已经死了吗？」
  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房间，莫非就是天堂？也太掉漆了！
  女神芙蕾婭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垂下头，手放在胸前，用跟身上清凉服装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小声地说：
  「真的非常可惜……」
  一瞬间，林佑树不禁有些心动，竟然有人为了自己的死感到难过，但是比起心动，此刻心中更多的是错愕。
  「怎、怎么会……」
  意外的噩耗突然降临，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林佑树，顿时有如从天堂跌落地狱。
  「等等！我不相信！你怎么证明你是女神？还有我已经死了？」
  女神芙蕾婭轻轻叹了口气，彷彿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只见她不疾不徐走到讲桌前，拿起一本像点名簿的册子说：
  「林佑树，十六岁，青叶高中一年级生，兴趣是手机游戏，最自豪的事是玩手游从没花过一毛钱。一家四口，父亲林佑全，母亲李亚琴，哥哥林佑森——」
  「就、就算知道我家人又怎样？那些个资网路上随便查都有！」
  林佑树脸上默默流下一滴冷汗，但仍不死心的说，殊不知这举动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
  女神芙蕾婭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是你说的唷。」
  「咦？」
  下一秒，女神突然板起脸，眼神中露出一丝疯狂，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大声唸道：
  「在某手游的週年庆活动中，为了挤进排名前三百名，把囤积一整年的物资通通拿去买免费体力包，结算前一晚，不眠不休一口气衝了一百等，好不容易在早上五点挤进前一百名，却由于整夜没睡，身体不堪负荷，决定小睡片刻，谁知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排名结算早已结束，最后排名落在三百零一名。自己这一整个晚上……不，这一整年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看着空空如也的仓库和三百零一名的奖励，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下。当下心中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人生，脑中同时第一次浮现轻生的念头——」
  「给我住口喔喔喔喔喔喔———————！」
  原本信誓旦旦的林佑树，在听到不堪回首的灰暗过去后，再也忍不住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打滚。
  「不要让我想起那段记忆啊啊啊啊啊啊！」
  女神芙蕾婭轻轻闔上手册，微笑看着地上打滚的林佑树。
  「这样，您应该肯相信我了吧？」
  不知怎的，林佑树突然觉得女神的笑容有点邪恶。
  「你才不是什么女神，根本就是恶魔！」
  「女神也好、恶魔也好，反正您只要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就对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林佑树从没跟人提起週年庆的事，排斥游戏的家人就不用说了，即使是游戏里公会的成员，顶多只知道他的名次，不可能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以及看到排名当下的心情。
  如今，林佑树已经放弃挣扎，接受残酷的事实，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週年庆的回忆太过悲惨，如今被车撞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那个，虽然这样讲有点那个……但，我之后会怎么样呢？」
  对于死后世界，林佑树不是没有概念。
  最常见的说法就是天堂跟地狱，林佑树不认为自己能上天堂，但也不想去地狱那种可怕的地方。
  「以您的人生经歷来说，要上天堂可能有点困难。」
  「果然是这样吗……」
  「不过要是下地狱，未免也太苛刻了。」
  「就、就是说啊！我好歹也是被人撞死的耶！真正应该下地狱的应该是那个闯红灯的驾驶吧？」
  「不过这也跟您在马路中央玩手机脱不了关係就是了。」
  「唔！」
  被戳中痛处的林佑树握紧胸口。
  为了刷首抽，在马路中央被车撞死，以死法来说确实是够蠢的了。
  「为此，我有个提议。」
  女神芙蕾婭清了清喉咙，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
  「佑树先生您……想不想去异世界？」
  「啥？」
  ▼
  「如您所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佑树先生您所处的这条世界线在，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条世界线，每条世界线各自独立，成为一个新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异世界。」
  「是……」
  林佑树虽然有听没有懂，但勉强还是点了点头。
  「身为女神，又称嚮导的我们，能够在不同的世界线中穿梭，也就是您眼前看到的房间，但碍于规定，我们不能插手干预世界线的走向，我们的工作是将那些离开原本世界线的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死者，引导到其他的世界线，也就是所谓的转生或是投胎。至于天堂和地狱，只是其他世界线的别称罢了。」
  「总、总觉得有点复杂啊……」
  「总而言之，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异世界的世界线，另一个则是地狱的世界线。附带一题，由于目前某个异世界的世界线正遭逢巨大的灾祸，选择前往那条世界线的人，将能获得额外的奖励。」
  「奖励？」
  「是的。」
  女神芙蕾婭点了点头，继续说：
  「在那条世界线中，有所谓的『魔王』存在，是个剑与魔法的异世界。碍于协议的关係，这边不方便透露太多魔王的情报，总之是个棘手的存在。每次出现总会製造大量伤亡，给世界线带来巨大的动盪，过去我们也曾派出像佑树先生您这样的转生者去处理，可惜每次打倒魔王，不久又会满血復活，比厨房里的小强还顽强。」
  「把魔王比喻成小强这样真的好吗……」
  「总而言之，如果您选择那条世界线，将可以免费获得一名同伴。」
  「同伴？」
  「对人生地不熟的转生者来说，有一位熟知当地风土民情的伙伴，能省去初期许多麻烦，也能快速融入当地。这也是在严苛规定下，少数我们女神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附带一题，成功消灭魔王后，还可以获得额外奖励。」
  「还有其他奖励？」
  「您可以选择回到原本的世界线，或是前往天堂的世界线。」
  「咦？还可以这样吗？」
  「毕竟魔王是让所有人头痛的存在，维护世界线的和平也是女神的工作，这点奖励也是应该的，所以您决定好前往异世界了吗？」
  「那、那个……我可以先看一下同伴是谁再决定吗？」
  林佑树抓了抓头，语带保留的说：
  「毕竟最终目标还是要打倒魔王。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没啥战力可言的普通学生，要是随行同伴没有一点战力，我会很困扰的。」
  「您会这么想也是当然的，不过很可惜，由于世界线的规定，同伴的挑选是随机的。」
  「咦？随机是……难道同伴还要用抽的吗？」
  「您可真清楚呢！这样解说起来省去不少麻烦。」
  「不不，我只是随便乱说的，所以还真的要用抽的喔？不是我在讲，我这人运气超差的！你那本簿子里面也有写吧？」
  「我明白了，那看来还是去地狱的世界线……」
  一听到地狱两个字，林佑树忍不住站起来。
  「等、等一下！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想把人送去地狱嘛！不过是个抽奖，多抽几次总会有办法的！」
  「除了首抽是免费的以外，每抽一次要花两百女神币喔！十连抽的话，算你一千五百女神币就好！」
  女神把头侧向一边，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要钱。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课金啊啊啊啊啊！」林佑树仰天哀嚎：「你们真的有打算要消灭魔王吗？」
  「正如刚才所说，女神无法插手干预世界线的走向，课金制度是经双方协议后的结果。」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但还是姑且问一下，女神币要怎么获得？」
  「女神币是由死者生前的朋友数量决定的，一个朋友等于一百女神币。」
  「意外的划算呢……」
  林佑树手靠着下巴，喃喃自语。
  本以为要交两百个朋友才能抽一次奖，如今看来消费还算合情合理。
  「这就是所谓友（课）情（金）的力量啊！」女神说：「顺带一题，佑树先生您身上所持有的女神币数量为——」
  「零。对吧？」
  林佑树耸了耸肩，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管一个朋友值多少女神币，没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没有。
  零的一千倍也好、一万倍也好，甚至是一亿倍，终究还是「零」。
  见状的女神瞪大眼睛，默默别开脸，小声地说：
  「是、是的……」
  「嘛！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能有免费的首抽就该偷笑了。」
  「就、就是说啊！搞不好佑树先生一抽就抽到很棒的同伴呢！像是拥有飞行能力的翼人族，或者是擅长使用元素魔法的精灵族。」
  「哦？那个世界居然还有翼人这种稀有的种族吗？」
  或许女神觉得自己提到不该提的事，拼命帮林佑树打气，但本人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比起朋友，他更在意週年庆的事，那次打击大到他整个礼拜都呈现行尸走肉的状态，甚至还被送去保健室。
  虽然很遗憾没办法用女神币抽出更多同伴，但对于无课玩家的林佑树来说，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才有成就感。
  课金什么的，根本是邪魔歪道！
  下定决心后，林佑树上前迈开脚步，大声说道：
  「我准备好了！」
  女神点了点头，双手往前一伸，紧接着，耀眼的光芒从女神的掌心冒出，照亮整个房间。
  林佑树下意识别开脸，当光芒消失时，一台便利商店门口常会看到的黄色转蛋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好歹是关係到我异世界命运的一次重大抽奖，就不能做得精緻点吗？」
  女神默默转头看向一旁，一脸尷尬地说：
  「碍、碍于世界线的规定……」
  「还有这种规定吗！」
  「总、总之，这个代币你先拿去吧！」
  女神快速从迷你裙口袋掏出一枚银色代币放在林佑树手里，上头刻着不知名伟人的头像。
  林佑树接下代币，无言地叹了口气，将它投进投币孔，一想到决定自己命运的东西，居然是台随处可见的转蛋机，突然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林佑树半放弃的转动把手，接着「匡噹！」一声，转蛋机洞口掉下一颗红色的转蛋。
  打开转蛋瞬间，光芒从中发出，林佑树不禁喊出老梗台词：
  「呜啊！好刺眼！」
  光芒消失时，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响彻房间，林佑树的手中多了一份厚实的重量。
  「哇——哇——哇——！」
  包着毛毯的小婴儿，就这么出现在林佑树的怀中。
  过去这十六年来的人生中，从没交过女友、更无论婚嫁的林佑树，第一次体会为人父母的感觉，不算宽厚的肩膀多出一份甜蜜的负担。
  「恭喜您！是个健康的宝宝呢！」
  女神的眼神死了……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再抽一次吗？」
  果然无课什么的，还是有点困难啊……
  「拜託！再抽一次就好！」